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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尔《人论》:语言(下)

 莫如天气晚来秋 2016-10-30






    要想找出能引导我们穿出扑朔迷离的人类言语迷宫的阿里阿德涅彩线,我们可以以双重的方式进行研究。我们可以努力去寻找一个逻辑的和系统的次序,或者一个编年史的和发生学的次序。在第二种方式下,我们试图把各种独特的方言和不同的语言类型追溯到一个在前的较为简单和无定形的阶段。这一类尝试是十九世纪的语言学家们经常进行的。当时的流行见解就是:人类言语在能达到其现存形式以前,一定曾通过一个没有任何明确的句法或词法形式的阶段;语言最初是由简单的要素——单音节的词根所组成的。浪漫主义喜欢这种观点。A.施莱格尔A.W.Schlegel就曾提出一个理论,根据这种理论,语言是从较早的无组织无定形状态发展而来的。它从这种状态中以固定的秩序逐一过渡到更高级的一些阶段——过渡到分离阶段、合成阶段、词尾可变化阶段。根据施莱格尔的看法,有词尾变化的语言是这种进化的最后阶段,它们是真正有机的语言。一般说来,透彻的描述分析已经摧毁了这种理论所依据的证据。汉语它常常被引证来作为由单音节词根组成的语言的一个例子或许就可以被看成是词尾变化阶段先于它现在的分离阶段的。我们不知道有什么语言竟会是没有形式的即没有结构的成分的,虽然形式联系的表现,诸如主语和宾语的区别,定语和谓语的区别,在各种语言中是极为不同的无形式的语言不仅作为历史构成物是极可怀疑的,而且它本身也会陷入语辞矛盾。最不开化的民族的语言也决不是无形式的,与此相反,它们总是呈现为一个非常复杂的结构对世界上的语言具有最渊博知识的现代语言学家梅耶A.Meillet宣称,没有什么已知的方言能使我们对原始语言有丝毫的观念。人类言语的所有形式,就其以清晰而恰当的方式成功地表达了人类的情感和思想而言都是完善的。所谓的原始语言,就其符合于原始文明的状况和原始心灵的一般倾向而言,与我们自己的语言之符合于精致深奥的文明的目的并无二致。例如在班图语系的语言中,每一个名词都属于一定的类,而每一个这样的类都具有它特有的前缀。这些前缀不仅出现在名词身上,而且根据一个要求语法一致以及数、性、格等一致的非常复杂的体系,在与这个名词相关的句子中的其它一切成分中都必须重复这些前缀。


    对于独特方言的多样性和语言类型的异质性,哲学家的看法是与科学家的看法大相径庭的。语言学家对此感到欣喜,他投身于人类言语的海洋之中而不希望探测它的真正深度。而在所有的时代中,哲学则总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运动。莱布尼茨曾强调,没有一种普遍的文字,我们就永远找不到一种普遍的科学。现代符号逻辑遵循着同样的趋向。但是,即使这个任务完成了,人类文化哲学将仍然不得不面临同样的问题:在分析人类文化时,我们必须接受具有具体形态及其多样性和歧异性的事实。语言哲学在这里所面临着的,是在每一种符号形式的研究中都出现的同一困境。所有这些形式的最高的,确实也是唯一的任务,就是要把人们统一起来。但是,这些形式如果不同时把人们加以分开和分离,就不能造成这种统一。这样,确保文化的和谐性的努力,反而成了最深刻的不和与纷争的源泉。这是巨大的矛盾,是宗教生活中的辩证法。同样的辩证法也出现在人类言语中。没有言语就不可能有人们的共同体。然而,对这种共同体来说,又再没有比言语的多样性更重大的障碍了。神话与宗教拒绝把这种多样性看成是必然的和不可避免的事实。它们宁可把它归之于人的错误和罪过,也不把它归之于人的本性和万物的本性。许多神话都与《圣经》中“巴比伦塔”的故事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即使在现代,人也仍然深深地向往着那人类只拥有一种共同语言的黄金时代。他回顾他的原始状态就象回顾失去的伊甸乐园一样。要建立一种亚当的语言lingua Adamica--人类最早祖先的“真正”语言,一种不仅是由约定俗成的记号所组成,而且正是表达了万物的本性与本质的语言——的古老梦想,即使在哲学的领域中也没有完全消失。这个建立亚当的语言的问题,继续被十七世纪的哲学思想家和神秘主义者们认真地讨论过。

然而,语言的真正统一性如果有这种统一性的话,不可能是一种实体的统一性,而必须更确切地被定义为一种功能的统一性。这样的统一性并不以任何质料的或形式的同一性为前提。两种不同的语言,无论在它们的语音系统,还是在它们的词类系统方面可能都代表着两种相反的极端,这并不妨碍它们在语言共同体的生活中履行同样的职务。这里重要的问题,不是手段的差异性,而是它们在目的上的一致性。我们可以认为这种共同目的在一种语言类型中会比在另一种语言类型中达到得更加完善。洪堡一般是不愿对特殊方言的价值下判断的,但即使是他,也仍然把有词尾变化的语言看成是一种典型和模范样态。对他来说,词尾变化的形式,是唯一有规律的形式,是完全一致并遵循严格规则的唯一形式。现代语言学家已经警告我们提防这样的判断。他们告诉我们,并没有共同的和唯一的标准可以对各种语言类型作出评价。在比较各种类型时,或许一种类型有一定的优点,但是严密的分析常常使我们相信,我们所说的某种类型的缺点可能会被另一些优点所补偿和抵消。萨丕尔宣称,如果我们想要理解语言,我们就必须使自己摆脱偏爱之心,使自己习惯于以同样冷静而又关切的超然态度来看待英语和霍屯督语。


    如果人类言语的任务只是复制或摹仿事物的既定秩序或现成秩序,那么我们几乎就不可能保持这种超然的态度。我们就不可避免地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在两种不同的摹本中,归根结底必定有一个更好些;必定有一个更接近原本,而另一个则较为远离原本。然而,如果我们认为言语具有创造的和构造的功能,而不是单纯的复制功能,那么我们就会作出完全不同的判断。假如这样的话,具有至上重要性的就不是语言的“功”work,而是语言的“能”energy。要计量这种能,我们就必须研究语言过程本身,而不是简单地分析它的结果、产物和最终效果。


    心理学家们一致强调,若不洞察人类言语的真实本性,我们关于人类心灵发展的知识就是不彻底不充分的。然而,关于言语心理学的方法,仍然有着相当大的不确定性。无论我们是在心理学的实验室还是语音学的实验室里,或是仅仅依靠内省的方法去研究言语现象,我们总是得到同样的印象:这些现象是如此转瞬即逝、变幻不定,以致使追求稳定性的一切努力全都落空了。那么,在不会说话的生物——还未学会说话的一个人或者一个动物——的心理态度,与那种以一个充分掌握母语的成人为特征的心灵结构之间,基本的区别究竟何在呢?


    出乎我们的意料,根据言语发展中的不正常事例倒是比较容易回答这个问题。前面提到的海伦·凯勒和劳拉·布里奇曼的病例已经说明了这一事实:随着对言语的符号系统有了最初的理解,儿童生活中一个真正的革命就发生了。从这一刻起,他的全部人格的和理智的生活都采取了全新的姿态。粗略地说来,这种变化可以说成是,儿童从一个较为主观的状态走向了一个客观的状态,从单纯的情感态度走向了理论的态度。这样的变化虽然很不引人注意,但在每个正常儿童的生活中都是可以看到的。儿童本人是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新工具对其精神发展的重要性的。他并不满足于以单纯接受的方式被教导,而是积极地参加到言语过程中去。而这个过程同时也就是逐步客观化的过程。海伦·凯勒和劳拉·布里奇曼的教师们已经告诉我们,这两个儿童一旦理解了名称的用处,是如何急不可待地继续追问着她们周围一切物体的特殊名称的。这也是正常的言语发展中的一般特征。梅杰D.R.Major指出:“儿童从第二十三个月开始,就表现出一种尽力给事物命名的狂热,仿佛要告诉别人这些事物的名称,或要使我们注意他正在审视的事物。他会看着、指着,或把手放在一个东西上,说着它的名字,然后再看着他的同伴们。”这样的态度,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名称在儿童的精神成长中有着头等重要的功能的话,那就是不可理解的了如果一个正在学习说话的儿童只是不得不学习某个词汇,不得不在他的心灵和记忆中印上一大堆人造的和随意的声音,这就是纯粹的机械过程。要一个儿童不带任何勉强地来从事于这样的机械过程,那一定是非常吃力和厌倦的,并且一定需要有高度的自觉性,因为要他做的一定是与实际的生物需要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在某一时期总会出现在每一正常儿童身上,并且被所有的儿童心理学家所描述的那种“对名称的渴求”hunger for names则恰恰证明了相反的情形。它提醒我们,我们在这里正面临着一个完全不同的问题。靠着学会给事物命名,儿童并不只是在他原先的关于现成经验对象的知识中加上了一张人为记号的目录表,而毋宁是学会了构成那些对象的概念,学会了与客观世界打交道。从此以后,这个儿童就站在更坚实的地基上了。他那含混模糊、波动不定的知觉以及朦胧的情绪,都开始采取了一种新的姿态。可以说,这些知觉和情绪围绕着作为思想的一个固定中心和焦点的名称而具体化了。没有名称的帮助,在客观化过程中取得的每一个进步,就始终都有在下一瞬间再度失去的危险。一个儿童有意识地使用的最初一些名称,可以比之为盲人借以探路的拐杖。而语言作为一个整体,则成为走向一个新世界的通道。这里的一切进步都开辟了新的视野,开阔和丰富了我们的具体经验。想要说话的渴望和热情,并非出自单纯的要学习或使用名称的欲望,而是标志着企图探知并征服一个客观世界的愿望。


    在学习一门外语时,我们仍然可以体验到与儿童的那种经历相仿的经验。在这里,仅仅获得一种新的词汇或使我们自己熟悉一套抽象的语法规则,那是不够的。所有这些都是必要的,但仅仅是最初的、次要的一步。如果我们不能学会用这种新的语言来思考,那么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一般说来,要达到这种要求是极其困难的。语言学家和心理学家们常常提出这个问题:一个儿童究竟如何可能靠他自己的努力去完成一项成人决不可能以同样方式完成或根本就不能完成的任务。回顾我们前面的分析,或许可以回答这个令人困惑的问题。在意识生活的较晚和较高级的状态中,我们决不可能再重复那最初引导我们进入人类言语世界的过程。这种过程在儿童幼稚的、敏捷的和顺应性强的早期阶段中,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说来奇怪,〔学外语〕真正的困难更多地是在忘掉旧语言方面,而不是在学习新语言方面。儿童最初开始形成一个客观世界概念的那种心理状态,在我们身上已不复存在了对成人来说,客观世界作为言语活动的一个成果,已经具有了一定的样态。在某种意义上,言语活动决定了我们所有其它的活动。我们的知觉、直观和概念都是和我们母语的语词和言语形式结合在一起的。要解除语词与事物间的这种联结,是极为艰难的。然而,当我们开始学习一种新语言时,我们就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努力,把这两个因素分离开来。克服这个困难,总是标志着在语言的学习中迈出了新的重要的一步。当领悟了一门外语的“神韵”时,我们总会有这样的感觉: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有着它自己的理智结构的世界。这就象在异国进行一次有重大发现的远航,其中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以一种新的眼光来看待我们自己的母语。歌德说过:“谁不懂得外国语,谁也就不了解本国语。”要是我们不懂任何外国语,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对自己的语言也是无知的,因为我们看不出自己语言的特殊结构和显著特征。不同语言的比较使我们知道,绝没有什么精确的同义词。两种语言中相应的词很少指称同一对象或活动。它们适用于相互渗透的不同的领域,从而使我们的经验具有多重色彩的视域和各种各样的外观。


    如果我们考虑到在不同的语言,尤其是在那些根本不同的语言类型中所使用的分类方法时,这一点就变得尤为清楚。分类是人类言语的基本特性之一。命名活动本身即依赖于分类的过程。给一个对象或活动以一个名字,也就是把它纳入某一类概念之下。如果这种归类永远是由事物的本性所规定的话,那么它就一定是唯一的和始终不变的。然而,人类言语中出现的名称,不可能用任何这样不变的方式来解释。它们并非被派定专指称实体性的东西,指称独立存在的实体,倒毋宁是被人的兴趣、目的所决定的但是这些兴趣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些分类也不能在随意制造的人类言语中去寻找,而是基于我们感觉经验中某些经常重复出现的因素。没有这样的重复出现,我们的语言概念就没有支撑点和立足地。但是,知觉材料的联合与分离,是依赖于对一个参照系的自由选择的。没有什么刻板不变、预先制成的体制可以使我们的分类和再分类工作一劳永逸地建立起来。即使在相近语系并且一般结构也都一致的语言中,我们也找不到完全相同的名称。如洪堡所指出的,希腊语和拉丁语的月亮这个词虽然都指称同一个对象,但并不表示相同的旨义或概念。希腊语的“月亮”mèn是指月亮的“衡量”时间的功能,而拉丁语的“月亮”luna,luc-na则是指月亮的清澄或明亮状况。这样,我们就已经明显地分离开了并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同一对象的两个非常不同的特性。但是,这种活动本身,这种全神贯注凝聚集中的过程,则是相同的。一个对象的名字并没有权利要求成为该对象的本质,它不打算成为“存在者”φσειν,并不打算给我们以一事物的本来面貌。一个名字的作用永远只限于强调一事物的一个特殊方面,而这个名字的价值恰恰就在于这种限定与限制。一个名字的功能并不在于详尽无遗地指称一个具体情景,而仅仅在于选择和详述某一方面。把这个方面分离出来并不是消极的活动而是积极的活动。因为在命名活动中,我们从多种多样的、零散的感觉材料中择取出了某些固定的知觉中心。这些中心不同于逻辑思想或科学思想中的中心。普通言语中的语词并不根据我们表达科学概念时用的同一标准来衡量。与科学的术语相比较,普通言语的语词总是显出某种含糊性,它们几乎无例外地都是这么模糊不定和定义不确,以致经受不住逻辑的分析。但尽管有这种不可避免的固有缺陷,我们的日常语词和名辞仍然不失为走向科学概念之路的路标。正是运用这些日常语词,我们形成了对于世界的最初的客观视域或理论视域。这样的视域不是单纯的“所予”,而是建设性的智慧努力的结果。而这种努力若不始终借助语言的作用就不可能达到它的目的。


    然而,这个目的不是在任何时间都能达到的。上升到较高水平的抽象,上升到把握更一般更广泛的名称和概念,乃是一个困难而费力的任务。对语言的分析给我们提供了丰富的材料,来研究那最终导向完成这个任务的精神过程的特性。人类言语是从最初较具体的状态进展到较为抽象的状态的。最初的名称都是具体的,它们依附于对特殊事实或特殊活动的领悟。我们在自己的具体经验中所发现的一切细微差别,都被精密而详尽地加以描述,但是它们并未被归于共同的种属之下。哈墨-波克司脱Hammer-Purgstall写过一篇论文,在那里他列举了阿拉伯语中关于骆驼的各种各样名称。用于描述骆驼的语词不下五、六千个。然而其中没有一个给予我们一个一般生物学的骆驼概念。所有的这些名称都是表征骆驼的形状、大小、颜色、年龄以及走路姿态等具体细节的。这些划分仍然远不是任何科学的或系统的分类,而是为完全不同的目的服务的。在许多美洲土著部落的语言中我们发现,对于一个特殊的动作例如行走或敲打,有着多得令人惊讶的语词。这些语词之间是一种并列关系而不是从属关系。用拳头打与用手掌打不能用同样的词来描述,用武器打与用鞭子打或棍子打又必须用不同的词来表达。在对巴凯里语——巴西中部一个印第安部落的方言——的描述中,斯泰恩说,〔那里〕每一种鹦鹉和棕榈树都有它自己的名称,却没有一个表达“鹦鹉”这个类或“棕榈树”这个类的名称。他说:“巴凯里人是如此依附于无数的特殊概念,以致对于共同的特征毫无兴趣。因材料过于纷然杂陈,这些土人不能简括地掌握它们。他们所有的虽然只是小钱,但是就这种小钱之多而论,他们却应该说是极其富有的”事实上,一种现成的方言是丰富还是贫乏,并不存在一成不变的衡量尺度。每一种分类都是被特殊的需要所决定和支配的。并且显然地,这些需要是根据人们社会文化生活的不同条件而变换着的。在原始文明中,对事物具体的和特殊的方面的兴趣必然占优势。人类言语总是符合于并相应于一定的人类生活形式的。在印第安人部落中,对纯粹“共相”的兴趣既不可能也无必要。根据某些看得见摸得着的特征来辨别物体,这就足够了,也是更重要的。在许多语言中,对待圆的东西不象对待正方形或长方形的东西那样来处理,因为它们属于不同的性,而这些性是以特殊的语言手段例如使用前缀来加以区别的。在班图语系的诸语言中,我们发现二十多种名词的性类。在土著美洲人部落例如阿尔衮琴人的语言中,有些物体属于有生命的性,而另一些则属于无生命的性。即使在这里也很容易理解这些区别在原始人心中具有特殊的兴趣和极端的重要性的现象以及这种现象的原因。比之于我们用抽象的逻辑的类名词来表达,那些区别确确实实是更富表现特征和更具鲜明差别的。从具体名词到抽象名词的同样的缓慢过渡过程,还可以在对事物性质的命名过程中加以研究。在许多语言中我们都发现大量的颜色名称。一种特定颜色的每一个别色调都有它的特殊名字,而我们的一般名词——蓝、绿、红等等,则是没有名称的。颜色名称根据物体的性质而变化着:例如灰色一词,可以用来形容羊毛或鹅,而形容马时则用另一个灰色的名称,在形容牛时又要换一个灰色的名称,而当说到人的头发和其它某些动物的毛时,则还要另外使用一个形容灰色的词。这也同样适用于数的范畴:在指称不同类的物体时,就要求用不同的数词。因此,在人类言语的发展中,上升到普遍的概念和范畴的过程是显得非常缓慢的。但是,这个进程中的每一个新的进展,都导向更为广泛的概观,都导向对我们的知觉世界作出更好的定向和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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