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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献之:十八缸水书风流(连载 一)

 颜逸堂主 2016-11-02

王献之(344~386年),东晋书法家。字子敬,小名官奴,祖籍山东琅琊,生于会稽,王羲之第七子。历任州主薄、秘书郎、秘书丞、长史、建威将军、吴兴太守,后选为建文帝驸马,升任中书令,人称“大令”。书法众体皆精,尤以行草著名,在书法史上被誉为“小圣”,与其父并称为“二王”。





事实如此,不能说是我的发现——在中华文化里,一个非常突出的现象是,把教育人的功能,差不多都寄托给了一个故事。譬如王献之学习书法,就说他少有大志,勤学苦练,每见到古人名迹,都要细心观看、临摹,知道心领神会为止,到了十四五岁时,他的书法已经很出色了。这时,他流露出了一些自满情绪,觉得自己字写得很好,就在纸上书一个“大”字,拿给他的父亲王羲之看。王羲之看后微微一笑,提笔在“大”字下加了一个点,成了一个“太”字,嘱咐让他拿去,让他的母亲看。王献之不知何故,高兴地拿给了母亲。做着女红的母亲仅只瞥了一眼,就问王献之,这是你写的字吗?王献之点头了,母亲这才说,你有进步了,像“太”字这一点,很有你父亲的功力呢。王献之听后甚为震惊,知道自己和父亲还差得很远,这便主动求教到父亲跟前,问他怎么能把字写好,父亲王羲之带他来到后院,指着一溜儿排列着的十八口大缸说,写字的秘诀就在这十八缸的水里,你只要把十八缸水磨墨写完了,你的字自然就写得好了,王献之听从了父亲的教诲,此后练字的劲头更加足了,日日汲取大缸里的水磨墨习字,终于写成了世人推崇的书坛“亚圣',也就是王羲之身后第一人。

他们这个家族,真是有趣,凡是一个人,就都有一两个十分美丽的、传之后世的故事。王献之如此,他的“书圣”父亲王羲之也是如此,在上海辞书出版社发行的《中国成语大典》一书里,详实的记录了这个故事,并给予这个故事一个漂亮的命名:东床快婿。哈哈,我们敬仰的王羲之长到二十岁时,会基太尉郗鉴,有女郗浚,生的兰心惠质,貌若天仙。郗太尉把女儿心爱得想要含在嘴里,说什么都要给女儿选一门快婿。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王姓可就是王羲之的家哩,其时主政家事的王导,亦为江南名士,郗太尉就把他的眼睛盯着王家的子侄们了。有一日,郗太尉选了他府上一位管事,让他到王家去提亲。得到消息的王家子侄,都耳闻了郗家女儿的美丽,因此纷纷打扮,拘谨地等着相亲之人,希望自己能被相中。偏是一个王羲之,对此却不甚在意,袒胸露腹,在家中的东厢房里,躺在床上,该吃了吃,该喝了喝,完全不把郗太尉择婿的事当事,这位择婿之人,的确没把这个有失礼貌的王羲之看在眼里,可在他回到郗太尉身边,把他看到的王家子侄都说给主人听了后,郗太尉手捻他的胡须,微微笑着说:“东床乃吾快婿”。


这样的故事,继续追溯,还会追溯到“二十四孝”中“王祥卧冰”那里。史书有记,琅琊人王祥,就是后来会稽乌衣巷王氏家族的老祖宗,这位老祖宗是个至孝的人,他的老母亲在一个深冬里病倒在床上了,嘴里没味,吃啥都不香,这可急坏了儿子王祥,天天问病在窗前,便从母亲嘴里问出了一个“鱼”字。王祥想了,病体恹恹的老母亲是要吃鱼了,可是冰天雪地,王祥到哪儿给母亲弄条鱼吃呀?他没别的办法,举步去了村外的河边,看着冻得严严实实的河面,他一件件脱着衣裳,脱了棉袄脱棉裤,再脱衬衣脱衬裤,直到把自己脱得精赤条条,然后爬卧在冰面上,用他的体热,把河冰暖开一个洞口,活蹦乱跳的鱼儿,从冰洞里争先恐后地跃出来,跃上冰面,让王祥捉回家去,做了鱼羹,孝敬他的病母,是他的病母日日见好,病体迅速得以好转。

在这里,我是不厌其烦地要把这些故事讲给大家听了。我讲的目的很单纯,那就是,我不相信这些故事。

可以设想,“王祥卧冰”真能用他赤裸的身体把河冰暖开一个冰洞吗?答案是明确的,绝无可能。咱们可以试验,裸身趴卧冰上,最后不仅不能暖出一个冰洞求到鲤鱼,肯定还会把自己冻僵,甚至冻死在冰河上。

以此类推,王羲之的“东床快婿”,也是值得怀疑的,除非神仙,谁会看透玄机,把自己心爱得女儿,嫁给一个缺少起码礼教的青年。还有王献之的那十八缸水,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他家的后院是那么大,大得人跳进去,除非淹死不可,像这样十八大缸水,王献之什么是时候磨成墨,用他的笔蘸着,一点一滴的练习完呀?可以肯定地说,除非猴年马月......再说了,王献之有那个耐心,把十八缸水都写尽,把写过的毛笔埋起来,埋成一个大大的笔冢,但他家哪有那么多的纸呢?在造纸业刚刚起步的那个时代,纸的珍贵是可想而知的,十八缸水墨,将要消费多少纸张啊?堆积起来,怕是要比会稽的任何一座山都要巨大了。

这样的故事我不相信,但不影响我对王氏家族惊声的崇仰,生而为人,要成就一件事情,还非得有那点“王祥卧冰”的傻劲、“东床快婿”的呆劲、“十八缸水”的笨劲不成。正因为此,才有了大孝王祥,才有了书圣王羲之和他书坛亚圣的儿子王献之,以及后来的书业好手王珣和更以后的智永和尚。

那年夏日,我从杭州出发,随着中国作家协会杭州创作基地的几位作家,一起乘车去了古会稽的兰溪,在那里参观书坛“二圣”遗留下的痕迹,我看到清波荡漾的鹅池,看到了草色凄迷的笔冢,当然还看到了那十八个盛满清水的大缸,我在那许多水缸边徜徉,想象王献之遵从父命苦习书法的情景,让我几乎要流出热喷喷的泪水来。


婆娑的眼泪里,王献之存世的《鸭头丸贴》,忽隐忽显地在我的意识里飘拂着。我要说,兼善楷、行、草、隶诸体的王献之,他的草书是最为迷人了。《鸭头丸帖》既行且草,突出表现了王献之风流的品格。

是呀!王献之是风流的,他之所以堪称风流,又何止是他的书法,其人其行,亦堪称风流的典范了。

所以风流,在诸兄弟中,王献之是至为淡薄宧情的。便是不得已领了官衔,却也不慕那个虚荣,执著于他书艺的精境,自信而高傲。《世说新语.简傲》记录了这样一件事,说是吴郡顾辟疆家有个大花园,王献之并不认识花园的主人,他坐了一顶小轿子,自顾在花园里游赏。其时,花园的主人顾辟疆正在宴客,眼见王献之旁若无人的样子,心里是很生气了,他指责王献之,对主家傲慢,缺少礼貌,还大摆士人架子,就更是不知道义,是这样的人,门第高贵又算啥?还不是个为人不齿的“伧'.这个'伧”字是个啥意思呢,大家想来是知道的,意为丑陋难看,很丢人,有失体面。主人这样讽刺挖苦了王献之一番,似还不能解气,就指示他的下人,把给王献之抬轿子的从人,一个不剩 的赶出园子,唯独把王献之一人留在轿子内。许多从人被赶,想来是很狼狈了把,王献之却还“依然不屑”,轻蔑得连眼珠子都懒得翻动,安静的坐在轿子里,逼的生着大气的主人家,还要命人把他抬着送出花园门外。


恃才傲物,沉着稳重,于王献之表现得就是这么极端。

谢安是个人物,淝水之战,以弱胜强,打败了前秦苻坚数十万大军压境的危势,保全了东晋的江山。是这样的人物,王献之肯定是尊敬的,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一点,在东晋朝廷由于奸人当道,对病死的谢安在葬仪上不甚隆重,降低了规格,王献之不大过问朝廷的脾性竟然有了一时的改变,上疏为其论争,全然不顾朝廷奸人对他下黑手。可是,就是这个让王献之尊敬的谢安,在朝廷任职尚书仆射时,宫中新建了一座太极大殿,谢安是赏识王献之的书法的,竟欲让他题匾“以为万代宝”,试探着给他说,“魏时凌云榜未题,而匠者误钉之,不可下。乃使韦仲将悬凳书之。比讫,须鬢尽白,裁余气息。还宇子弟,宜绝此法。”王献之听得懂谢安的意思,你道他怎么回答谢安的,“仲将,魏之大臣,宁有此事!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长”,一句话,把谢安的一片好意回绝了。

风流到这个样子,我还能说什么呢?也许只能赞叹宠辱不惊的王献之,是可以衔远山,看长河,送夕阳,接素月,直与大海同其广、大山共其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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