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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包容着一切美的种子。▍庄子的美学精神

 禅艺惜霜 2016-11-02

 




“浑沌”之“原美”


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庄子·应帝王》)


倏,《说文》称其本义为犬“疾行”,转义为极短的时间。《楚辞·九歌·少司命》:“倏而来兮忽而逝。”忽,本义指古代极小的长度单位。《孙子算经》:“度之所起,起于忽。欲知其忽,蚕吐丝为忽,十忽为一丝,十丝为一毫,十毫为一厘,十厘为一分。”转义指空间,而且指最小的空间。




浑沌,即混沌,指“气”的状态。“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列子·天瑞》 )。浑沌即浑沦。这一则寓言,以“浑沌”为原朴。原朴作为“存在”,拒绝也经不起开凿与分析;开凿与分析便是人为、人文;人为、人文的建构,便是“浑沌死”。故“浑沌”者,道之别称。


“浑沌”如果有美,不是人为、人文之美,而是无所谓美丑的“原美”,即指在人为地进行审美判断之前所“存在”的那一种“原美”。“浑沌”是时、空未判,阴、阳未分,天、地未生之时的“气”的状态,是“未物”或曰“待物”的原始状态,是“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无美之美”,未始有美却包容着一切美的“种子”。




2 “天人合一”之“美”


“天人之辨”,是中国先秦哲学及其美学意识所表达的重要命题。这里的“天”,一指神秘的天帝、天神,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二指自然界即人们头顶上的天空、苍穹,与大地相对;三指整个自然界,包括整个天地宇宙;四指未经人为加工,无“文化”之本然;五指已经人为加工与改造却在人文境遇中对本然的回归。


《庄子》所言“天”,与“人”相对应,指事物之本然、自然。天者,天生、本然;人者,人为、人工。


先秦儒家讲“天人合一”,实际是主张“天”合于“人”,以人为、人工的方式首先是道德伦理实践改造“天”,以达到“人”的目的,审美便在其中。先秦道家包括老庄所倡言的,实际是“人”合于“天”。




《庄子》认为,“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此其比万物也,不似毫末之在于马体乎” ? (《庄子·秋水》)这不是说,人在天地之间自感太嫌渺小,而是主张人须在天地宇宙之际摆正位置,不要妄为,而须循天则、尽人事,让人为合于天则。


遵循客观规律的人为,实际是“无为”。“无为”的内在根据,是主体的心灵趋于自然,或曰“精神自然”。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使被遮蔽的心灵还其“本然”。这用《庄子》的话来说,叫做“以天合天”(《庄子-达生》)。


“以天合天”是“天人合一”之最富于美学精神的一种境界,是心灵自然与外在自然的浑契无间。道家一贯倡言怡情于山水、坐忘于林泉,便是“以天合天”之一种。




巨大的审美尺度


学界以为先秦老庄的美学精神尚玄虚、守静笃,似乎其审美是优柔的、静态的、格局不大的。这与《庄子》所推崇的审美尺度不合。在庄子心目中,其审美空间无比广阔、瑰丽与灿烂。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乌,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不能仅仅将此看做是庄周想像的奇特丰富与文体、文笔的摇曳多姿,这是庄子气吞日月、动感强烈的审美心态的自然袒露。对宇宙的浩茫无垠、瞬息万变与神秘莫测的内心体验竞如此真切与真诚。


只有与“道”合契的心灵,才有生命之伟力得以轻挽鲲鹏这一巨大意象,奔驰在宇宙“野马”一般的游气之中。只有无系无累的心灵,才得感觉与领悟这伟大尺度的宇宙本在的美,进入冯友兰所说的天地境界。




自由的精神之“游”


《庄子》一书关于“游”的思想,有诸多论述。


一曰“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庄子·逍遥游》 )所谓“四海之外”,指离弃尘世与污浊之社会的“自然界”,是一种精神拔离尘累的“自然”。


二曰“而游心乎德之和” 。(《庄子·德充符》)“德和”指“道”本贯融于“德”,由于“道”本浑沌而内和,故庄子此处所言“德”,非儒家所倡言的“德”,而是根于“道”的“德”。庄子认为可以在这“德之和”中“游心”,即心灵获得自由。




三曰“吾游心于物之初”。(《庄子-田子方》 )“物之初”者,非物,指形上之“道”。“道”是中性的、无声无味无臭,也无感情色彩,无需是非判断的,亦不是崇拜之对象。“游心于淡,合气于漠”(《庄子·应帝王》)。以主体心灵自然之气,和谐于对象自然之气,便是“淡”的境界。


四曰“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庄子·在宥》 )。游本身是一种审美过程,过程就是一切,目的是无须预设与达到的。“猖狂”,成玄英疏:“无心妄行,无的当也。”桀骜不驯之谓。就儒家种种人生规矩而言,老、庄所倡言的“游”,就是所谓不合礼俗、不循规矩的“猖狂”。“猖狂”是带点野性的、未经人文“污染”的自由。“游”是人之心灵的自由状态,无拘无束,一种无偏执于“心”的自由。此“心”乃功利之心、认知之心、敬畏之心。破斥功利、认知与敬畏之“心”,便是审美。“游”是一种心灵的审美。




“心斋”、“坐忘”的审美之“虚静”


《庄子》执著于“心斋”、“坐忘”。何谓“心斋”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庄子·人间世》)


庄子所言“心斋”,指审美心灵的虚灵与静笃。“虚者,心斋也。”“虚”其“心”,谓俗念未染或是从俗念之中拔离;心气守于“一志”,一片澄明,从心猿意马、纷繁扰攘中退出,只剩下“心”的本来面目,便回归于“心”之“静”境与气的本始。“气”的本始即“虚”即“静”。与“心斋”相应的,就是审美的“坐忘”工夫及其境界: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庄子·大宗师》)



所谓“坐忘”,为“守定于无心之境”。忘记己身在何处,忘记己心在何处,便是“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无论身、心,从形劳、心役中解脱出来,从是非得失、宠辱纠缠与生死进退中解放出来。庄子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庄子·大宗师》)这境界,就是“坐忘”。


要达到“心斋”、“坐忘”的境界,不是轻而易举的。必须“彻志之勃,解心之谬,去德之累,达道之塞” (《庄子·庚桑楚》)。陈鼓应解此云:“消解意志的错乱,拆开心灵的束缚,去除德性的负累,贯通大道的障碍”,这便是精神的“去蔽”。“去蔽”就是从“黑暗”走向“光明”。去除“志之勃”、“心之谬”、“德之累”与“道之塞”,便“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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