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一定是你的样子

 汉青的马甲 2016-11-03


文/简书作者:青山安澜


我外婆很不像她们那个年代的乡镇妇女
她做事不麻利
做饭也不是特别拿手
讲话轻声细语的
我小时候问我母亲,为什么外婆和别人家的奶奶很不一样
她说,你外公惯的
我问她,那我外公在哪?
她说
在你外婆房间的相框里


我外公是个大学生,在那个年代是个了不起的事情,外婆是语文老师,他们那时候经常被说“知识分子果然找的是知识分子”,不过想想五六十年前,都是媒人介绍哪里又有什么自由恋爱的权利呢?

可也许人生真的很奇怪,如今可自由选择,口口声声真爱的分分合合纠缠不清,那个时候媒妁之言,从前素未谋面的却能安稳偕老。

也许是,老旧的年代里,喝下去喜酒,一辈子就认这一个人吧

你是根,一生一世在地下

我母亲常说好人不长命,所以外公才走的那么早,我还没有出生,外公就不在了。我所知道的他的一切都来自母亲的陈述以及外婆难得拿出来的照片。

外公年轻时长的很英俊,和历史书上年轻的周总理有些相像,其实,不仅长相,品行作风也颇有些相似。


周总理年轻时的照片

记得母亲告诉我,那个时候外公是县大队的书记,字写的极好,这书记一当就是三十年,群众都是匿名投票,怎么都投不下去,就是信任他,喜欢他,直到最后外公在病床上实在是干不了公务了才换的人。

他最后在自己的总结上写了八个字“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我没有虚构,也许现在看来这很戏剧,但是那个年代的真的有很多这样的人,正直,热情,有高尚的品德和清廉的作风,忙活一辈子就求一个问心无愧。我母亲说那时如果有人送礼,外公都亲自送回人家家里,但是不声张,只嘱咐下次不要这样。

他对谁都尊重,天生一副慈悲心肠,队上有哪家过不去的,他总要去帮帮忙,从不因为别人的职业贵贱,家境贫乏而轻鄙,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外公从来不发火,不摆脸,却人人信服的原因吧。

外公走的时候才五十多岁,得病,去的很快,他病的时候,队上的人都要来看他,都说“老天爷啊!这么好的人,你莫收走他咯”,可惜啊!上天没听到啊,承担一辈子责任的男人倏忽就这么走了。

想起那时候的人,想起外公,总觉得他们身上打着时代的刻印,总让我想起牛汉先生的诗

“我是根
一生一世在地下
默默地生长,
向下
向下
我相信地心有一个太阳”


应当是有的吧,地心如果没有太阳,拿什么去承载你们的光和热呢?若是没有,你们应当也是漆黑地底小小微微的光吧。

你走过的巷子,我们还走着

外公就靠自己的工资养活全家6口人,也许不富裕,但是外公从来不会亏待家里人,那时流行什么样式的衣物,他就扯布去给外婆还有子女做。

母亲讲起这些总会笑,说他一个大男人挤在一群妇女之间选布料,左比右比耐心的很,自己却老是那几件衣服穿来穿去。外婆锁住的衣柜里藏了好几件外公生前的衣服,我偷偷看过,大多都有补丁,针脚算不得很好,我常会想象那个情景,孩子们都在旁侧的卧室睡着了,某个睡不老实的踢开被子,一边睡一边吧嗒着嘴,外婆轻手轻脚摸过去,轻轻盖上给他们被子,然后回房,在豆大的烛光下,看着睡着的外公,笨手笨脚的补衣服。第二天外公清晨起床,看到不怎么工整的缝补,笑了笑,然后小心的穿上去大队办公。


外婆家去街道上的路上有一条幽深的小巷,有些窄,两边满是青苔,墙上布满爬山虎,下雨的时候,看着雨滴顺着边沿滴下来随势落到蓄水的旁沟里,就觉得雨声特别的清晰,一点一滴往心上敲打,非要把你变得潮湿才好,这样有些阴冷的巷子给我和母亲的记忆却总是温暖的。


外公牵着她走过无数遍,去街道上买两分钱一支的雪糕,买裹着白砂糖的馅饼,那馅饼我也吃过,我父亲带我去买的。在另一条街的一个学校旁边,卖了好多年,把面粉拍成足形,裹上糖,撒上芝麻放在桶里烘烤,孩子们探头会往里看,热气轰轰往脸上扑,熏得小脸通红,食指放在嘴唇上点着,等它好了一尝味道。等到从桶中取出来,里面的糖已然化了,顺着破开的外壳流出来,添几分晶莹,香馥四溢,价格也很得宜,通常买两个,一个路上吃,一个带回家温在炉壁上,经过厨房就偷偷掰下一块吃,每次吃到,都如同盛宴。

巷子还在那里,母亲也还时常会走过顺着路去看外婆,父亲也还在我身边,只是卖饼的人好像已经很老了,不卖了

当时牵着母亲的人,也不在了。

我未曾真正与你碰面过,但在梦里你同我讲了好多话

重男轻女的年代,外公却很喜欢女孩,对母亲和大姨真的是极好。家中有时候米不够,混了番薯一起煮,米全给她们,自己就着凉水吃番薯。

我母亲说,如果外公还在,一定最疼我。

所以有时候我在街上见到面目与他相似的老人,颤巍巍的走,总是会上前搀扶一把,从前没能陪他走过路,如今算是聊以慰藉吧。

小时候听母亲讲的多了,我晚上也要将外公梦上一梦,梦里他同我讲鬼怪神话,讲野史杂谈,我躺在院子的竹席上,他打扇子给我驱蚊。

我与外公始终差着生死轮回的距离,但因着那许多个梦,也就都不要紧了。

唉,你这骗人的家伙

外公与外婆相濡以沫一辈子,从来没有红过脸,连小的争执都没有,外公为人谦和,外婆又是个温顺性子,夫妻很是和睦,外公从来不会在嘴上怎么去多说,可是就连外婆每天要穿什么衣物,他出门之前都会准备好。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母亲讲过当时有个拾荒者上门来收废品,外公与他闲聊几句,知道他是外婆的同乡人,就硬拉人家来家里吃饭,还悄悄跟他说“你多和她说两句家乡话,多说两句啊,她好久没回家了”。

每每听到这一段我都特别想哭,总觉得可以想象得到,一个嘴上笨拙的汉子把别人拉到一旁,略带恳求的语气,只为让久离家的妻子多听两句乡音,他把声音压的好低,悄悄的讲,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像小孩子期待夸赞一样的期待妻子因此而欢喜。

这样的心意,当真如珠似玉。

外公离世那段时间,外婆根本没有办法一个人睡觉,夜夜要握着我母亲的手,哭啊,哭到眼睛都要坏了,其实到现在,她也不曾释怀。平时很少提到外公,有时候偷偷拿出照片来看,就坐在台灯下面,一句话都不说,那时候相片少,翻来覆去就那几张,外婆保存的很小心,也不让我们碰,生怕弄坏一点

而那个锁住的衣柜,应当是她所有情感和怀念的依存吧。

我外公一生朴素,重承诺,答应的事情绝不反悔,只一件,他没能做到,他先躺下啦,没等得外婆,留她一人在世上。

许这一点该骂他一句“你这骗人的家伙”


外公陪了外婆前半生,而后半生,这二十几年,也就让她活在惦念里了,人总有一些东西,别人提不得,碰不得,讲不得,只能给自己在不成眠的夜里去细细的苦吟,隐在喉头的呜咽里,什么话都含糊不清,好像喊名字能觉得宽慰些,可是无人应答又仿佛更加落寞。

外婆不是民国时期那种大才女,写不出什么愁肠百绪,讲不清惦念千万,好在会写字,还可以在日记里,把话都说给纸听。所以我执笔,好好写一写,我不愿让她看到,免得她伤心,但我晓得,她不提正是因为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放下过。

你也许不信,时间,多么强大的东西,二十年多年抹不去一场生离死别?

亲爱的朋友,你别不信,要晓得

旧时的人
比我们有情意



青山安澜:简书原创作者。不学习会死星人,行走的好奇心,理性的文科生,传统文化脑残粉。微博名 青山几度安。公众号:竹杳。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