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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怀念一个人，可是当我准备写点关于他的一些什么，可是却想不起什么特别的故事来。这时候，我总会不自觉地怀疑起自己的真心来，或者不禁问自己我和他之间的感情羁绊真的有想象中的那么深吗？ 在我印象中，我爷爷一辈子最喜欢三样玩意儿：烟，酒和钱。虽然我觉得他应该也喜欢花姑娘，但不巧的是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他生机勃发的年龄。 爷爷抽烟，抽黄烟，用烟斗抽。那九寸烟斗，他是很少离身的。闲的时候，他坐在家门口抽；忙的时候，他就在地边的树荫下抽。他的指甲和牙齿都被烟熏得发黄，穿的衣服上总会被烫出几个黄豆大小的洞，有的在袖子上，有的在脚踝处，有的甚至在领口处，因为抽完一口烟后神气活现的他，用力将烟渣从斗钵里吹出去的动作简直是不修边幅无的放矢。说实话，我坐在他旁边看他抽烟，都担心自己会被烫到。衣服烧穿了，他也不管不顾，甚至有种说不出的得意，仿佛衣服是别人的一样。不过退一步讲，私有财产被烙下了个人印记本身就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就像狗撒尿占领地盘，爷爷可能不太喜欢这个比喻，但听说狮子也是这样奥。 爷爷还喜欢酒，这个我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在这个爱好领域，我是他的共犯。我常在酒桌上跟人显摆说自己四岁就开始喝白酒，这酒就是跟我爷爷一起喝的。我爸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总觉得我脑子是小时候喝酒喝坏了，本来可以更聪明的。我倒没这么觉得，酒能通筋活骨，是难得的不苦口的良药，当然得适量，是药三分毒嘛。而且本来这世上任何事过量了都不好，比如说爱，“爱到杀死你”绝对不仅仅是一种口头上的浪漫表达。当然，这是题外话。在我看来，爷爷之所以愿意让我陪他喝点小酒，是因为他疼我。而感情深浅程度有个格外标准的度量衡，那便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主动与对方分享的多少。我觉得我爸自始至终没整明白这个理。 我爷爷喝酒，几乎是一日三餐地喝，甚至有时候睡觉前也喝点，可以管它叫夜宵。白酒，他用瓷质的小盅喝，一般三两盅，兴致高的时候会忍不住多喝点，不过顶多翻一番。啤酒，他就不讲究了，用杯用碗都行，也不多，大概一瓶的样子。 我爷爷酒桌上喝酒很有特点，且是远近闻名的，倒不是因为喝得多，而是那种范儿。我小时候没少跟他去别人家赴宴，红白喜事都爷孙一起上。他一般刚开始不怎么喝，顶多是咪一小口，而且咪那一小口的时候，痛苦不堪的面部表情一定展露无遗：喝之前万般推辞，好不容易从了，喝的时候呢，眉毛皱起来，作苦大仇深状，眼睛紧闭成一条线，最好还带点因为太辣而夺眶而出的泪光，喝完了，嘴巴还往下撇，猛抖舌头，然后骂一句：“今天这酒么许个烈撒？”。这演技，我至今学不到半成。我爷爷人老年尊的，一般见这架势，人家也不好劝，就是想敬他一杯酒，我爷爷起个杯子就算给脸了。可是当大家都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呢，我爷爷立马开启风暴模式，仿佛究极进化了似的，死乞白赖地要回敬别人酒，说起来有理有据，把对方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倒腾出来，反正就表达一个意思：你不喝就对不起我。这个时候，爷爷喝起来酒来绝对不比倒酒慢，而且在喝完那一刻，酒杯会被他的嘴巴吸出“兹”的一声。倘若对方故意留了点底，我爷爷会将自己的酒杯递上去，说：“嗯只把是养鱼吧，酒哪么闹人子啊，来，倒把俄，俄欢因喝。”（您这是想养鱼呢，酒莫非是有毒么，来，把酒倒给我，我特喜欢这玩意）人家除了含恨喝干，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了，在酒桌上吃饭这方面，我爷爷特别叮嘱过我两点，简直是金玉良言：一是大席之上莫吃鱼；二是第一碗饭要少盛。前者告诉我要懂得取舍，鱼有刺，吃起来费劲，所以不如把时间花在其他美味佳肴上；而后者则教会我以退为进，我第一碗少没关系，同样速度下我先吃完，然后可以再加一大碗，而当别人吃完一大碗却没吃饱还想要加饭的时候，饭已经没了。个中道理，耐人寻味。 爷爷喜欢钱自然是一定的，因为钱不仅可以买到烟，还可以买来酒。当然，这与他经历过那个饥寒交迫的年代也有关系，一方面因为穷而特别渴望经济上的独立，另一方面则因为不那么穷了而抱着居安思危的心态节省开支。 都说烟酒伤身，我爷爷和它们亲热了一辈子也没怎么着，我们都觉得他能活到90岁，至少80多，因为他身体真的一直很硬朗。可是没想到他永远活在了79岁。 当时我还是大一，正准备六一那天和文学社的朋友去儋州还是哪里玩来着。可是在30号晚上，我妈跟我打电话说我爷爷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嗓子直接哑了说不了话。我当时觉得很意外，因为前段时间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还说自己在地里摘茶，我劝他别再折腾了，明明才出院没多久，他却一个劲的笑着说没事。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重了呢？ 原本以为现在科技发达，交通便捷，回家不会太折腾，可是从海南到家还是花了一整天的时间。31号晚上，准确的说是1号凌晨我才到家，因为当时已经12点多了。我冲进房间的时候，嗓子哑了两天的爷爷居然喊出了我的名字，还喊了两遍。我清楚地看到他那因为发烧而烫伤成焦黑色的舌头，在嘴巴里挣扎着，想多说点什么其他的。 第二天早上八点，爷爷去世，这也本来是我打算出游的日子，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出去旅行，而是来给爷爷送行了。他走之前，喝了一口茶，其实我知道，他最想喝的，还是酒。 感谢您抽出 · 来阅读此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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