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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命人审案>(美)苏珊·格拉斯佩尔

 xmm40qfxwz2ds1 2016-11-15
玛瑟·海尔打开临街的大门,一股北风冲了进来,她跑回去取她的大羊毛围巾。她一边急急忙忙把围巾围在头上,一边生气地扫了一眼厨房。把她叫走的不是一般的事情——比狄克生县发生过的任何事情都来得严重。课时,她看到的是这厨房不成个样子,不能甩开不管:面包粉等着和,面粉一半筛过,一半还没有筛。
  她做事情陶冶半途而废;课时从镇上找来海尔先生那伙人来的时候,她正忙了一半;警长进来说,他妻子希望海尔太太一同去——还笑着说,他琢磨他妻子心里害怕,想找一个妇女作伴。这样,她干了一半的事情只得撂下。
  “玛瑟!”这是她丈夫不耐烦的叫声。“别让人家在这儿等着,外面冷。”她又打开大门,这回走了出去,三个男人、一个女人在双座大马车里等着她。
  她用外衣裹紧身子以后,又大量了一眼同她一起坐在后座上的女人。前一年,她在县的集市上见过彼德斯太太,只记得她的模样不象警长的太太。她长得又瘦又小,嗓门不响亮。彼德斯的前人、戈曼的太太嗓门才大呢,好象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维护法律。不过,彼德斯倒是个警长的模样。他这种样子的人准给人挑出来当警长——身材高大,嗓门洪亮,对待守法的人尤其和蔼可亲,好象他知道谁是罪犯、谁不是罪犯,这一点弄得清清楚楚。正在这个时候,海尔太太心里一动:这么一个高高兴兴、跟大家都很活跃的人,现在居然要到赖特家里执行警长的任务。
  “现在这个季节,下乡可不大舒服,”彼德斯太太终于开口了。好象她觉得她们也该象男人似地聊聊天。
  海尔太太来不及把话说完,他们已经上了山,现在看见赖特的房子,她就不想说话了。在这种三月早晨的寒冷天气,这个地方看来十分荒凉。这个地方向来给人一种荒凉感。男人们瞧着这个地方,谈论案件的情况。县里来的哪位律师弯着身子靠在马车边,眼睛盯着这所房子,一直盯到他们到达。
  两个妇女跟着男的正要踏进厨房门的时候,彼德斯太太紧张不安地说道,“谢谢你跟我一起来。”
  玛瑟·海尔登上步阶,手搭上门把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她不能跨过门槛的感觉。她不能跨过门槛的理由似乎很简单,因为她从来没有进过这个地方。她心里常想,“我该去看看米尼·福斯特”——她还是把她看作米尼·福斯特,虽然米尼·福斯特已经做了二十年的赖特太太。可她总忙着别的事,忘记去看米尼 福斯特。但是,现在她可来了。
  男人们走到炉子前面。两个妇女一齐挨在门边。县里的律师、年轻的汉徒森转过身来说,“女士们,来烤烤火。”
  彼德斯太太向前走一步,又停了下来,说“我不——冷。”
  这样,两个妇女仍然站在门边,一开始都来不及环视一下厨房。
  男人们交谈了几句,说警长那天早晨先派人来生炉子,是做了一件好事,接着彼德斯警长朝后退了一步,解开外套的扣子,手扶在厨房桌子上,好象是说公事的开始。“现在,海尔先生,”他用一种半官方的口气说道:“趁我们还没有挪动东西,你把你昨天早晨在这里尖刀队实际情形告诉汉徒森先生。”
  县律师正环视着厨房。
  “等一等,”他说,“挪动过东西吗?”他问警长。“你昨天离开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警长从柜子看到水槽,又从水槽看到放在桌子边上的旧的小摇椅。
  “就是这个样子。”
  “昨天该留人看守,”律师说。
  “啊呦——昨天,”警长回答的是很好做了一个小小的手势,好象一提“昨天”他就受不了似的。“我得派弗兰克到摩里斯中心区处理那个疯子——告诉你吧,昨天,我忙坏了。我知道你今天才能从奥马哈赶回来,乔治,只要我亲自来这里处理每一件事情——”
  “好吧,海尔先生,”律师说,意思是过去的事情过去拉倒,“你把你昨天早晨在这里看到的情况说一说。”
  海尔太太一直靠在门边,她心里一沉,心情好比做母亲的瞧着自己的孩子准备发表演讲似的。路易斯常常东拉西扯,说起事来把什么都搅在一起。她只求他说的干净利索,不要说废话,别害得米尼·福斯特更不好受。他没有立即开口,只见他神色古怪——仿佛他站在那间厨房里、不得不报告他昨天早晨见到的情况,几乎叫他恶心似的。
  “怎么样,海尔先生?”律师提醒他。
  “哈利和我动身到镇上去,装了一大堆土豆,”海尔太太的丈夫说道。
  哈利是海尔太太的大孩子。他今天不在,就是因为昨天没能把土豆运到镇上,今天早晨才运去,所以警长来的时候他不在家。警长是叫海尔先生到赖特家去,把经过情况讲给县里的律师听,什么情况都能当场指给律师看。这时,海尔太太心情复杂,忽然又害怕哈利一封没有穿够——谁也没有想到北风吹在身上是这么冷。
  “我们顺着这条路来,”海尔边说边用手指着他们刚刚经过的那条路,“我们见到这房子,我就跟哈利说‘我去看看约翰·赖特,问他要不要装一个电话。’你看,”他向汉徒森解释道,“要是没有人同我一起装电话,他们就不愿意接这一条线路,我一家又装不起。从前我跟赖特谈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推托说人们说话太多,而他只求安宁和平静——我想你们知道他自己多么爱说话。可是我想也许我上他家里去,当他妻子的面谈一谈,告诉他们,妇女都喜欢电话,尤其在这条人烟稀少的路上,装一个电话好——我同哈利说我要跟他们说一说这个意思——不过同时我也说了,我不知道他妻子什么要求,约翰在不在心——”
  他又来了!——说那些不打紧的话。海尔太太想给他递一个眼色,幸好律师把他打断了:
  “海尔先生,那个我们一会儿再谈。我也想谈谈这方面的情况,但是我现在急于了解你到这里以后见到的事情。”
  他这次开口非常谨慎小心:
  “我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我敲敲门。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知道他们一定起床了——都过八点了。所以,我又敲门,敲得中一点,我听得有人说‘进来’。我拿不准——现在也拿不准。但是我推开门——就是这扇门,”他一抬手,指着两个妇女靠着的那扇门,“赖特太太”——他指着那把摇椅——“就在哪儿,坐在那把椅子上。”
  人人都瞧着那把椅子。海尔太太觉得那把摇椅同米尼·福斯特非常不相称——与二十年前那个米尼·福斯特非常不相称——与二十年前那个米尼·福斯特不相称。这是一把暗红色的椅子,背上是木制的横挡,中间那一档不见了,椅子榻向一边。
  “她——她神色怎么样?”县律师发问。
  “神色,”海尔说,“神色——古怪。”
  “古怪——什么意思?”
  他边问边掏出笔记本和铅笔来。海尔太太见了铅笔就不高兴。她两只眼睛盯着她丈夫,好象叫他不要说不必要的话,免得写进本上去,惹出麻烦来。
  海尔说话谨慎起来,似乎铅笔也对他发生了影响。
  “嗯,好象她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好象——累了。”
  “你进来,她怎么反映?”
  “嗯,我觉得她不在乎——毫不在乎。她不大在意。我说‘你好啊,赖特太太,今天挺冷,是不是?’她说‘冷吗?’她边说边织她的围裙。
  “啊,我觉得奇怪。她没有叫我到炉子跟前去烤一烤,也没有叫我坐下,就是坐在那儿,瞧都不瞧我。我说‘我要见见约翰。’
  “可她——笑了起来。我琢磨你们会说这是笑。
  “我想哈利和马车在外面等着,我就说得响亮一点:‘我见见约翰行吗?’她说‘不行’——样子有点迟钝。我问‘他在家吗?’她看了我一眼,说‘在,他在家’。这时我不耐烦了,问她‘那我为什么不能见他?’她说,‘因为他死了,’神态还是那么平静、迟钝——说完就继续织她的围裙。‘死了?’我问,就象你没有听明白别人说的话。
  “她只是点点头,一点也不激动,坐在椅子上前前后后摇晃着。
  “‘怎么——他在哪儿?’我这么说,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指指楼上,——就象这个样子”——指着楼上的房间。
  “我站起身来,想自己上去看看。这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从这头走到那头;这时我说:‘怎么,他怎么死的?’
  “‘绳子勒在脖子上死的,’她说,继续织着她的围裙。”
  海尔不说了,站在那儿瞧着那把摇椅,好象人人都看着昨天早晨坐在那里的女人。
  “那么你后来怎么办呢?”县律师终于打破了沉默。
  “我出去叫哈利。我觉得我也许——需要帮手。我叫哈利进来,一起上楼。”他的声音几乎象低语。“他就在那儿——躺在——”
  “我想这个情况,你最好楼上去的时候再说,”县律师打断他说。“你可以一一指给我们看。现在你先把别的情况说完。”
  “嗯,我头一个想法是把绳子去掉。它看来——”
  他打住了,脸皮直抽动。
  “但是,哈利他走到他跟前去,他说‘别去掉,他已经死了,我们最好什么都别碰。’这样我们下楼了。
  “她还是那个姿势坐着。我问她‘通知过谁没有?’她说‘没有’,无动于衷的样子。
  “哈利问‘赖特太太,这是谁干的?’他问得一本正经,她放下围裙不织了。她说,‘我不知道。’‘你不知道?’哈利说。‘你不是同他在一张床上睡的吗?’‘是啊,’她说,‘可是我睡在里面。’‘有人往他脖子上套绳子,把他勒死,你没有醒?’哈利问她。她跟着说‘我没有醒。’
  “也许我们显出不明白的样子,因为她过了好一会儿又说‘我睡着了。’
  “哈利还要问她一些问题,但我说那也许不是我们的事;也许我们应该先让她把经过报告验尸官或者警长。所以哈利尽快赶到大路——到瑞弗斯家,他那儿有电话。”
  “她知道你们去找验尸官,她怎么反应?”律师把铅笔拿在手上,准备记下来。
  “她从那把椅子上起来,坐到这里来”——海尔指着角上一把小椅子——“她就坐在那儿,两只手合在一起,瞅着地。我当时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所以我说我来是想问问约翰要不要装一个电话;她听了笑了起来,接着收起笑容瞧着我——害怕的样子。”
  他正说着事情的经过,一听见铅笔嗖嗖响,抬起头来。
  “我不知道——可能不是害怕,”他急忙说,“我看不是害怕。不就哈利回来,劳依德医生也来了,还有你彼德斯先生,我想你们不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他说我最后一句话,松了一口气,挪动了一下身子,好象在松松劲。每个人都挪动了一下。县律师朝上楼梯的门走去。
  “我看我们先上楼吧——然后到牲口棚去,到那里转一圈。”
  他停下来,朝厨房看了一圈。
  “你有把握这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问警长。“没有什么能——说明动机的东西?”
  警长也环顾了一遍,象是再次肯定一下。
  “这里没有什么,就是厨房用具,”他笑了一笑,表示瞧不起厨房用具。
  县里的律师正看着碗橱——这只东西样子怪得难看,一半放碗碟,一半放菜,上半部嵌装在墙里,下半部是那种老式碗橱。好象正因为怪,他觉得好奇,踩在椅子上,打开上面的橱门朝里看。一会儿他缩回手来,手上沾了什么东西。
  “这里一塌糊涂,”他抱怨说。
  这两个妇女已经凑了过来,现在警长太太说话了。
  “啊——她的果酱,”她边说边看着海尔太太,想取得她同情的会意。她转过身来,向县律师解释道:“她担心果酱,昨天晚上这么冷。她说火灭了,怕瓶子裂了。”
  彼德斯太太的丈夫笑了起来。
  “看,你们梦明白女人!因为谋杀案被拘留,还操心她们的果酱瓶!”
  年轻的律师咬紧着嘴唇。
  “我看没等我们审完,她可能就得考虑比果酱更加严重的问题了。”
  “哎呦,”海尔太太的丈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温和地说:“女人重视操心小事情。”
  两个妇女互相挨近一点。谁也没吭声。县律师好象突然想起礼貌——想到他的前途。
  “不过,”他用年轻政治家殷勤的口气说,“虽说她们操心小事情,可是我们要是没有女士们怎么行呢?”
  妇女们没有开口,没有放松。他走到水槽边上洗手。他转身到滚轴毛巾上擦擦手——他转一转,想找一块干净的地方。
  “脏毛巾!不会管家,你们说呢,女士们?”
  他踢了一脚水槽底下几只脏锅子。
  “农场上要做的事情很多,”海尔太太生硬地说。
  “当然。不过”——向她点了一点头——我知道狄克生县有些农场房子里没有这种滚轴毛巾呢。“他又拉一下毛巾,把它拉直。
  “这种毛巾很容易脏。男人的手不老是那么干净。”
  “啊,忠于女性,我明白了,”他笑着说。他停下来,锋利地看了她一眼。“可是你同赖特太太是临街。我想你们也是朋友吧。”
  玛瑟·海尔摇摇头。
  “这几年我不常看见她。我没进这所房子——已经有一年多了。”
  “为什么呢?你不喜欢她?”
  “我够喜欢她的了,”她兴奋地回答。“做农民的老婆忙得很,汉徒森先生。还有——”她环视了一遍厨房。
  “怎么?”他要她说下去。
  “这地方总叫人不愉快,”她说道,这句话更多的是说给她自己听。
  “不,”他表示同意,“我想没有人会说这个地方令人愉快。应该说,她没有管家的本事。”
  “嗯,我看赖特也没有,”她嘟嚷道。
  “你意思是他们相处得不好?”他马上问。
  “不,我什么意思也没有,”她果断地回答。她转身过去的时候又加了一句:“我看有约翰·赖特在的地方不会叫人愉快。”
  “那个问题我过一会儿同你谈,海尔太太,”他说。“现在我着急要把楼上的情况弄清楚。”
  他朝上楼的门走去,两个男的跟在他的后面。
  “我想,请彼德斯太太做点事可以吧?”警长问道。“她得给她拿一点衣服,你知道——还有点小东西。我们昨天走得这么匆忙。”
  县律师看着他们走后,要留守在厨房里的那两个妇女。
  “可以——彼德斯太太,”他说道,目光却不在彼德斯太太身上,而是盯着警长太太后面的那个高大的农民妻子。彼德斯太太,你留点神,注意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没准儿,你们妇女也许会发现能说明动机的线索——我们就需要这个东西。”
  海尔先生学着主持演马戏的人的样儿,擦了一擦脸。
  “课时,就算她们发现了,会知道这是线索吗?”他说完这句话,就随着那两个人上楼去了。
  两个妇女一动不动,默不作声,听着脚步声,先是上楼,再进到她们上头的房间里。
  接着海尔太太好象要摆脱奇怪的处境,动手整理水槽下面的脏锅,县律师用脚轻蔑地一踢把锅踢乱了。
  “我讨厌男人进我厨房,”她生气地说——“探头探脑,评头评足的。”
  “当然,这不是他们的任务,”警长的老婆说,胆怯地表示默许。
  “任务倒没什么,”海尔太太坦率地回答:“但是我想来生活的那个副警长可能把这里弄得更乱。”她拉了一把滚轴上的毛巾。“我早该想到这一点!好象不该责怪她没有收拾干净,她走得这么匆忙。”
  她看了一圈厨房。厨房自然没有“收拾干净”。她看到下面架子上有一桶糖。木桶的盖子开着,旁边放着一只纸口袋——装了一半。
  海尔太太走过去。
  “她是要把糖装进去,”她慢慢地——对自己说。
  她想起她厨房里的面粉——一半筛过,一半没有筛过。她被打断了,事情做了一半。米尼·福斯特被什么所打断呢?那件事为什么做了一半呢?她挪动了一下,好象要把这件事做完——她看见了半途而废的事情总是心里不安——接着她回过头来看看,只见彼德斯太太正瞧着她——她不愿意彼德斯太太产生她那种感觉,事情开了一个头——由于某种原因——没做完就撂下。
  “她的果酱真不象话,”她说,她走到县律师打开的碗橱跟前,站在椅子上,嘴里嘟囔道:“不知道是不是全漏了。”
  漏得够惨的了,但是她终于说“这一瓶还行”。她拿到亮处看了一看。“这也是樱桃。”她又看了一下。“我看只剩这一瓶了。”
  她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下来,到水槽上把瓶子擦干净。
  “她心里不会好受,大热天忙得辛辛苦苦的。我记得去您夏天我装樱桃那个下午。”
  她把瓶子放在桌上,又叹了一口气,想去坐在那把摇椅上。可是她没有往下坐。有什么东西不叫她坐。她站直身子——后退一步,又转过半个身子来,站在那儿瞧着那把椅子,看见那个坐着“编织围裙”的女人。
  警长太太低声说话,打断了她的想象:“我得上前方的橱里取东西去。”她打开门,走进房里,又退回来。“海尔太太,你跟我来吗?”她紧张地问道:“你——你帮我一起拿。”
  她们当即退了回来——关着的房里有一股阴气,冷得没法进去。
  “天哪!”彼德斯太太把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一扔,赶紧到炉子跟前去。
  海尔太太站在那里,看看拘留在镇上的那个女人所要的衣服。
  “赖特小气!”她一边叫道,一边拿起一条改过几次、破旧的黑裙子。“我想这就是为什她这么内向。我看她是感到自己作不了主;你破破烂烂的,就没法高兴。她过去老穿漂亮衣服,活活泼泼的——那个时候她是米尼·福斯特,镇上的姑娘,参加唱诗班。不过——啊哟,那是二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她折起破衣服,小心仔细之中含有柔情。她把它们堆在桌子角上。她抬头看看彼德斯太太,这位太太的表情有点叫她反感。
  “她无所谓,”她自言自语道,“米尼·福斯特做姑娘的时候有没有漂亮的衣服,对她来说无所谓。”
  她又打量了一眼,她拿不准了;实际上,彼德斯太太这个人怎么样,她从来就拿不准。她的态度畏畏缩缩,然而从她眼里的神色看,好象她看事情看得很深。
  “这些衣服你全拿去吗?”海尔太太问。
  “不,”警长太太说,“她说她要一条围裙。要的奇怪,”她用紧张的态度说,“因为监狱里没有什么会弄脏的,天知道。要么他只是为了感觉自在些。你要是系惯了围裙——。她说它们放在这只橱子最后一个的抽屉里。对——在这儿。还有那条老挂在楼梯门上的小围巾。”
  她把楼梯门上的小灰围巾取下来,站着看了一下。
  突然,海尔太太疾步朝另一个妇女走去。
  “彼德斯太太!”
  “怎么,海尔太太?”
  “你看是她——干的?”
  彼德斯太太眼里闪过恐惧的神色。
  “啊,我不知道,”口气象是在回避这个问题。
  “嗯,我看不是她干的,”海尔太太坚定地说。“要一条围裙,小围巾。担心她的果酱。”
  “彼德斯先生说——。”她听见楼上的脚步声;她停了下来,朝上看了一眼,接着压低嗓子说:“彼德斯先生说——她的情况不妙。汉徒森先生说话挺挖苦的,他要挖苦她说的那句话:她没有——醒。”
  海尔太太过来一会儿才回答。“嗯,我猜是,约翰·赖特没有醒——他们在他脖子上套绳子的时候他没有醒,”她咕哝道。
  “不,这是怪事,”彼德斯太太低声说。他们认为,用着用的法子杀人——是件怪事。”
  她开始笑了起来;可是听到自己的笑声,突然停了下来。
  “海尔先生也这么说,”海尔太太用坚定自然的声音说道:“房子里有枪。他说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明白。”
  “汉徒森先生出来的时候说,这个案件所需要的是动机。能说明她生气——或者别的激烈情绪的东西。”
  “我在这儿没有看见什么能说明生气的东西,”海尔太太说。“我没有——”
  她停了下来。好象她想到了什么。她看到厨房桌子中央放着一碗菜。她慢慢地向桌子走去。菜吃一半了,一半没吃干净。她的目光慢慢的、几乎不情愿似的移向那一桶糖和边上装了一半的口袋。事情起来一个头——没做完。
  过了一会儿,她朝后走去,好象放松自己似的说道:好了。你知道,”——她停一停,振作了一下——“我们好象偷偷摸摸似的:把她关在镇上,又跑到她自己的家里来找她的罪证!”
  “但是,海尔太太,”警长的妻子说,“法律是法律。”
  “我想也是,”海尔太太简短地回答道。
  她走到炉子跟前,嘴里说火不好。她捅了一会儿直起身子来的时候她大胆地说:“
  法律是法律——炉子不好使炉子不好。这种炉子你怎么做饭?”——她用拨火棒指着破炉膛。她打开炉灶门,想发表她对炉灶的看法,但是她又有自己想法,想到一年又一年同这种炉子打交道是什么滋味。想到米尼·福斯特居然在这样的灶里烤面包——又想到自己从来没有看看米尼·福斯特——
  她听到彼德斯太太说话,心里一惊:“一个人泄了气——就没有信息了。”
  警长太太已经从炉子打量到水槽——又注意到那只从外头提进来的水桶。这两个女人静静地站着,楼上只听得男人的脚步声,在寻找这间厨房里干过活的女人的罪证。现在警长妻子的眼睛里露出那种洞察事物的神色,那种从一件事中看到另一件事的神色。这一行,海尔太太用温和的预期同她说话:
  “你最好宽宽衣服,彼德斯太太。等会儿我们出去不会着凉。”
  彼德斯太太到房间后面,去挂她戴的那块皮披肩。一会儿她叫道:“你看,她在撕被面,”说着她拿起一只放针线的大篓子,篓子里撕成一块块的被面堆得高高的。
  海尔太太把几块碎料摊在桌上。
  “这图案是木头房,”她边说边把它们拼在一起。“挺好看,是不是?”
  她们忙着看被面,没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楼梯门打开的时候,海尔太太正说着这句话:
  “你看她是想拼补呢,还是想结起来?”
  警长举起双手。
  “她们在研究她是想拼补呢,还是想结起来?”
  大家讥笑妇女的行径,又到炉子上去暖暖手,接着,县律师爽快地说:“好吧,我们这就上牲口棚去,把那里弄清楚。”
  “我看着没有什么稀奇的,”这三个男人关上门之后,海尔太太不满地说:“我们忙我们的小东西,一边等他们找罪证。我看这没有什么好笑的。”
  “当然,他们想的是很重要的事情,”警长的妻子替他们辩解。
  她们又去研究被面上的图案。海尔太太正欣赏着那优美,均匀的针线活儿,思念着干这个活儿的人,只听的警长妻子用奇怪的声音说道:
  “来,来看看这个。”
  她转过头来,看海尔太太递过来的那块被面布。
  “这活儿,”彼德斯太太带着迷惑的神情说。“别的地方都缝得这么好,这么均匀——可是——这个。你看,她好象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们的目光相遇了——点燃了什么、接通了什么;接着,她们好象使劲儿地互相拉开。海尔太太在那儿坐了一会儿,两手捂着那一片缝得与其他地方很不相同的部位。接着她解开一个结头,抽出线来。
  “啊,海尔太太,你在干什么?”警长的妻子吃惊地问道。
  “抽出一辆条缝得不好的线来,”海尔太太随和地说。
  “我想我们不该动她的东西,”彼德斯太太无力地说。
  “我把这个头缝好就行了,”海尔太太回答说,还是用那种用温和、平淡的口气。
  她穿上一根线,开始用好针脚来替代坏针脚。她一声不响地缝了一会儿。然后,她听到那个细小、胆怯的声音:
  “海尔太太!”
  “怎么,彼德斯太太?”
  “你说她紧张点——什么?”
  “这,我不知道,”海尔太太说,好象是在打发掉一桩不值得花费时间去想的小事。“她——紧张,这个我不知道。我累的时候,也缝的不好。”
  她剪断一根线,从眼角里瞟了彼德斯太太一眼。警长妻子那张瘦小的连好象绷得很紧。她的眼睛里显出那汇总看透事物的神情。但过了一会儿,她放松了,用细小、优柔的口吻说:“好,我得把那些衣服包起来。他们可能很快就完事了。不知道哪儿有纸——还有绳子。”
  “也许橱里有,”海尔太太看了一圈说道。
  有一条缝歪了的线没有拆掉。彼德斯太太背朝着她。玛瑟·海尔现在细细研究这一块布,把它同别的布上精巧秀丽的针脚相比。这一比可吓一跳。她拿着这块布,心里觉得怪,好象那女人是在转移她错乱思想的时候缝的针线,而现在这些错乱的思想在向她们泄露内情。
  彼德斯太太的声音使她惊醒过来。
  “这里有一只鸟笼,”她说。”她养鸟吗,海尔太太?”
  “这,我不知道她养没养鸟。”她转过头去,看看彼德斯太太举着的鸟笼。“我好久没有到这里来了。”她叹了一口气。“大概去年的样子,有一个男的来卖金丝雀,很便宜——不过,我不晓得她买了没有。也许买了。她自己唱歌唱得很好。”
  彼德斯太太环视厨房。
  “这儿养鸟可是滑稽。”她半笑不笑地说——不想叫别人看出她的心思。“可是她准是养了一只——不然她为什么买鸟笼?不知道后来怎么了。”
  “大概猫吃掉了吧,”海尔太太说,继续缝她的活儿。
  “不会;她没有猫。她跟有的人一样,见了猫——觉得怕。昨天他们把她带到我家里,我那只猫进屋里来,她心里不安,叫我把猫赶出去。”
  “我姊姊贝西也是这样。”海尔太太笑着说。
  警长的妻子没有答话。海尔太太转过头来。彼德斯太太正在研究鸟笼。
  “你瞧这扇门,”她慢慢地说道。“坏了。一个铰链拉掉了。”
  海尔太太走进去。
  “看样子是有人——猛拽过它。”
  她们的目光又相遇了——惊慌、疑问、担忧。有一阵子,谁也不说话,不动弹。接着海尔太太转过头去,突然说道:
  “他们要是找罪证,我希望找得差不多了。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但是我很高兴你跟我你起来,海尔太太。”彼德斯太太把鸟笼放在桌上,坐了下来。“我一个人就孤单了——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这儿。”
  “是啊,孤单,是不是?”海尔太太表示同意,语气坚定自然。她手里本来拿着针线儿,可现在摊在膝盖上,她用不同的语气咕哝道:“但是我告诉你,我想的是什么。我想她在这儿的时候,我早该来看看。我早来看看——就好了。”
  “可你当然很忙,海尔太太。你的家——还有你的孩子。”
  “我是可以来的,”海尔太太简短地答到。“我不来,是因为这里叫人不痛快——这就是为什么我早该来。我”——她朝周围看了一看——“我一直不喜欢这个地方。也许是因为它在洼地上,你见不到路。不知道什么缘故,我觉得这个地方太荒凉,从前也荒凉。我早点来看几次米尼·福斯特就好了。我现在明白——”她没有说出来。
  “好了,你不应该怪自己,”彼德斯太太劝她说:“不知怎么,别人的事,我们就是不明白——等出了事才知道。”
  “没有孩子,事少多了,”海尔太太若有所思地说,过了一会儿又说:“但家里太清静——赖特整天在外面干活——他不在,家里就没有个伴儿。你认识约翰·赖特吗,彼德斯太太?”
  “不认识。镇上见过他。他们说这人好。”
  “是的——好,”约翰·赖特的邻居冷冷地说。“他不喝酒,我想,还有说话总是算数,欠了债准还。不过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跟他一起过日子——。”她停了一停,哆嗦了一下。“象是阴风,刺你的骨头。”她瞅见面前桌子上的鸟笼,怨恨地加了一句:“我说她是愿意养鸟!”
  她突然俯过身子去,目不转睛地看着鸟笼。“但是,你说它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彼德斯太太说:“要么是生病死的。”
  但是,她说完了这句话,好象被它吸引住了。
  “你不认识——她吗?”海尔太太的语气更加温和。
  “昨天他们把她带来我才认识,”警长妻子说道。
  “她——你想想,她自己跟鸟似的。真是又漂亮又可爱,就是有点胆小,还有——心急。她——怎么——变成这样。”
  她思忖了好长时间。临了,她好象想出一个好主意,回复到日常生活中来,她叫道:
  “我跟你说,彼德斯太太,你为什么不把这条被面带走呢?叫她有点事情做做。”
  “是啊,海尔太太,这主意真好,”彼德斯太太表示同意,好象她也乐于回到单纯的行善的气氛中来。“这不会有人反对,是不是?那么,我到底带点什么呢?不知道她零碎布是不是在这里——还有她的针线什么的。”
  她们去翻她的针线篓子。
  “这是红的,”海尔太太说,拿着一卷布。底下是一只盒子。“这,可能是剪刀——还有别的。”她拿起盒子。“这盒子多好看!我敢说这是她用了很长时间的东西了——从她做姑娘的时候用起的。”
  她把和拿在手上,过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打开盒盖子。
  立刻,她的手举到鼻子上。
  “哎呦——!”
  彼德斯太太走过来——又转过身去。
  “这块丝绸里面包着东西,”海尔太太支吾地说。
  “这不是剪刀,”彼德斯太太说,语气有点畏缩。
  海尔太太拿起丝包的东西,手略微有点哆嗦。“哎呀,彼德斯太太!”她喊了起来。“这是——”
  彼德斯太太弯过身来。
  “是那只鸟,”她轻声说。
  “可是,彼德斯太太!”海尔太太叫道。“看!看它的脖子——它的脖子!都——歪道一边去了。”
  她把盒子挪开。
  警长的妻子又凑过身来。
  “有人把它的脖子给拧了。”她用缓慢、深沉的语气说。
  这时,她们的目光又相遇在一起——这一次她们的目光集聚在一起,渐渐明白过来,渐渐害怕起来。彼德斯太太看看死鸟,又看看笼子的破门。她们又互相对着看。正在这时候,外面的门发出声响。
  海尔太太把盒子塞在篓子里的被面布底下,往篓子前面的椅子里一坐,彼德斯太太站在那儿,双手扶着桌子。县律师和警长从外面进来。
  “好啊,女士们,”县律师说道,象是拜托了严肃的事,来点小小的幽默:“你们看明白了吗,她是要缝,还是要结?”
  “我们看,”警长妻子用慌张的语气说道,“她是想——结。”
  律师心里有事,没有注意到她最后这个字里语气的变化。
  “啊,我想,这很有意思,”他宽容地说。他一眼看到了鸟笼。“鸟飞了吗?”
  “我们想是给猫吃掉了,”海尔太太的语调平稳得出奇。
  他来回地走着,好象在思考什么。
  “有猫吗?”他心不在焉地说。
  海尔太太瞟了警长的妻子一眼。
  “啊,现在没有了,”彼德斯太太说。”猫讲迷信,你知道;它们不来了。”
  她坐进椅子里。
  县律师没有听进去。“根本没有从外边进人来的迹象,”他对彼德斯说,从说话的样子看,他们是在继续中断了的谈话。“绳子是他们自己的。现在咱们再上楼去,一件一件再过一遍。看来是有人知道——”
  上楼梯的门关上了,听不见他们下面说什么。
  两个妇女一动不动地坐着,也不相互看,好象盯住什么东西看同时又抑住着自己。现在她们说起话来,象是害怕说的是什么,却又禁不住要说。
  “她喜欢这只鸟,”玛瑟·海尔放低了声音,慢慢地说。“她是想把它藏在这个美丽的盒子里。”
  “我做姑娘的时候,”彼德斯太太轻声说,“我的小猫——有一个男孩拿着他的一把小斧头,就在我眼前——可我没来得及赶到——”她赶紧捂住脸。“要不是别人拉住我,我一定会”——她打住了,抬头看看楼上,上面传来脚步声,她软弱无力地结束到——“伤害他的。”
  于是,她们坐在那儿,既不说话,也不动。
  “我不知道,”海尔太太终于开口了,象是在陌生的地方摸索。“周围要是没有一个孩子怎么办?”她的目光慢慢地朝着厨房扫了一圈,似乎要看看:这些年来要是呆在这间厨房里是什么样的滋味。“不,赖特不喜欢这只鸟,”她然后又说。“不喜欢唱歌的东西。她从前唱歌。他把它也扼杀了。”她的语调紧张起来。
  彼德斯太太不安地动了一动。
  “当然,我们还不知道谁杀了这只鸟。”
  海尔太太回答:“我了解约翰·赖特。”
  “那天晚上这房子里发生的事情是可怕的,海尔太太。”警长的妻子说。“趁他睡着时候把他杀了——绳子套在他脖子上,让他断气。”
  海尔太太伸手去摸鸟笼。
  “它的脖子。让他断气。”
  “我们不知道谁杀的,”彼德斯太太急切而低声地说。“我们不知道。”
  海尔太太没有动。“如果一年又一年——毫无乐趣,后来养一只鸟唱唱歌,那么鸟不唱——不唱之后——是挺难受的。”
  说这话的好象不是海尔太太本人,而是她的心声;这心声又在彼德斯太太身上找到知音,彼德斯太太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心声。
  “我了解孤独是什么滋味,”她用古怪、单调的语调说道。“我们在达科他安家之后,我头一个孩子死了——他有两岁了——这样我身边就没有别的——”
  海尔太太动了一动。
  “你看他们要多久才能找到罪证?”
  “我了解什么叫孤独,”彼德斯太太仍然用那种语调说话。接着她也惊醒过来。“法律得治罪,海尔太太,”她有点紧急地说道。
  “你见过米尼·福特斯才好呢,”海尔太太回答,“那时候她穿一身白衣服,佩蓝丝带,站在唱诗班里唱。”
  海尔太太一想起那个姑娘的形象,想起她同那姑娘做了二十年的邻居,居然任凭她死于孤独,她突然觉得自己受不了了。
  “哎呀,我到这里来一次就好了!”她喊道。“这是你罪孽!是罪孽!谁来治我这个罪?”
  “我们不应该有什么责任,”彼德斯太太说,一面恐惧地望着楼梯。
  “我可能会了解到她需要帮忙!我告诉你,这真是怪事,彼德斯太太。我们住得这么近,确离得那么远。我们的经历都是同样的——同样的,只是个人情况不同!要不——为什么你跟我都能明白呢?为什么我们了解——此时此刻的情况?”
  她抬起手捂着眼睛。她见了桌子上的果酱瓶,伸出手去,噎住似地说:
  “我要是你,我就不会跟她说果酱坏了!跟她说没有坏!告诉她全没坏——都好的。这儿——你把这瓶拿去给她看!她——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瓶子裂了没有裂?”
  她转过身去。
  彼德斯太太伸手去拿那瓶果酱,好象她很高兴去拿——好象碰一碰她熟悉的东西,找点事情做做,可以不去想别的事情。她站起来,看看周围,想找一样东西包瓶子,她在从前房拿来的那一堆衣服里挑了一条裙子,动手把瓶子包起来,动作有点紧张。
  “哎呀!”她用假嗓子高声叫道:“可好哪,这些男人没听见我们说什么!把什么都弄乱了,就为了一只死鸟——这么一件小事。”她快快把话说完。“好象这关系到——关系到——哎呀,他们怎么会不讥笑我们?”
  楼梯上有脚步声。
  “他们也许会笑,”海尔太太低声说——“也许不会。”
  “不,彼德斯,”县律师尖锐地指出:“一切都清楚了,就是不明白犯罪的原因。可是你知道,陪审团一审到妇女是怎么一个情况。要有确凿的东西——有东西给他们看才行。要能说出一个故事来。这个东西要能说明作案方式为什么这么笨拙。”
  海尔太太偷偷地看了彼德斯太太一眼。彼德斯太太正看着她。她们互相马上把目光移开。外头的门开了,海尔先生走了进来。
  “我现在把车弄来了,”他说。“外面挺冷。”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儿,”县律师突然宣布。“你派弗兰克来接我,可以吗?”他问警长。“我想把什么都查一遍。我们没有查出新的情况了,我不满意。”
  顷刻之间,两个妇女的目光又碰在一起。
  警长来到桌子前面。
  “你要不要看一看彼德斯太太拿给他的东西?”
  县律师拿起围裙。他笑了起来。
  “啊,我看女士们拿的不是非常危险的物品嘛。”
  海尔太太的手正方在藏盒子的针线篓子上。她感到她应该把手拿开,可是她好象拿不开。他拿起一块堆在盒子上面的被面布。她的眼睛象着火似的。她觉得,如果他拿起篓子,她会一把从他手里抢走。
  但是,他没有拿起来。他又笑了一笑,转过身去,说道:
  “不要了;彼德斯太太不需要检查。在这个问题是,警长的妻子等于嫁给法律一样。彼德斯太太,你从这个角度想过吗?”
  彼德斯太太正站在桌边。海尔太太瞟了她一眼;却看不见她的脸。彼德斯太太早已转过身去。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是压抑的。
  “没有——没有从那个角度想过,”她说。
  “嫁给法律!”彼德斯太太的丈夫笑了起来。他朝前房的门走去,并且对县律师说:
  “我只请你进来一会儿,乔治。我们应当看看这些窗户。”
  “哦——窗户,”县律师轻蔑地说。
  “我们马上出来,海尔先生,”警长对海尔说,这位农民还在门边等着。
  海尔在照看马匹。警长跟县律师走进隔壁房间。这两个妇女又——最后一次机会——单独在那间厨房理论。
  玛瑟·海尔跳起来,双手紧握着,看着另外那位妇女。起初,她看不见她的眼睛,因为警长的妻子自从听到她“嫁给法律”那句话以后没有转过身来。彼德斯太太慢慢地、不情愿地转过脸来,她们目不转睛,相互对望着,神情灼热,既不回避,也不退缩。这时,玛瑟·海尔目光转过去,看着那只篓子,其中藏匿的东西能给另外那个妇女定罪——那个妇女虽然不在场,可是在这段时间里始终同她们在一起。
  彼德斯太太起初一动不动,接着干了起来。她冲向前去,甩开被面布片,取出盒子,想把它放在手提包里。盒子太大了。她使劲把盒子打开,想把鸟拿出来。但是,她没有勇气了——她不敢碰那只鸟。她不能为力,愣在那里。
  里头的门上传来转门扭的声音。玛瑟·海尔把盒子一把从警长妻子手上夺过来,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正在这个时候,警长和县律师回到厨房里。
  “啊,亨利,”县律师开玩笑说,“至少我们发现她不是想缝起来。她是想——女士们,怎么说的?”
  海尔太太手捂着大衣口袋。
  “我们说——结起来,汉徒森先生。”
  董衡巽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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