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农作为扬州八怪之首,他的绘画风格以怪著称,总是在求新求异,所画之物既不同于古人,也不同于时人。 他曾说:“先生自是如云乎,先脱南宗与北宗。”中国绘画仅有南北二宗,脱去南北二宗就是他独创的第三宗了,足见他绘画的与众不同。
金农的绘画题材几乎无所不包,而各种绘画题材之间的转换,会让人发现他对扬州书画市场有着敏锐的观察力。 只能令人感叹,大师就是大师,不仅要画得好,还要懂点经济学呢! 金农大概50岁起,开始用心于画画(年轻时也曾作画,只是没当回事),绘画题材的转换顺序大概如他在《画佛题记》所说:”予初画竹,以竹为师,继又画江路野梅,不知世有丁野堂又画东骨利国马之大者,转而画佛,时时见于梦寐中。” 作为第一个题材的竹子,由于金农深厚的书法功底,风格非常古朴。跟前人和当时名家画的潇洒清丽风格相比,金农的竹子显得别有一翻风味。
对于所画竹子的特征,他自己也说“予画此幅墨竹,无潇洒之态,有憔悴之状,大似玉川子在扬州羁旅所见萧郎空宅中数竿也”。 金农为什么会首先选择画竹子呢? 金农画竹子,且深受时人喜爱,自然与竹子能够表现人物高尚的气节有关,他曾在竹画上题字“平生高傲之气尚在,尚于画竹时一寓己意。” 但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当时扬州竹画市场出现了真空,此时画竹高手郑板桥到山东当县令去了(大概是1744年至1753年),金农锐利的眼光捕捉到了这个机会。
从金农现存作品情况来看,自六十岁(1746年)开始画竹起,到乾隆二十一年(1954年),一直专注于这一题材的创作。但之后的作品却出现了大量的杂画和梅花,墨竹急剧减少,因为郑板桥又回来了。
再次回到扬州的郑板桥比以前名气更大:他是经过殿试的天子门生,是为官十年的清官,山东百姓还为他立了生祠。求画的人趋之若鹜,相比之下金农则受到了冷落。 金农觉得他与郑板桥竹子的高下,主要是因为郑板桥做过官,无耐金农一生并没有当过官,但还是不甘心,将自己曾经被举荐博学鸿词的事情宣扬起来,就像自己曾经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被提名奥斯卡一样。因此,在金农七十岁以后的作品中会经常看到“荐举博学鸿词”、“曾荐博学鸿词”等类似的说法。 生意不在人情在,金农和郑板桥始终是很好的朋友,两人喜欢一起“杯酒言欢,永朝永夕”,“相亲相洽若鸥鹭之在汀渚”。郑板桥的说法更是直接得让人肉麻——“杭州只有金农好”。 竹子市场销路不行了,金农就着手开始了梅花题材的创作。
选择梅花也是与当时扬州市场有关系的,扬州八怪中本有三位画梅花的高手,但是高翔在1753年去世;同年汪士慎因双目失明,失去了绘画能力;1755年,李方膺因身体不适返回了老家通州。金农便又一次抓住了市场机遇。
金农画梅,常“以梅为师”,除了写生画梅外,还注重师承古人,及吸收了好友汪士慎画的繁梅和高翔的疏梅,再结合自身的悟性,形成了他不疏不繁的画法。 他的梅花充满了生机,是一种情绪的表达。而且他只画江路野梅,不画官梅,其中还常常捎带人事、暗含讽喻、由梅及人、引人遐想。 他的一副梅花图则构思巧妙,用寥寥几笔勾画出篱笆,一束梅花横空而出,一片寂寥空寂的景象,题上“寄人篱下”,更使人感受到画家怀才不遇的无声呐喊。
画竹与梅是对市场需求的迎合,画钟馗也是如此。钟馗画起初并不是典型的文人画,多为民间画工之作,民间张贴以趋吉避凶。钟馗的形象多是名目狰狞,以达到镇压邪祟的目的。 扬州富贾盐商众多,对钟馗画既像普通市民那样需要驱鬼辟邪,但又“贾而好雅”,要求有格调,不能与普通市井小民的相同,故文人画钟馗便有了市场。 ▲金农 醉酒钟馗 金农以“醉钟馗”得名,既不同于前人,也和时人如黄慎所作的钟馗不同,如他所说,是自己的一大创造,前人“未有画及醉钟馗者”。他将从来都是怒目圆睁的钟馗画得非常温柔,在似醉的眼神之中,透出的神情分明是金农自己的落寞、自己的怀才不遇。 ▲醉钟馗图 立轴 1761年 一位朋友曾说,金农画的钟馗有福相,其实就是因为金农去掉了钟馗身上的杀气,赋予了他落寞文人的气质。 说到怀才不遇,在金农画的马上有更好的体现。其主题为马的作品并不太多,但是专门著有《冬心先生画马题记》,可见马这一题材对于金农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金农画的马,在绘画技法上传承了唐代体态雄健之美,但题记却让人深发感慨:“今予画马,苍苍凉凉,有顾影酸嘶自怜之态,其悲跋涉之劳乎世无伯乐,即遇其人,亦云暮矣,吾不欲求知于风尘漠野之间也。”感叹即使遇到伯乐而良骥已老,此中既有对个人仕途不平的呐喊,更有对当时人才选拔制度的激愤。
说到心境,金农的自画像是必须要说的。自画像《依仗闲行图》中,以白描手法作侧面形象,右手持藤杖,神态自若,但空旷的画面也显露了内心的空旷和孤独,他曾在题记中写到“予今年七十三岁矣,顾影多慨然之思·····” 金农所作自画像大部分是用以送给这些好友的,自画像和他的许多杂画作为一种独特的书信,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金农自画像大部分是用来送给这些好友的,自画像和他的许多杂画作为一种独特的书信,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他曾在送给郑板桥的自画像上题字:“······予仿昔人自为写真寄板桥。板桥擅墨竹,绝似文湖州,乞画一枝,洗我满面尘土,可乎?”这种向人求画方式还是挺新鲜的。 其实,金农与郑板桥画的竹子各有千秋。金农此举与其说是求画,不如说是用这样的方式与朋友沟通感情。金农早年游历天下,结交了很多朋友,暮年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次长途跋涉,拜访友人,为了不让朋友们忘记自己,便画了很多自画像送给他们。 实际上,金农在根据扬州书画市场的需求不断变换题材的同时,还在进行着各种杂画题材的创作。
竹梅题材自宋元以来在花卉中已有了独特的地位,他们的审美意义已经被固定下来,适合表现文人清心孤傲的节行操守、高雅的志趣和审美品味。 而杂画的内容多活泼而且极具生活化,可以信手拈来没有成规。这对于有着丰富生活感触的金农来说恰好填补了竹与梅花题材的不足,成为他平民式情绪独有的表达。也成为他尝试新画法、题材的试验田,是金农能够真正放纵笔墨的天地。
自从金农开始杂画的创作,就一直没有停止对这些题材的喜爱。在创作中,他逐渐将自己的心境和情绪融汇其中,形成自己一套独有的象征系统。 金农曾多次做枇杷图,画面中仅是几枝分散的枇杷,颜色鲜艳,若是不看画中题跋,根本不会知道金农要表达什么。其中一幅题跋写到:“撅头船,昨日到,洞庭枇杷天下少,额黄颜色真个好,我与山妻同一饱。”金农常年在外,与妻子分隔两地,思念是免不了的。
古人画月并不在少数,但只是作为整幅画面的一个陪衬。像金农这样让月亮沾满整幅画面的,也许只有今天人,在出现超级月亮的夜晚,兴奋地为它拍下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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