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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艺术精神浅说 从小楷书法的创作心态说开去

 汉青的马甲 2016-11-21





文/杨国欣


书法的各种书体创作中,小楷自古被书家看重。历代以各种书体称著的书家,莫不兼善小楷。如王羲之、王献之、颜真卿、张旭、怀素、文征明、祝枝山、董其昌、傅山、王铎、何绍基等,都有小楷名作传世。


然而小楷书法创作却非易事。欧阳修《跋茶录》有云:“善为书者,以真楷为难,而真楷以小楷为难。”



小楷之难,难在结字用笔的细小精微;难在功力法度的至到严谨;难在品位气质的高雅清新。尤其是在当今社会,展厅文化为主流。在各种功利思想的刺激影响下,小楷书法作品篇幅小、点画微、缺乏“视觉冲击力”等诸多特点变成劣势。小楷之难,就更难在书者的创作心态上。当今学书者,业余者居多。或地处闹市,有尘嚣之喧杂;或交际频繁,有琐事之萦心;或公事繁忙,有案牍之劳形;或家务烦多,有难喻之隐衷。故书者每多浮躁之心。书法学习中的名利思想也时时困扰着人们。名目繁多的展览、比赛、约稿、评定刺激引发了人们相当程度的功利思想,使人鲜有宁静的学习环境和纯净的创作心情。雪其躁气,释其竞心。爱憎不栖于情,喜忧不留于意。泊然无感,体气平和。如此心态,其书自然品高质逸。




积学累功 由技进道


学习书法艺术,始于技法的学习。即所谓“基本功”,而技法的学习又是枯燥而艰苦的,非有毅力恒心,不足支持。李世民在《论书》中说:“凡诸艺业,未有学而不得者也,病在心力懈怠,不能专精耳!”孙过庭在《书谱》中也强调了这一点:“盖有学而不能,未有不学而能者也!”


书法是一次性挥洒完成的艺术,看似简单,实极凝练,尤其是小楷书法,既展示出书法家随心所欲而不逾规矩的技巧功力之美,又透露出书法家的情性,修养,气质和审美观。法度的掌握,技巧的运用,书写的娴熟,浸透了书家的心机之巧,是书家的基本功。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本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庄子.养生主》




《庄子》庖丁解牛的故事里谈到“道”“进乎技矣”。没有技法的娴熟,就无所谓巧。“道”乃是积学累功所致,小楷书法创作,必待积学累功,方可心手相应。古代书家苦学的事例很多,解缙在《春雨杂述 》中曾总结说:“学书之法,非口传心授,不得其精。大要须临古人墨迹,布置间架,捏破管,书破纸,方有工夫。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墨。钟丞相入抱犊山十年,木石尽黑。赵子昂国公十年不下楼。巙子山平章每日坐衙罢,写一千字才进膳。唐太宗皇帝简板马上字,夜半起把烛学《兰亭记》。大字须藏间架,古人以箒濡水,学书于砌,或书于几,几石皆陷。”钟繇也曾说:“若止息一处,则画其地,周户数步;若在寝息,则画其被,皆为之穿。”至于智永禅师“登楼不下,四十余年”用秃了五簏笔头,埋做“退笔塚”。怀素大师“种芭蕉万余株,以蕉叶供挥洒”;“书不足,乃漆一盘书之,又漆一方板,书写再三,盘板皆穿”;米芾说:“一日不书便觉思涩。想古人未尝片时废书也”。这些都是书法史上的苦学佳话,翰墨之功,不可一日稍废,积学累功是造于妙境的基础,这是古人的经验之谈。


庖丁解牛,“技蓋至此”,并不是与生俱来的,他经历了一个由“所见无非全牛”到“未尝见全牛”的过程。这种“莫不中音”的境界,是建基于技法的纯熟的。伟大的书法家也都是有一个技法纯熟的过程,伴随这一过程的是技法的锻炼,没有这种苦练,则手无以应心,心识其所以然而手不能然。终不能有伟大的艺术。真正的艺术创作是手与心的最完美的相应:书法艺术创作的行为上的自由,其根本在于手的自由。心则依乎天理,以手应心,手也依乎天理,所以才能“技经肯綮之未尝微碍”。手的自由即是技法运用的熟谙与灵活,这是创作过程中无滞无碍而能融通的技术保证。“以无厚入有间”才能至于“游刃有余”的自然状态。识“节”有间,在心,“解千牛而刀刃若新发与硎”,在手。“以无厚入有间”就是“心手相应”;而心手相应的最高境界,则是心不知手,手不知心,一切都成为自然而然的事。这就是宋代书家常说的“无法之法”。所谓“无法”,即是不被法拘,表现在创作过程中,即是书法家根本不考虑技法问题,似乎只是在“信笔”,但又能在无意之中与法度相吻合,张旭、怀素的草书,狂则狂矣,然而却有规矩在其中。小楷书法亦是如此,晋人楷书好在“法度端严中,萧散为胜耳”。这是道与法最完美的统一。


正象心的自由是艺术家的修养臻于最高境界那样,手的自由绝非不要任何技法的制约,恰恰相反,这是在艺术家的技法修为臻于最高境界时,他毋需去制约而又能不失分寸。因此“心手相忘”的自由状态,实质上是对技巧运用最高要求——因势利导,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当急则急,当缓则缓,不忙不乱,应对自如。艺术家对于分寸感的把握来自于他们技巧的纯熟,这种“游刃有余”的创作过程中,创作者心境极好,伴随着的是愉快的情绪体验:庖丁解牛毕,“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苏东坡写完若干幅“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之后,大叫“好!好!”


在我们看来,庖丁解牛的故事,就是一篇艺术创作过程的寓言,是一种最完美的创作行为过程,在这里,技与道达到了最完满的融合。


自我完善 人书合一


高境界的书法艺术,是直接从书者的人格、性情于中自然流露出来的。书法艺术纯化与深化的程度,决定于书者人格、性情纯化与深化的程度。这就直接触及到中国艺术的根源,亦即“文如其人”、“书如其人”、“画如其人”的问题。这就把艺术与道德联系在一起。受道德主宰的人的性情,可以不断地向下滑落,也可以不断地向上升华,真正的艺术唯有在道德与性情不断地向上升华中始可产生。因此,在具先天禀赋的基础上,决不可忽视后天的人文教养,人文的教养愈深,艺术心灵的表现必然愈厚。虽然如此,但学问必归于人格、性情。所以,艺术家的学问,并不以知识的面貌出现,而系以由知识之助所升华的人格、性情出现。学问不归于人格、性情,对艺术家而言,便不是真学问,就成为与艺术无干系之物。真正文人书画之所以可贵,正在于此,这种在学问滋养下的人格修炼的极致,即“人书合一,物我两忘”。这是超然的艺术境界,更是超然的人生境界。


艺术是人生重要的修养手段之一。而艺术到达最高境界,却又有待于人格自身不断地完善。这需要由“下学而上达”(《 论语 · 宪问》 )的无限向上的人生修养透入到无限的艺术修养中,才可以做得到。所谓得到精神“上下与天地同流” (《孟子· 尽心章 》上)的大自由、大解放。所以说,人生即是艺术。然而“为人生而艺术”的外在艺术,对人生而言,实为可有可无之物。唯有穷极人生精义和人生价值,从心灵深处,亦即发出完全本性的声音和形迹,才是真正正视人生的有非常价值的艺术。徐复观先生在《 中国艺术精神 》 一书中说:“庄子所追求的道与一个艺术家所呈现出的最高艺术精神,在本质上完全相同。所不同的是:艺术家由此而成就艺术的作品;而庄子则由此而成就艺术的人生。”(第二章第二节 《 道家的所谓道与艺术精神 》)这里道出了中国艺术精神与庄子的“道”其本质的一致性,把艺术创作上升到(由技进乎)道的高度。他接着又说:“庄子所要求所待望的圣人、至人、神人、真人,如实地说,只是人生自身的艺术化罢了。”(同上)他引用费夏的话说:“观念愈高,便含的美愈多。观念的最高形式是人格。所以最高的艺术,是以最高的人格为对象的东西。”(同上)在这里他把人生自身的艺术化推到极高的地位,也就是说,只有人生自身的艺术化实现,才能成为被人们称誉尊崇的超凡的圣人、至人、神人、真人。通过费夏的话还论证了“观念”的重要意义,确实,人生的旅途,观念决定一切,观念一变,一切都变。所以这里毫不含糊地道出,观念决定人格。从艺术的角度说,就是有什么样的观念,就相应地有什么样的人格;有什么样的观念、人格,就有什么样的艺术。可以这样说,其体会道的人生即是艺术化的人生。


归根结底,书法的品位意境即书者思想精神的表现,“人书合一”是对书法创作最高层次的要求,亦是古今书法家所追求的终极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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