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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勋:托尔斯泰最伟大的作品是什么?

 我是梦雨凝 2016-11-25


文 |  蒋勋



革命是一种激情,比亲情、爱情、比人世间任何情感都慷慨激昂。


我突然懂了某位西方作家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你二十五岁时不是共产党员,你一辈子不会有希望;如果你二十五岁以后还是共产党员,你这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希望。”原来他说的“共产党”就是革命,讲的是一个梦想,当你二十五岁时有过一个激昂的梦想,一生不会太离谱,因为那是一个乌托邦式的寄托;可是二十五岁以后,你应该务实了,却还在相信遥远的梦想,大概人生就没什么希望了。


从这句话里,我们也可以看到革命跟诗有关,跟美学有关,而它最后导致的是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因为唯有孤独感会让人相信乌托邦(Utopia)。“乌托邦”这个词是音译的外来词,但在汉字里也有意义,代表“子虚乌有寄托出来的邦国”,它是一个实际上不存在,可是你心里相信它存在的国度,且你相信在这个国度里,人没有阶级,人可以放弃一切自己私有的欲望去完成更大的爱。唯独年轻人会相信乌托邦,而寻找乌托邦的激情是惊人的。


列夫·托尔斯泰是一位伯爵,拥有很大很大的农庄,但是在他的作品《复活》中,他重新回顾成长过程中身为贵族的沉沦,以及拥有土地和农奴带给他的不安与焦虑,他决定出走。我认为列夫·托尔斯泰最伟大的作品不是《复活》也不是《战争与和平》,而是在他垂垂老矣时,写的一封给俄国沙皇的信。信中,他没有称沙皇为皇帝,而是称他为“亲爱的兄弟”,他写道:“我决定放弃我的爵位,我决定放弃我的土地,我决定让土地上所有的农奴恢复自由人的身份。”那天晚上把信寄出去之后,他收拾了几件衣服,拎着简单的包袱,出走了。最后他死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火车站,旁人只知道一个老人倒在月台上,不知道他就是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我觉得这是列夫·托尔斯泰最了不起的作品,他让我们看到革命是对自己的革命,他所要颠覆的不是外在的体制或阶级,而是颠覆内在的道德不安感。


因此在思考“什么是革命孤独?”的问题时,我会把革命者视为一个怀抱梦想,而梦想在现世里无法的人。梦想越是无法完成,越是具备诗的美学性,如果在现世里梦想就能实现,那么革命就会变成体制、变成其他的改革,而不再是革命。


完成美学的诗需要孤独感,可是现世的繁华难以保持孤独感。所以我说“革命者”是现世的失败者,因为他们没有成功而保全了革命的孤独。


清代末年有很多动人的革命者形象,其中之一就是谭嗣同,他是康梁政变六君子之一。他是学佛的人,却走向激烈的革命,康梁政权失败,满清政府在逮捕党人时,他其实有充分的机会可以逃跑。但他对梁启超说:“你一定要走,我一定要留。没有人走,革命无以成功;没有人留,无以告所有曾经相信这次革命的人。”他决定扮演走向刑场的角色。我相信,谭嗣同内心里有一种空幻、一种虚无、一种无以名状的孤独,使其将佛学与革命纠结在一起。当他觉得生命是最大的空幻时,他会选择用生命去做一件最激动的事情,如同我在敦煌看到的六朝佛教的壁画那些割肉喂鹰的故事,我想,那是非常激情的。


(节选自《孤独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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