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深处 的一仓街 巴建华

我曾经到过世界闻名的金融大街——美国的华尔街，我也曾去过享誉全球的繁华大街——法国的香榭丽舍大街。这些大街虽然名闻遐迩，但在我心间只是过眼云烟。因为在我的心中始终清晰地留存着一条默默无闻的小街，那就是家乡的那条名不见经传的小街——一仓街。

一仓街确实古老。一仓街清末民初就是堤东地区一条比较闻名的小街。据考，“仓”即盐仓，宋代盐仓隶属于盐监，北宋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以后，盐监先后废弃，淮盐收购专卖业务由监仓办理，时泰州海陵仓监分置西溪。明清时各场均设官盐仓于集镇之上，并有正仓与便仓之分，以枯枝牡丹扬名天下的盐城便仓，当年就是伍佑盐场的便仓所在地。而东台一仓也是1914年左右为便于糟盐水运西溪（泰州海陵仓监）设置盐仓于第一条沙河畔而得名一仓河。时至今日从地名上还可以看出有一个产盐和仓储运输的明显分界线，一仓街向北均以烧盐的盐民“灶”“”（潘、曹、华、顾）为地名，向南均以收盐仓储的“仓”为地名（二仓河、三仓河、四仓河……），烧盐和收盐仓储明显地以一仓为界，这就是一仓街深深地镌刻在东台版图之上久远而古老的历史烙印。

一仓街也曾繁华。小街因一仓河而得名，也因一仓河而繁华，清澈的河水穿街而过，河里鱼儿时而随波逐流，时而来一个鱼跃龙门，时而岿然不动窃窃私语，小河赋予了鱼虾一个宁静的环境。河面上舟楫如织，南来北往十分繁忙，河边码头没日没夜总是停满了船，上不完的盐，下不完的货。整个一仓河畔可谓商贾云集，人声鼎沸。一仓街大部分在河的东岸，由磨得透亮的青石板向东延伸，两边是青色的砖、灰色的瓦，雕刻着精细的花窗和格子门、闼子组成的房屋，形成蜿蜒两公里多的灰色街道，店铺的门都是闼子门（一般有3米左右高，30厘米左右宽，4厘米左右厚的杉木做成的木板叫闼子）。大清早店家一扇一扇地按顺序从门槽中取下来（叫下闼子）斜靠在店边的墙旁，夕阳西下关店时再按顺序从门坎中上上去（叫上闼子）。早晨是一仓街最有生气的时候。早市小吃摊子上有虾糍、油登、麻球、菜包、肉包、蟹黄包、米饼、烧饼、脆饼等。在二爿茶馆里也有烫干丝、白汤面、阳春面、馄饨等早点，茶馆从一早到九点多钟总是人来人往高朋满座，在茶馆里小市民习气一览无余，有几帮老茶客手捧茶碗，一盘烫干丝，有时也来几盅酒，每天一早坐在那儿能张长李短，收成好坏等神聊胡侃几个小时，大概十点左右他们才姗姗离去。但大多数买早点的人总是行色匆匆。当时一仓街上有照相馆二爿、银匠店二爿、中药店二爿、中西医私人诊所各一爿，南北货店、洋货店、酱园店、八鲜行、六陈行、浴室、剃头店、裁缝店、铁匠店数家，同时布行、草行、棉花行、染坊、油坊、糟坊、扎匠店、竹行、木行等一应俱全，也有戏院子、邮政所、税务所、盐管所、草管所、水龙局（消防）、小学校和直通泰州、安丰、海安等地的帮船码头……后来在一仓乡公所附近增加了供销社、粮站、收花站、中学等，以及农具厂、造纸厂、蜡烛厂、香厂、棉花加工厂等，因此解放后一仓街吃国家供应粮的人口就有两千多人。特别难忘的是上世纪50年代后期在大城市都缺电的情况下，一仓街上矗立起近两公里长的电线杆，每晚7点至10点30分，小街上居然能亮起电灯（由一仓农具厂发电），当时一仓街商贸繁华由此可见一斑。由于黄海东移和大规模的废灶兴垦，盐业从辉煌走向没落，盐民变农民，生活来源逐步以农耕为主，再加上上世纪50年代后期由于三仓河扩宽和行政区划变更，一仓街渐渐地淡出了繁华。

一仓街也曾英雄。有它一段值得骄傲的光荣抗战史，在中国抗战史上，也载有它浓墨重彩的一笔。一仓街曾是当年苏中抗日根据地的中心之一，新四军一师师部所在地。新四军一师师长粟裕于1941年初率部驻扎一仓西南半公里的吴家桥，历时四年之久。陈毅、陈丕显、梁灵光等新四军领导人都曾在这里生活、战斗过，指挥了著名的苏中 “七战七捷”，一仓街处处留下了他们征战的足迹。根据粟裕大将的生前遗嘱，将其部分骨灰安葬在一仓街南的烈士陵园内，新四军一师师部以及展览馆也修缮一新供后人瞻仰。

一仓街人杰地灵。一仓街虽然很小，但走出一仓街的人有的成为共和国的将军，有的成为作家，有的成为建筑设计师，有的成为企业家，在全国数得上的知名人士就有四五位，成为一仓街人的荣光和骄傲，这几年，他们有的荣归故里又回到小街重新修缮了他们的老屋，有的还经常带着后代千里迢迢来看望小街的父老乡亲……

在岁月的长河中，一仓街历经了太多的沧桑和变迁，现在的一仓街虽然显得有些苍老与破旧，但仍然保留着那特有的古朴与纯真的容貌，今天的一仓街依稀能看到它曾经有过的古老、繁华、英雄与灵杰，仍能温习到小桥流水、山河故人，因为一仓街在历史的变革中凝聚了太多的文化与风情，在我们过往的岁月里留下了充满灵性的温馨记忆。

我们从来都不曾留住过岁月，却始终葆有岁月的情愫，只是因为我们懂得它曾经存在的意义。在岁月深处的记忆里，包含着乡情、亲情、爱情等感情元素，是人生中最美妙的过往，是时光里最美好的积淀，是历史发展中不可缺失的厚重章节。岁月深处的一仓街伴随着时代的前进不断远去，但其所蕴含的前行动力，将永远沿着崭新的足迹传递，化成美好的回忆收藏在一仓人的心头，日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