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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寻红尘中上海的旧梦（老行当篇）
正在悄然离去的“老虎灶”
文/戎伟国
渐行渐远渐无声,渐行渐远渐凋零,渐行渐远渐珍贵,写写这渐行渐远的怀旧行当。
老虎灶也有人叫熟水店，在旧上海老虎灶是的360行中的一行，行业成员还成立过行会组织，叫上海熟水商业同业公会。主要经营卖熟水，场地大的还兼营茶馆、夏天盆汤洗澡。规模更大的老虎灶供应开水倒是成为副业了，茶馆店内，茶桌很多，茶客不断。茶客们有的下棋、有的打牌、有的一边喝茶一边“嘎三壶*”，上海聊天有几个等级“嘎三壶”是随便聊，聊大了叫“吹吹牛”，添油加醋的叫“吹牛三”、“吹老牛三”，吹的再大豁边了叫“吹牛皮”了。“冲茶”的伙计手提铜茶壶，不断地为茶客泡茶沏开水，忙的不可开交。有些茶馆店设在二楼还有小舞台，可以说是个书场，大多数演出曲艺类节目如：说书、唱苏州评弹的较为普遍。
老虎灶对现在四十岁以上的城市生活的人来说几乎都不陌生，上海随着城市改造和目前生活方式的改变，正在渐行渐远的向我们悄然离去。我童年时看见的老虎灶的灶面上有三只较深的烧水锅，三只锅中央有一个直径约15公分的加煤孔，加煤孔上有一很厚的铁制盖，烧水锅和烟囱之间还有一只一米高的圆木桶箍的温水桶锅，木桶锅利用灶膛烟火向烟囱排烟时的余热烧的是半开的水（温水），六十年代前用的燃料主要是锯木屑、刨花、砻糠、也有劈成一尺长的木柴等，加火时一个铁皮大漏斗插在加煤孔上，用畚箕把锯木屑往里倒，老虎灶的炉膛口下，有个大水坑，捅灰的时候，烧尽的煤渣、碎木渣、稻木灰，都落入水中，减少灰尘。
买开水的师傅在早晚卖水高峰时间特别忙，不停的拿着长柄勺从温水桶锅向两个后锅舀水，后锅水开了向前锅舀水，就这样不断的重复劳动着。顾客带来的装开水的容器也是五花八门都不一样，老虎灶备有口径大小不同的长柄漏斗，上午顾客带来的基本上是热水瓶和钢精水壶买开水的师傅左手将一只长柄漏斗插在热水瓶口上，右手则用带长木柄的铁舀水勺，将开水倒入漏斗流入开水瓶中，冬天晚上品种就多了如：汤壶子、热水袋和盐水瓶，主要装上热水晚上睡觉暖被窝用的。老虎灶的活很累，要加火、出灰、卖开水，水滚了还要先舀到灶边的一只保温大木桶锅里储存。《沪江商业市景词》很形象地描绘了一幅老虎灶卖开水的市景图：
巷口街头炉遍设，
卖茶卖水闹声盈。
炉火炎炎暮复朝，
锅储百沸待分销，
一钱一勺烹茶水，
免得人家灶下烧。
那时我们同学课间常在课桌上比赛坂手腕，都说老虎灶的师傅手劲最大，他那个长柄大铁勺连水起码两三斤重，一天不停的舀进舀出肌肉很发达，比赛坂手腕准是冠军。
为什么叫老虎灶？不但上海人都叫它老虎灶，我接触过的江南一带人都说他们那里也叫老虎灶，我听到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称：老虎灶以形状而得名，灶的形状像老虎，炉膛出灰口开在正前方，像老虎张开的大嘴，灶尾有一根高高竖起的烟囱，就象老虎翘起尾巴，不过这砖砌的70公分多四方形状也不象老虎尾巴，老虎尾巴也不可能与灶台一样粗。另一种说法：老虎灶的烟囱它穿过屋顶，英文的屋顶写作ROOF，此读音近似上海方言的“老虎”，上海方言中也有把开在屋顶的窗叫作“老虎窗”的，所以这种烟囱开在屋顶上的灶就被叫作老虎灶了。也许各地的还会有其它的来历或叫法。
上海老虎灶在全国社会主义工商业改造时，也进行了公私合营或合作化，那些经营卖熟水场地大还兼营茶馆雇用职工的都公私合营，多数单一卖熟水的夫妻店都合作了，统一改成熟水行业某某门市部，烧水的燃料由中心店统一配给，以粉煤为主了。五八年后在全国大跃进的浪潮中许多老虎灶都进行了技术革新，老的圆木桶箍的温水桶锅改成了铁皮锅，高级一点的实际上就是锅炉式的胆，胆体半个砌入了烟囱里，半个在外还安装了玻璃水位器和温度表，底下的炉火道改成了徊风灶，充分利用热能，炉灶前装了较粗的热水龙头开水出口，买开水的师傅不用拿着长柄勺在几个水锅之间不停的来回舀水了，劳动强度大大的减轻了。
只要从那个时代过来的家庭人口多的特别是男孩，几乎都光顾过老虎灶，上海朋友勿晓得侬小辰光打过开水哇？嗷！勿是打Kiss啊，打开水－－提水。我从能提热水瓶的少儿时代开始自然也就挑起了这份北方叫打开水，上海叫泡开水的家务事，当时一瓶开水一分钱，我可以选择老虎灶，小时候觉得好玩，有时舍近求远换其它地方拎开水图个新鲜，家里大人以为出事了还出来找。后来就专门买了筹子，筹子是竹子片上面用火烙出某某熟水店，这样我不能随意的选择老虎灶去拎开水了，老虎灶合作化以后竹筹又可以在一定居住区通用了，那时家里热水瓶有几个，铁壳搪瓷的是自行车链条冲压后的废脚料做的，竹壳的热水瓶时间用长了把子松的很我最不喜欢用，两手象提着两个炸弹一样提心吊胆，一怕竹壳的热水瓶把子滑出来，二怕两个横着的热水瓶盖子掉了开水烫了脚，还有一个铝壳热水瓶我很喜欢用，因为还有一个活动的提手，拎在手上热水瓶是垂直的我很放心，我情愿跑两趟路，家里大人说我多此一举，更可恨的是弟弟妹妹说我想“扎台型”*。“扎台型”是上海方言，台型是舞台造型，扎是舞台造型中艺术亮相，虽说属于中性词语，在这里“扎台型”显然是指我拎一个铝壳热水瓶在路上招摇过市亮相，用铝壳热水瓶显摆，含有小市民的那种虚荣和自我炫耀意思，为此有一番争执。邻居阿姨听了出个主意说用铝壶拎开水合算，两分钱一满壶，两个热水瓶灌满还能有多余，不过在用力不平衡情况下拎水不是很轻松的事，夏天穿的短裤免不了要挨烫。冬天男孩手上拎的汤壶子可没有那么文气了，带着手套上下左右的乱抡，嘴里还喊着“我是岳云”、“我是李元霸”不过互相没有打，路上的行人时常会冲着我们喝斥：“小赤佬（小鬼）勿要命了！开水壶也能白相（玩）！”
现在许多人生活方式开始在慢慢改变，用热水有热水器，即便是经济条件差的用天然气烧水也比较方便，喝开水开始用纯净水了，天冷有些家庭用空调、电油汀、电热毯等，随着城市棚户房子消失、旧房拆迁。老虎灶这一行业随着城市面貌的改变，和人生活方式的改变正在渐渐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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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嘎三壶” :
GOSSIP，聊天，闲谈。
上海方言中有许多殖民色彩外来语和汉语混合使用现象，五十年代的时候原先家长、老师都不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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