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豪赌 || 全球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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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天，意大利以及欧洲将何去何从，将见分晓。表面看，这只是一场由意大利总理马泰奥·伦齐发起的关于宪法改革的公投，只是意大利内政的改革。但是为了让改革通过，伦齐选择了公投决定的方式，不仅押上自己的政治前途，还搭上意大利乃至整个欧洲的政治、经济的稳定。 

意大利总理 马泰奥·伦齐 |

错过繁荣却没有错过萧条

去年此时，一个来自在罗马附近的吉维塔韦基亚（civitaecchia），70岁的老年投资者悬梁自尽，震动全意大利。这位老人生前是意大利国家电力公司的员工，他的一份存在电脑中的遗书透露，之所以走上绝路，是因他放在伊特鲁里亚银行的投资——包括债券、金条和现金在内11万欧元（约合80万人民币）蒸发归零。据悉，老人持有该银行账户长达50年，之前银行派专人看望，并保证他的积蓄和投资放在银行手里是可靠的。事后，老人曾向多家机构咨询并寻求帮助，得到的回答均是他无法拿回投资。

当时，和这位老人遭遇类似损失的，在意大利共有约13万人，他们存在四家银行（注：其他三家是马尔凯银行、费拉拉储蓄银行和基耶蒂银行）的投资和存款蒸发，人均损失高达3万欧元（约合22万人民币）。

这些损失是一项纾困计划的副作用。2015年，为了挽救濒临倒闭的四家银行，意大利总理马泰奥·伦齐按照欧元区规定实施“内部纾困”（Bail-in）。所谓的“内部纾困”，是禁止政府随意动用纳税人财富为银行无条件注入资金，而是要求储户和投资者首先承受不良投资的代价。伦齐当时面临的选择是，要么是前述13万投资者破产，要么是银行倒闭，超过一百万储户破产以及6000名业务人下岗。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纾困行动让反对派拿住把柄，被称之为“国家自杀”。

问题是，上述四家银行的危机只是整个意大利银行危机的冰山一角。意大利央行今年4月的数据显示，意大利银行业的不良贷款额高达3600亿欧元(约合2.7万亿人民币)，相当于意大利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四分之一；而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今年7月的估算，目前意大利银行业的不良贷款率高达18％，低盈利能力让意大利银行今年内市值蒸发超过40％。

坏消息还没完。

（《经济学人》援引货币基金组织的结论称，意大利萎靡不振的经济增长还要持续近10年）

作为欧元区第三大经济体，经济经历了长达25年的停摆。人均GDP退回到1997年的水平，普通人创业难、企业扩张业务规模难、开除员工更是难上加难。意大利公共服务的债务规模占GDP的比例，已经高达133%，超过100%大关（潜在危险关口为90%），负债率排欧元区的第二。有一些经济学家称：意大利错过了繁荣，却没有错过萧条。

“拳手”伦齐 

在欧洲，意大利机构的办事效率被冠以蜗牛的速度。有多慢？举个例子：今年7月，意大利参议院讨论的“反酷刑”法案，最早进入参议院是在1989年，为配合联合国禁止酷刑公约出台而提起，距今已27年。

这个案例也许极端，但是低效也是有目共睹，为什么？依照意大利现行的制度设计，所有法案都要经过参议院和众议院同时通过。由于参众两院通常由不同党派主导，加上意大利拥有全欧洲规模最庞大的国会（参议院议员315人，众议院议员630人）。新法律和新变革的议案常常在两院之间来回踢皮球。据统计，欧盟国家平均需要264天通过一项法案，而意大利则平均需时整整一年。

意大利议会 |

伦齐年轻、精力充沛，2014年上台时才39岁，素以大胆改革闻名，被冠以“拳手”名号。他认为意大利所有的问题都是来自于机构的瘫痪，而他发起的改革矛头直指参议院，他要将意大利参议员人数由原来的315人削减至100人。削减众议院权力，大部分政府方案仅需参议院通过即可生效，只有例如涉及选举、修宪等的部分法律，由参众两院通过。在伦齐看来，正是议会享有否决众议院法案、迫使政府辞职的权力，导致自二战以来，意大利前后经历65届政府，没有一届政府成功完成5年任期。

伦齐希望更强的政府权力、稳定的议会多数党、平稳的行政体系等因素将成为意大利经济改革的保驾护航。经过两年激辩，直至今年4月相关方案才获国会通过。伦齐更是把自己的政治命运与公投绑定，宣布一旦改革被否决，他将辞职，俨然背水一战的架势。尽管如此，反对者并不买账。他们对伦齐就参议院规模和权力的缩水计划心存疑虑。毕竟二战战后制定的这项分权制度，其初衷就是为了削弱政府权力，防止像墨索里尼这样的“民选独裁者”再次出现，民粹其实在意大利有着深厚的基础。 

            

意式割裂

自伦齐启动宪法改革公投以来，意大利国内已经分两派：一派是倡导效率和稳定（for efficiency and stability）的Yes派，这一派认为意大利需要一个长期执政的政府，继而能执行长期经济政策，并通过有效率的立法实行结构性改革，支持者中不乏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和美国总统奥巴马。

反对者人群则要复杂得多，虽然他们的旗号是“我们是说不的一群人”（“C’è chi dice no”）， 但他们并非来自一个团体，而是由不同阵营的人组成，有人秉承宪法珍贵，神圣不可修订；有人支持修宪但不支持伦齐修宪，理由是伦齐“嗜权”、“有专权倾向”，他们担心伦齐获得更多权力后，会愈发大胆地接纳“地中海难民”、更加肆无忌惮地进行所谓的银行纾困，导致更多散户投资者蒙受损失。

五星运动领导毕普·格里罗（Beppe Grillo）|

最鲜明的No派来自近几年才壮大起来的五星运动成员。这一团体，仅在七年前由喜剧演员毕普·格里罗（Beppe Grillo）创建，有人称这是政治与娱乐之间奇特但相当成功的组合，这个政党的年会风格是这样的，一边是摇滚音乐会，一边是对英国脱欧以及欧盟农业政策的严肃讨论。五星运动核心理念包括欧洲怀疑主义（Eurosceptic）、反全球主义（anti-globalist）与环境保护主义（environmentalist）。这支草根团体的建立和壮大，和欧洲危机同步。在银行危机持续蔓延，失业率不断飙升，经济增长乏力的年代，人们对现有的经济和政治政策和制度安排充满质疑，特别当从地中海对岸，一批又一批难民新来此争夺本已有限的位置和机会，很多全球化和一体化的“受害者”更倾向求助于一个喜剧演员，而非一个精力充沛的“拳手”政治家，即便他以改革著称。

赢家？输家？

意大利不允许在重大投票前两周内举行任何民调，加上此前民调显示的中间派还占多数，反对者中又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此目前很难判断此次豪赌的赢家和输家。

据路透社的推测，如果宪法改革活动通过，战后意大利“强干弱枝”的局面将被彻底打破，伦齐也会成为二战后第一个拥有更大权力和更稳定任期的强势总理；由于法国和德国未来数月都可能因国内选举而分神，他在欧洲舞台的地位也会得到大幅提升。

德、法、意三国领导 |

若公投被否局，显而易见的是意大利政局和金融的动荡。路透社上周的一项调查显示，公投已经使市场承压，意大利公债与可比德债利差或将再扩大25个基点，欧元将下跌1.25%。第三大银行——西雅那银行(Banca MPS) 下周将发股筹资50亿欧元。分析师认为，当投资者鉴于政局动荡不予认购股票导致银行破产，那些把自己毕生积蓄托给银行照顾的普通意大利人会失去一切！而这会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即伦齐辞职，五星运动等疑欧民粹势力崛起后会推动脱欧运动，导致投资者对整个意大利银行体系失去信心，最终酿成大规模的银行破产，就像2010年到2013年欧债危机爆发那样的情景。

受英国脱欧以及特朗普当选的影响，公投在即，纵观欧洲的主流媒体和社交媒体，反对的声音已经甚嚣尘上：普通的意大利人对伦齐后续的改革措施疑心重重，欧洲的精英则担心改革造成的政府扩权会为民粹势力脱欧大开方便之门。

《经济学人》也加入否决阵营，称伦齐辞职，不是风险，如果因为公投未获通过，对欧元造成冲击，那只能说明这一单一货币体系的崩溃只是时间问题。不管如何，公投临近， 一场政治和经济震荡即将来临：

好运，意大利。

好运，欧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