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汁
杜国庆
街头有小贩现榨甘蔗汁，儿子喜欢喝，每次见到都要我给他买一杯。轻轻捏着杯子，先抿一小口，笑眯眯长吁一声，真甜啊！那样子像酒徒。
一年冬天，我在澡堂里听见有人说，甘蔗在火上烤一烤，趁热吃能治咳嗽，这个偏方我没试过，但我认为吃甘蔗比喝果粒橙之类的饮料好。原生态的甘蔗润肺利尿，多吃些，应该不是坏事。不过甘蔗汁价格不菲，五元一杯，如此买了几回，终究觉得心疼，就买了甘蔗，回家用刀剁成润唇膏那样的小段，一根根码在碟子里给儿子端上去。吃甘蔗费口舌，完整地嚼掉一根，腮帮子和牙都有一番辛苦，小孩子咬合力不够，这算不得溺爱吧？
做甘蔗汁的甘蔗都是紫皮的，我们本地的甘蔗是青皮的，渣子多。街上买来直接吃的，也是紫皮居多。紫皮甘蔗的去皮方法比较简单，直接拿刀削。本地甘蔗则是刀刃与甘蔗成九十度，用刃刮。刮下的皮，像洗碗的清洁球，弯弯曲曲扭成一团。
甘蔗的“蔗”，下面是个“庶”字，“庶民”“庶出”，本来低微，何况又加上个草字头，这便更有些不堪。如果随大流地用拟人手法来比喻，甘蔗是地地道道的寒士，有内秀，始终鲜受待见，以至于在民谣和小说贴地气的文学作品里都很少能见到甘蔗的名字。除了一句“倒吃甘蔗渐入佳境”的俗语，一时也不大能够想起来别的。小时读《荆棘鸟》，故事和人物忘得差不多了，唯独写到澳大利亚的甘蔗园，说是空气中都有一股甘蔗的甜味，这个细节却没有忘掉。如今人到中年，神经粗粝，这样的敏感已经不复再有了。《甘蔗林，青纱帐》是郭小川的名作，但甘蔗仍然是以象征作为大背景出现，对于实实在在的甘蔗本身，也并没有说什么。
70后出生的小孩子，童年时光零食匮乏，能啃上甘蔗算是一种奢侈，生干子、黄瓜、西红柿、藕，诸如此类，都可以代替水果。那时吃甘蔗比较随意，都是走到哪儿甘蔗渣子吐到哪里，这种吃法于田间地头或许更相宜，在街上，一副邋遢相。
我小学的一位女老师，长得清秀，她经常在讲完一段课之后，双唇轻抿一下，喉头微动，她在咽口水。这个小动作特别像在吸吮甘蔗汁，让我觉得她的嘴里始终含有清凉凉的甜水。前些日子在街上遇见了她，几十年过去了，好像没有变。她已经认不出我，那个她曾经家访过的黝黑小子，眼下胡子拉碴风尘覆面，电动车的后座上，还带着个手捧甘蔗榨汁的小男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