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清代铸钱工艺及祖钱、样钱、母钱的内在价值
作者：酌泉
近期，随着新版人民币的发行，中国第五套人民币百元钞出现了新版式。人民币即中国的法定货币，这与古钱币在质地上有着本质区别。虽然都属于国家法定货币，但古钱币为实物货币本身质地（铜铁等金属）具有价值。而人民币的媒介为纸币，本身不具备太多价值，是通过国家信用的支撑使其具备交换价值。
第五套人民币新版百元钞样币
既然是国家法定货币，无论印制钞票或者铸造古钱币都是属于国家级决策。其中必然因为防伪或其他原因存在机密，不得外漏。人民币的印刷体现了国家最高的印刷工艺，技术牢牢掌握在国家手中，这增加了造假难度。而古钱币的铸造属于传统铸造工艺，不能体现国家最高的铸造水平，技术也已经沿用千年，民间作坊也可铸造，这就产生了私铸的情况。但无论官铸、私铸，铸造方法上是大同小异的。
关于古钱币的铸造流程与人民币制作流程存在相似性，可举一反三。人民币在印刷前需由中国人民银行组织设计出纸币样图送国务院审批通过，再制作雕版→制作印版→胶版印刷→裁成单张→统计数量，完成印刷工作。而对于清代古钱币的翻砂铸造工艺来说，在开铸钱币之前也要先设计样钱，进呈送审，再根据审核合格的样钱雕刻祖钱，再翻铸母钱，最终翻铸子钱。每年铸造量也需要统计上报，并做相应留底。
一、礼法与铸钱
宝泉局东作厂旧址（摄影：李仅录）
清代的中国，皇权已发展到至高无上的地步。基本沿袭明制，以六部尚书掌管各行政机构（吏、户、礼、兵、刑、工），各部尚书则直接对皇帝负责。其中户部与工部下属均设有钱法堂，由满、汉侍郎各一人兼管鼓铸政令。户部与工部另外各设有铸钱局：宝泉局，隶属于户部钱法堂；宝源局，隶属于工部。二者互不统属，各自为政。所铸钱币仅供京师之用不准运往外省。地方各省所用钱币均出自地方铸钱局。地方铸钱局对各省巡抚负责，巡抚则直接负责于皇帝。如此，清代从中央到各地方均有铸币权，这也为管理、统一各地区铸币的情况带来了诸多困难。
同治通宝宝泉小平牙雕样马定祥先生旧藏
北京保利 2011年马定祥收藏钱币遗珍夜场成交价：RMB 920,000
据鲍康《大钱图录》：“每改元铸新钱时，先选至洁之象牙刻做样钱呈‘钱法堂侍郎’鉴定，然后以精铜凿成祖钱（惟老启盛斋顶戴铺精此技，印范不挂沙），其穿口（局呼金口）非钱局人不能凿，再用祖钱翻砂铸母钱。以后开铸，则悉用母钱印范。颁发各省者，亦谓之母钱。外省呈进者为样钱”。此处涉及到如今清代钱币收藏中的三类品种：祖钱、样钱、母钱。也可看出，雕母是外包的形式雕刻，而不是钱法堂中的匠师直接雕刻。同时地方钱局与户部宝泉局位于从属关系，需按照户部颁发母钱（样钱性质）的版式、尺寸、重量鼓铸钱币。颁发的样钱如今称之为“部颁样钱”，除钱币满文不同，钱文书体、风格与宝泉局如出一辙。全国本着统一的精神铸造国家货币，但其实真正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古时铸钱与如今印制钞票不同，前期具有一定的仪式感，需选择良辰吉日开炉鼓铸，（如五月初五午时，五行属火，火克金等说法）有时还需要提前铸造开炉钱与镇库钱以保佑吉祥。这与古人传统朴素的思想有关，也是古代礼法的体现。
《咸丰泉汇》开炉镇库篇 33-1-6咸丰元宝龙戏珠纹
宝源局造背镇库
中国嘉德 2013年5月成交价：RMB 2530000
五月五日午时背五毒
据《清朝文献通考》：“凡铸钱之法，先将净铜錾凿成重二钱三分者，曰祖钱，随铸造重一钱六七分不等者，曰母钱，然后印铸制钱。每遇更定制钱，例先将钱（样）送呈。”钱币铸造的过程可以理解成是一种减重的过程。祖钱要比母钱略大，母钱比制钱略大。这是由于铸造过程中，会发生缩模。打磨抛光时也会导致尺寸及重量的减少，所以祖钱会提前让出余量。每当调整制钱标准时，也会先将样钱呈送钱法堂，重新审定。但到了地方各省，情况往往参差不齐。
同治重宝阿克苏当十部颁样钱 2014-02-25
华夏古泉网成交价格：RMB 42000
另据鲍康《大钱图录》：“钱局岁十二月例精铸制钱若干缗呈进，谓之挂灯钱。”此处的挂灯钱是钱局呈进的一种精铸制钱。这就不难想到，地方钱局为了礼法上给中央一个交代，会特意按照部颁样钱鼓铸一批精良的制钱再呈进给中央，用于交付工作任务。但实际上地方在铸钱方面很难与中央做到统一。就今古钱币收藏的实际情况所见也确实如此。
咸丰元宝宝巩当千进呈样钱
二、样钱的地位
据《清代档案史料丛编》：“广西清吏司案呈……该督理京省钱法右侍郎王弘祚，督率管理宝泉局满汉司官，遵照新式背铸壹厘贰字样钱万文，理合进验，如果合适，以便颁发各省照式铸造。”这本奏折应该是清代最早与样钱有关的记载。样钱作为国家法定货币的标准，其地位十分重要。在行政等级中也要比祖钱、母钱高出许多，样钱最终要被存档留底，而祖钱、母钱往往会被销毁或破坏。
咸丰重宝阿克苏当五十部颁样钱
每当开炉鼓铸钱币，会根据样钱的尺寸、重量设计雕刻祖钱，再翻铸母钱、制钱。据《清朝文献通考》记载：“其直省开局之始，亦例由户局先铸祖钱、母钱及制钱各一文，颁发各省令照式鼓铸”。就此可知，各省要按照户部颁发的祖钱、母钱、制钱鼓铸本地钱币。这里所提到的“祖钱、母钱、制钱”对于各省来说其实就是一种标准的式样（样钱），是以下发的形式交给地方单位。所以样钱并非是某一枚特铸的钱币或一种特定制式的名称，而是一类钱币（祖钱、母钱、样钱）在功能上的统称。无论下发的祖钱或母钱，其实都是样钱的性质，如今习惯称之为“部颁祖钱、部颁母钱”。不过，祖钱与母钱本身是一种铸造钱币时所用到的印模工具，本身并不是流通钱。
咸丰元宝宝河当千进呈样钱
钱币作为一种流通媒介，固定充当一般等价物，其实自身也是一种商品。既然是商品，其制作加工时就是大规模的批量生产。需要盘算人工成本，考虑用料等因素。更何况铸钱是国家范围内的大工程，钱币每增加一厘的成本对于国家来说都是庞大的开支。基于此，样钱对于国家发行法定货币的意义就至关重要。钱法堂侍郎会根据样钱的重量、材料盘算成本开支，计算出最合适的铸钱方案，并上报户部批示，乃至奏请皇帝。
咸丰元宝宝河当千流通钱
样钱的状态更能体现出钱币的实际特征，因为与普通流通钱币的加工工艺不同，更为精美，对于进呈的样钱更多是一种“面子工程”和“优质业绩”。平时地方实际发行的制钱应该是另一个状态，到不了样钱的精准。《故宫清钱谱》中收录了清朝历代地方进呈给中央的样钱，铸造十分精美，用作中央审查与存档之用。但与其对应的流通钱与样钱还是有较明显的差距。
三、翻砂铸造工艺
中国的铸造工艺高度发达，早在商代即可铸造八百多公斤重精美的后母戊鼎。对于古钱币的铸造来说也是贯穿中国历史时间最长的一种工艺尝试。范铸法、失蜡法（熔模铸造）、翻砂法均铸造过古钱币。大致说自隋唐后，翻砂工艺更多的应用于古钱币的铸造生产，但其他工艺也并没有停止过。清代铸钱也均使用过范铸工艺。
天命通宝满文陶范——范铸工艺
《咸丰泉汇》收录咸丰元宝宝泉当百私铸钱范——范铸工艺
但根据实物情况，清代官炉的大部分时间是使用翻砂铸造钱币的。不但考虑到效率优先的原则，钱币铸造的体制，如颁发祖钱、母钱的形式也更能衬托中央集权的国体。
咸丰通宝宝泉小平雕母
华夏古泉网 2015年6月成交价：RMB 561000
据《咸丰泉汇》：“祖钱、母钱、样钱存世特别多。（相对数量特别多）”咸丰朝起，由于内忧外患的局势，清王朝迫切需要以铸钱的形式补救亏空。遂全国铸造各种折值大钱，不胜枚举。如此大的铸造量，祖、母、样钱数量一定很多，甚至整个清朝，咸丰时期的祖钱、母钱、样钱数量都是最多的。
祺祥重宝宝源当十母钱
华夏古泉网 2013年8月成交价：RMB 651000
母钱与样钱的区别主要在于功能不同，注定工艺不同。简单理解，样钱的工艺要求是为了尽美，而母钱工艺要求是为了利铸。母钱是用来翻砂铸钱的，所以一切工艺都要本着便于印模铸钱，不但边郭打磨的光滑，地章同样要打磨平整。字口精整锐利，这样拔模时才能提高效率，不挂砂。通过钱树的形态可以更好的了解钱币铸造后的初始状态，以及母钱在印模时的排列方法，观察浇注口的位置等。钱树中，每一枚钱币都是一枚母钱印模而成。所以在铸钱的时候，母钱的需求量是很大的。
印模完成后取出母钱，在沙盘中画出浇注口，合范，浇灌铜液等。待铜液凝固冷却后，打开沙盒，取出钱树，掰下铸造的钱币再统一进行打磨，流通钱币即铸造完成。
四、铸钱的实际情况
按照正常情况，户部颁发给地方的样钱都是京局的风格，地方钱局都应该按照样钱的规格铸钱，但这其实并不容易。即使礼法如此严厉的清政府，在铸钱方面也难做到统一，管理上也有漏洞。
首先，颁发的样钱毕竟数量有限，地方钱局即使模仿部颁式样，在手工业时代也有有差异。其次，部颁式分量重，足值。可能与地方经济本身不符，钱币过重。更容易引发问题。地方需按照本地实际经济情况，物价情况铸造出适合本地流通的货币重量。如按照部颁式，不仅地方钱局利益受损，越铸越亏，并且不适合流通。容易引起民间的私铸情况。且清朝贪官横行，铸钱本是赚钱的行当。部颁、进呈这样的礼法形式本身与实际脱节，不易监督与管理，即使按时提交进呈样钱，也难以观察到实际流通的情况。进呈钱本身也是地方钱局精铸而成的。
据《清史稿卷一百二十四·食货五·钱法》清代自太祖初铸天命通宝钱起，至圣祖康熙时期，地方仍有流通明代钱币的情况。虽然中央严厉管制，但仍难以根治。据康熙年间学士徐乾学称：“自古皆古今钱相兼行使，听从民便……自汉五铢以来，未尝废古而专用今……闽处岭外，宜听民行使。”由于很多情况，清代不得已默许通行前朝钱币，铸钱方面的管理仍难有起色。乾隆年间为防止民间私铸，颁布禁铜令，私藏铜器绞监候，私铸斩立决等刑法。乾隆十三年即废止禁铜令，但在钱中掺入锡、铅等铸造成青钱，使销者无利。并命令凡直省官修工程，民间总置货物，皆以银。但民间仍然存在使用明钱及吴三桂“利用”、“洪化”、“昭武”等钱的情况。嘉庆年间，私铸又起，且出现地方局私铸等情况，各地铸钱情况也是乌烟瘴气。道光年间，闽、广等地杂行“诸夷钱”，且奸民利之，辄从仿造。道光年间，外国商人逐渐增多，“阳置货而阴市银，至洋银日多，纹银日少而贵。”使清朝逐渐开始内忧外患。咸丰年间更是混乱，由京局起，各地方局开铸大钱，品类繁多，更无暇顾及部颁样钱等规程。光绪年间开铸铜元、银圆等机制币，有些地方局不再铸造铜钱。宣统年间铸造铜钱更仅仅是一种形式而已。
纵观清代铸钱，几乎一直处于混乱的情况，民间因为钱重，私铸严重。总之，清代铸钱真正健康平稳的，并没有几年。
五、祖钱、样钱、母钱价值
钱币的市场价格是由其文化价值而定的，这在清代的钱币收藏中尤为突出。清朝是距今最近的朝代，但其钱币的文化价值并不因时间较近而低迷。清代的铸钱工艺不仅史书中记载更为详细，并且通过藏家的代代传承，近年来的研究论证也得出了较多书籍经典。
如今古钱币收藏领域一直保持着“两头热”的局势，先秦钱币与清代珍品一直较火热。虽然近年来收藏品市场普遍下滑，古钱币的行情也出现了这种现象。但珍品古钱币的价格仍旧相对稳定。对于古钱币收藏而言，近年来不仅讲究物以稀为贵，并且在珍贵的同时也追求品相。
清代的祖钱、样钱、母钱因其特殊的历史文化价值，在清代钱币收藏中炙手可热。比起稀少的版式钱来说，祖、样、母均属于纲目钱类，地位更加特殊，存世量较稳定，不至于引起价格的大起大落。尤其以民国收藏家传世之物更为珍视。祖钱、样钱及母钱地方钱局所见甚少，关于清代珍品钱币民国时期黄鹏霄先生著《故宫清钱谱》中收录均为故宫所藏，弥足珍贵。但因至今并未对外开放，未见实物，也并不影响市场中藏品价格。华夏古泉网精品图库中收录百枚清代祖钱、样钱、母钱图片及近年成交价格，泉友也可一睹为快。
道光通宝宝泉小平雕母李伟先先生旧藏
华夏古泉网2014年12月成交价格：RMB 357000
咸丰重宝宝泉当五十雕母
马定祥著《咸丰泉汇》与椿井氏著《清朝钱图说·咸丰泉谱》原物
华夏古泉网 2015年6月成交价格：RMB 710640
咸丰重宝宝泉当十雕母小川青宝楼旧藏 《咸丰泉汇》1-3-299原物
华夏古泉网 2015年9月成交价格：RMB 902000
祺祥通宝宝源小平雕母日本回流
华夏古泉网2014年10月成交价：RMB 808500
光绪通宝宝泉小平雕母小川青宝楼旧藏
华夏古泉网2015年9月成交价格：RMB 225500
乾隆通宝宝泉雕母
华夏古泉网2015年9月成交价格：RMB 341000
嘉庆通宝宝源雕母
华夏古泉网 2015年10月成交价：RMB 250800
咸丰元宝宝泉当五百样钱满文出头宝
据《咸丰泉汇》此类版式为宝泉局北厂所铸
华夏古泉网 2013年5月成交价格：RMB 81900
咸丰元宝宝苏当百行楷样钱此版式目前所见2枚
另一品详见汪洋著《宝苏咸丰钱币图说》78页A1-006
华夏古泉网 2012年8月成交价格：RMB 36750
同治重宝宝苏当十部颁样钱
华夏古泉网2012年6月成交价格：RMB 43050
光绪通宝宝武当十部颁样钱
华夏古泉网2012年6月成交价格：RMB 42000元
咸丰元宝宝直当百母钱
华夏古泉网2010年9月成交价格：RMB 54600
咸丰元宝宝泉当百母钱
华夏古泉网 2015年4月成交价格：75600元
咸丰元宝宝泉星月当千母钱张叔驯先生旧藏
2014年12月 成交价：RMB276000
咸丰重宝宝蓟当十母钱陈鸿禧旧藏（台湾）
华夏古泉网 2013年10月成交价：RMB 73500
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