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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岁月节选我最早接触的上海支青

 fslcx 2016-12-11

昆仑岁月节选    我最早接触的上海支青

2016-01-03 10:38阅读:
1965年的木华里轰轰烈烈,热闹非凡。贫瘠的土地上歌声高亢:“坐上了大卡车,戴上了大红花,远方的年轻人,塔里木来安家。”
轰传已久的上海支青来了。
我为此心中一股热血一股凉气,忽而兴奋,忽而悲凉。兴奋的是上海支青到来表明42团将要大发展,青年人将带来强劲的新的活力,我们这些“新疆白坎儿”将要大开眼界,见识仰慕已久的大上海了。“白坎儿”维吾尔语音译什么都没有(见识),喻土包子。悲凉的是:我们农场子弟变得渺小而被热闹淡忘了。上海支青到来使农场为数不多的好工作,如教员、卫生员、汽车拖拉机驾驶员等,甚至赶马车的鞭子,都轮不上农场子弟了。团场大小官儿们见了上海支青尤其是女支青两眼放光一脸笑,见了我们农场子弟两眼朝天一脸霜。但我们不气不恼,我们羡慕上海人,钦佩上海人,感谢上海人:他们来了才把10天一个大礼拜变成7天一个小礼拜,才把10小时一个工作日变成8小时;也才结束了“上工一担肥,收工一捆草,星期天不休息打沙枣”的历史。我们怎么会不欢迎他们呢?
上海人确实了不起!人马未到,如京剧武生在幕后一声悠长宏亮响彻云霄的叫板,木华里的42团已“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团场上下一片繁忙,建新房,备瓜菜,调细粮。连队分为四等,人人恐慌,全场大调整:首先是值班连队,有枪杆子,由复员军人、出身好的人组成;其次是支青连队,选的是好房子好林带好菜地的连队,思想不好历史不清的人统统调走;第三是军管连队,刑满就业人员、自流人员中出身地富的;与犯人唯一区别是有工资;第四就是劳改连队了。
我父亲就从工作生活条件好的水管站,被清理到军管连队基建二连。那里最远最苦,连菜地都没有。趁着全场调整的混乱,在孙祜的一再请求下,我被调到测量组,跑戈壁滩。这是一项没人愿意干的工作,常常在戈壁滩上远离“热闹”。后来,我才发现那个时代的“热闹”从没有好结果。
我总结人生经验是“不凑热闹、善走冷门”。
测量组属基建队管,由团生产科指挥,常住十连。连队离团部15公里,走路得三个小时。我充满强烈好奇心近距离接触上海支青。
卫生员唐兵兵,16岁,身体单薄,满面稚气。我问他年龄这么小怎么也来支边了。他的回答使我惊奇好笑:为了看地平线!我以为他开玩笑,他却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上初中地理课时,老师讲“地平线”,他活泼好动举手提问:不可能有地平线,我们里弄还有大马路上全是楼房。老师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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揄道要看地平线到大西北去,那里到处全是地平线。老师一句话使少年心灵产生强烈逆反心理:我就要去看地平线!他初中刚刚毕业,看了电影纪录片《军垦战歌》,热血沸腾,喃喃自语“地平线”,从窗口跳进家里偷出户口本报了名。当居委会敲锣打鼓上门送喜报,父母亲才知道他报名进疆了。在火车上他不断头伸窗外,嘀咕三天“哪有地平线”。到第四天出星星峡进新疆,他才瞪大双眼惊呼“全是地平线!”到了10连更不必说了,四望沙海接天,杳无人烟,人是地平线上唯一的活物。我喜欢纯真透明的人,我们很快相处融洽。我头次吃到上海卷子面,他也常吃到我从戈壁滩抓来的大头鱼。他教我说上海话,我学得很快。他夸我有语言天才:“要是你长得白净一些,人家当你是上海人呢!”他没想到两三年后,大部分上海男生跟我一样皮肤粗黑,倒像“新疆白坎儿”了。他遗憾地说在上海听说兵团是解放军,哪想到10连这么复杂:劳改犯、刑满人员、劳动教养的,还有这么多国民党“残兵败将”,兵团政委张仲瀚在上海作报告说,兵团是革命大熔炉,是北京乾隆年间的酱锅羊肉汤,无论添进去多少水,汤味鲜美不变。我们就是黄浦江的水,被倒进这口大锅里,我们可是不能不变哪!
统计兼出纳陈恩夏,我一见他立刻悟到:三代造就贵族,资本家娶太太要有文化,长相漂亮,身体健康,肤色如象牙。陈恩夏气质尊贵,圆脸浓眉,瓷白的脸上一圈刮得乌青的胡茬儿。在火车上四天四夜没刮脸,下车后大家叫他“卡斯特罗”。作为资本家出身踴跃支边的典型,他上火车时任小队长,下火车到42团是副排长。那时当排长是很了不起的事。他住在办公室,床上被子像花卷儿堆在那里。原来,他不会叠被子,从小家里有保姆伺候长大的。我与他熟了,笑着教他叠被子,教他穿皮鞋带子。他肚子不耐碱水,整天放屁。有次我刚跨进办公室,他一头冲过来推开我夺门而奔,像被恶狼追赶的羊。我猛然一惊以为出什么大事了,边跑边追问怎么了?他回头一句你别来,猛然绊倒,屎憋不住喷了出来。幸亏正是中午,院里静悄悄的,人都下地干活去了,光堂堂的地上留下一个个又湿又臭的脚印。我连忙给他端来一盆水,说洗一洗,换换裤子。他为难地说这条脏裤子咋办?我说连队边上的毛渠有水,冲一冲就干净了。他把换下的臭烘烘的裤子用手拎着,若无其事,毫无不好意思的神色。我们到水渠闸口边,张开裤腰接着跳着旋涡的水流,裤筒抖动,一不小心没抓紧,裤子顺流而去。我连忙撒腿追下去捞出裤子。我们像顽皮的儿童大笑起来。他对我不再矜持,开始教我写字刻蜡版。他发现我的字太难看。我第一次知道书法有王義之、欧阳询、诸遂良、颜正卿等。我意识到世间学问太多太博,而学习是一大乐趣:可以忘掉自己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可惜,他很快调到团部去办小报。他刻蜡版字极工整隽秀。这只是他许多才能的一部分。他临走对我说,你呀你,没能上高中实在太可惜!
另一拨上海人可就不一样了。他们是“木华里之娇子”---42团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俊男俊女。他们到十连体验生活:砍草。团场规定业余时间每人砍1000公斤牧草,砍不够扣工资。那年月一听扣工资没人不惧。俗云“光棍三年,老母猪赛貂婵”。女演员们的来临使大半个连队躁动难眠。我那种莫名其妙的讨好心理不知是来自青春的萌动,还是来自自惭形秽的自卑感一一像高尔基笔下那一群在矮脏黑暗的作坊工人们,仰望楼梯口阳光下款款而来的那位光采照人的老板的妙龄女儿。
演出队那几位女支青活泼大方,聪明漂亮。一身绿军装勾勒出迷人的曲线。带队的是大个子应书栋,绰号应大个子。1965年9月,我们站在路边欢迎上海支青时,一位又瘦又高的穿军装戴眼镜的男子,像羊群里的骆驼引人注目。晚上联欢晚会上,他一曲《乌苏里船歌》高昂圆润,响遏行云。木华里的“土老冒儿”如听仙乐耳暂明。我的腿站麻了巴掌拍红了。但这次10连相遇,我老大不愉快。我十分殷勤地把办公室两张桌子并起来,把我的板床让出来,让两位甜美纯情的上海姑娘安睡。我打开行军床睡在窗外露天。姑娘们在屋里洗刷,那声音令人想入非非。那泼出的水都有令人躁动不安的香皂味儿。我忍不住用力深呼吸,立马全身莫名其妙地燥热。这时,应大个子走来看看我,隔着门用上海话说:“把门顶牢,夜里不要出来。当心一奌儿!”他不知道我讲上海话可以以假乱真。他妈的!当心谁?把我看成什么人啦!我会沾姑娘们的便宜吗?我不是那种人!扪心自问,我确实喜欢与姑娘们在一起,“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但我崇尚苏东坡“好色不乱真英豪”。你们别天窗上吊苜蓿一一以为驴和你一亇胃口。气得我一宿未眠。我最反感上海人瞧不起“新疆白坎儿”。
但后来,我与应大个子的交往却好起来。20年后,在机关,我当宣传处副处长,他当工会主席。我们一块儿多次组织卡拉0K比赛。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天生一大缺奌,不善“喜怒不形于色”,说话表态胡同里扛竹竿,直来直去。我常与老应为成功而高兴,也常因意见分岐而争得面红耳赤。但应大个子从不往心里去。我们合作很愉快。
2003年,突然恶耗传来,退休回沪的应大个子患胃癌逝世!他一生未婚,去时孤魂。我走在乌鲁木齐的大街上,想找个人说说老应。车如流,楼如壁,人如潮,却如一片沙漠无人可诉心情。我忽然想起1983年兵团恢复后,我和老应来乌市参加兵团首次文代会,我俩在文艺路市场买了冒着热气的熟羊头。走到人民电影院门口,羊头肉把塑料袋烫透了底,一下子全掉在地上。我俩全然不顾路人鄙视的目光,当街蹲下把肉一块块拾起来,到徕远宾馆用水洗净。应大亇子讨来一撮盐,吃得好开心啊!应大个子确实被“革命熔炉”“改造好了”,如果他一辈子在上海,绝不会当街捡肉。上海人极重面子。如今,何处与他大块撕肉大声歌唱!
想起10连那个不愉快的夜晚,我理解了老应。他的女朋友坚决要支边到兵团去,他为了爱情甩掉了当上海广播学校教员的正式工作,护送女友来到木华里。女友那晚就在10连办公室里,而我就睡在窗外。一纸之隔,他能不担心吗!女友身材苗条,气质优雅。但两年后,那位女友抛下老应而返回上海,闪电般嫁到了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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