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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达自由与非我族类： 荷兰政客Geert Wilders的两场官司 声明：本文为作者原创，本次刊登已获作者授权，如需转载，请联系作者。 图一：Geert Wilders本人 Geert Wilders，现任荷兰下议院的国会议员，也是荷兰自由党（Partij voor de Vrijheid - PVV）的创党主席。[1] Wilders先生的政党不大，在下议院150席中仅占有12席。[2] 可他的名气却不小，在荷兰社会可谓街知巷闻。这全因为Wilders先生从政以来，在各种场合宣扬“非我族类”的观点，公开攻讦伊斯兰。[3]他扬言荷兰正在走向“伊斯兰化”，主张停止荷兰自二战之后对穆斯林移民的开放政策，支持禁止在荷兰新建清真寺。他甚至出过一本书，名字就叫做《死亡标记：伊斯兰对西方世界以及我的战争》。[4] 图二：《死亡标记》书影 Wilders一直坚称自己是表达自由的坚定信仰者和践行者，藉此为自己不断发表的出格言论辩护。而表达自由，正是民主社会的基石。任何人都有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利，理应如此。但即便是在如荷兰社会一般自由宽松的言论环境之下，Wilders仍然是个争议性十足的话题人物。他用自己政治生涯中不断“大嘴开炮”的实际行动，一次又一次挑战那理想社会的最高准则在现实政治中的限度。而他戳中的，正是表达自由与群己权界之间无法清晰定界的痛点。通俗地讲，实话实说固然具有价值上的善，但假使你说的话让其他人觉得不舒服了，什么时候该叫你闭嘴呢？ 显而易见，大嘴Wilders的表达自由的确让很多人觉得很不舒服。2007年8月，不满其言论的人们援引有关反对仇恨言论的荷兰法律，一纸诉状将Wilders告到了阿姆斯特丹地方检察官办公室。[5] 民主遇到问题时，法治就出场了。 检察官们的态度一开始是拒绝的。在2008年6月的声明中，检察官们认为Wilders的出格言论虽然的确冒犯了特定社群，但却有助于荷兰社会对移民问题的讨论，因此并不致罪。[6] 也就是说，Wilders的表达自由必须受到保护，因为民主社会的政治讨论中难免会冒犯他人。反对Wilders的人们不服裁定，提起上诉。上诉庭的三位法官有感此案涉及表达自由的痛点所在，认为法庭为行公益有必要厘清表达自由与仇恨言论之边界，遂裁决检察官应向Wilders提起公诉。[7] Wilders面临如下五项指控：（1）侮辱穆斯林群体；（2）挑起因宗教原因而对该群体的仇恨及（3）歧视；（4）挑起因种族原因而对非西方或摩洛哥移民的仇恨和（5）歧视。[8] 法庭聆讯的过程一波三折。Wilders不仅不服软，还当庭旁征博引，以西方民主先贤如托马斯杰斐逊为例，为自己的表达自由辩护。[9]更吊诡的是，本应支持指控罪名的检察官们亦不改初衷，竟然为Wilders辩护其无罪。[10]Wilders的律师指出听审法官中有人对Wilders怀有偏见，足以影响审判公正，要求撤换法官。于是本案又有了第二次聆讯。 经过两次聆讯，重组的法庭最终于2011年6月23日做出判决。主审法官有言，Wilders的言论十分刺耳，已经到了法律所能接受程度的边缘，但却不足以引发仇恨和歧视。[11]在多元文化社会背景下的荷兰，这些言论仍然可以被视为对当下政治和社会问题的讨论。于是法庭宣判，Wilders无罪。[12] 凭借着言论自由的庇佑，Wilders取得了胜利。 Wilders的嘴有多大，言论自由的尺度就有多大。一时间,Wilders成了丈量表达自由尺度的试金石。这位先生受到了法庭判决无罪的激励，继续践行宣扬“非我族类”的表达自由。第一场官司刚过去三年，在2014年一次地方选举的本党集会时，他又端出移民问题，公开对集会人群发问：“你们觉得，在我们的荷兰，摩洛哥移民是越多越好，还是越少越好？”应者山呼：“越少越好，越少越好”。[13]群情激愤之下，Wilders笑言，“那么我们来解决这个问题吧。”[14]事件之后，多达6400份对Wilders的控告如雪片般飞到警局，再次把Wilders送上了法庭的被告席。[15] 在Wilders取胜的第一场官司中，法庭认为他的言论并非针对某一社群的攻讦，而只是针对某一种宗教信仰 ——本质上是一种观点 —— 的批评，因此仍然受到表达自由的保护。[16]然而今年三月开庭审理的这桩新官司里，事情起了变化。 图三：主审Wilders第二场官司的法官们 法庭认为，Wilders今次的表达行为，其意不在评点一种抽象的观点，而在激发对特定族群的仇恨和歧视。因为他的表达清晰地指向了摩洛哥移民群体，并通过将他们描述为荷兰社会目前需要解决的“问题”，来暗示针对这一群体的歧视。主审法官有言，“我们认为，你不得冒犯和歧视特定社群。”[17]而这就是法庭所认为的表达自由的边界。更有证据表明，这场呼吁摩洛哥移民“越少越好”的集会，实际上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Wilders的冒犯和歧视行为显然是有意为之。[18] 法庭认为，身为国会议员和一党之首，Wilders应当承担起一个政治人物的历史担当，而不应撕裂社会。[19] 法庭最终于12月9日做出判决,Wilders触犯荷兰刑法中关于歧视和冒犯特定社群的条款，因此被判有罪。但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法庭并未对Wilders处以任何形式的刑罚，连政府提起的5000欧元罚款的主张也没有支持。因为法官们认为，有罪判决便足以构成对Wilders的惩戒了。[20]他们想传达的信息很简单：Wilders先生，现在你该知道，表达自由的底线在哪里了。 Geert Wilders的两场官司已尘埃落定，而关于表达自由限度的讨论却远没有结束。理想社会的自由准则与现实政治之间的紧张关系仍然没有，也不太可能得到根本性的消解。这种紧张关系，恰恰是作为民主社会基本价值的表达自由规训现实政治的一种体现。 在荷兰这样一个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尊重个体自由的人类社会里，你有说话的权利，也要承担说错话的责任。唯独没人可以让你闭嘴。 脚注： [1] 维基百科-Geert Wilders, https://en./wiki/Geert_Wilders [2] 维基百科-荷兰自由党，https://en./wiki/Party_for_Freedom [3] 同注1 [4] https://www.amazon.com/Marked-Death-Islams-Against-West/dp/1596987960 [5] 维基百科-Trial of Geert Wilders, https://en./wiki/Trial_of_Geert_Wilders [6] 同上。 [7] 同上。 [8] 同上。 [9] 同上。 [10] 同上。 [11] ‘Wilders Found Not Guilty of Inciting Hatred, but Is “on the Edge” - DutchNews.nl’ [12] ‘Geert Wilders Cleared of Hate Charges by Dutch Court - BBC News’ [13] 同注1。 [14] ‘The Netherlands Has Found Geert Wilders Guilty of Hate Speech | The Economist’ [15] ‘Trial of Anti-Islamic Politician Geert Wilders Begins in Netherlands over His “Fewer Moroccans” Comment’ [16] ‘The Netherlands Has Found Geert Wilders Guilty of Hate Speech | The Economist’. [17] “He said that he was supported by millions of people and therefore was not to blame of offending a group,” Judge Steenhuis said. “It’s important to answer the question of whether he was guilty of this. That question is answered in our court system. We state that you cannot offend groups of people and discriminate against them.” ‘Geert Wilders, Dutch Far-Right Leader, Is Convicted of Inciting Discrimination - The New York Times’ [18] ‘Netherlands Trial: Geert Wilders Guilty of Incitement - BBC News’ [19] ibid. ‘Anti-Islam Dutch MP Geert Wilders Found Guilty of Inciting Racial Discrimination’ [20] ‘The Netherlands Has Found Geert Wilders Guilty of Hate Speech | The Economist’. 文章信息 作者：文冠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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