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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琰 在一场清清冷冷、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又是一年秋去冬来，萧索的世界变得烟雨蒙蒙，看不清天穹也看不清大地，只留那些黑白灰的枝丫轮廓在影中浓淡变幻，摇摆有致。此情此景像极了虚实乱针绣作品《雪松》的意境。这绣作是祖母任嘒闲先生根据美国摄影家罗伯特·柯秋慕摄影作品指导创作的。2003年，也是萧索清冷的冬天，祖母带着些许遗憾、些许不舍，在最后一丝泪光黯淡之后，缓缓地闭上了那娴静、深邃的双眼。 这双眼曾凝视了刺绣艺术70余载，这双眼和瘦削的双手曾创造出无数令人惊叹的绣作。周瘦鹃先生看了祖母的作品后，在《花前琐记》中称她为“现代针神”；朱启钤老先生看了她的作品后不惜溢美之词，“如此传神之作，沈寿不能专美于前”；叶圣陶老先生收到她绣的肖像后也称赞“该称得上曲园先生赞美沈寿之作的所谓神品了”（叶圣陶《来自故乡的赠品》）。这双眼也曾凝视着中国现当代刺绣艺术的几代更迭，从早期西学东渐、传承粗犷风格的乱针绣，到中期融通苏绣、创立雅洁风格的虚实乱针绣，再到继承创新传统、创造双面双异绣、双面三异绣，历史已成一座丰碑，无人可以复制。 然而这双不凡的眼眸，也有仅属于我这个小孙女的时候。儿时，每到阖家聚会的那周日上午，我远远的就能望见伫立在自家阳台上翘首以待的身影、亲切期盼的眼神和欢欣愉快的挥手招呼。每逢节假，祖母总是偷偷地塞给我一把把的零花钱，她如同平常老人一样温柔溺爱一众小辈。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并不知晓她的不凡造诣和艺术声望。祖母是淡泊名利、谦虚低调的，她只有站立绷架前，久久端详绣面， 顺着自然光观察光影变化，然后以针代笔，宛如油画家一样进行创作时，才挥洒开阖尽显大家风范。往往不知不觉间，日光渐偏，金色的地面上投出一道长长的身影，这身影便永远永远伫立在我的脑海里。 儿时记忆中祖母家中总是访客盈门，那都是从各地带着绣绷前来求教的刺绣艺人。祖母总是温和耐心地指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技艺传授于真心热爱刺绣艺术的年轻人，她将自己的恩师吕凤子先生和杨守玉先生在正则女校倡导的“爱与美”的育人理念一脉传承下来。祖母留下的许多老照片中都是这样的画面：一个面带含蓄笑意，留着齐耳短发，身着灰白俭朴上装的老人被一群群的年轻人簇拥围绕着。如今许多当年的求艺者也都成了大师名家，祖母因此 被所有人尊称一声“任先生”。 现如今，我这个祖母眼中的小孙女也已经成了一名教师，一名陪伴学生成长成才的大学辅导员。冥冥中，我也将“爱与美”的育人理念植入血脉，将爱心、匠心和一颗赤子之心植入胸怀。我的学生也开始关注吴地文化和苏工技艺传承，他们来自祖国各地，却同被这一方水土的文化底蕴和人文情怀所打动，他们开始思考起“互联网+”时代的文化遗产和传统技艺传承问题。我很欣慰，祖母和她的恩师应该也很欣慰，这个时代不曾缺少热爱艺术、传承美和创造美的灵魂。 在任嘒闲先生百年诞辰之际，谨以此文遥寄思念，缅怀我最亲爱、敬爱的祖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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