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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永朝|“未来30年”之我见(1)

 太赫兹 2016-12-28


按:2016年12月2日,与朱嘉明、邵青、梁春晓、秋风、王俊秀、岳路平等小聚,嘉明老师给出的题目是“未来30年”,并提出三个问题:

第一,“我们讨论的未来,在工业化奠基的哪些东西成为不可逆的,成为不可改变的?第二,30年以后的人和现在的人,哪些关于人的最本质的东西,还会继续存在?第三,最重要的,在未来的过程中它存留着多大比重的过去,后天到底存在着多大比重的今天和多大比重的昨天?因为不存在着一个没有昨天和今天痕迹的后天。”

下面是笔者在研讨时,对朱老师、秋风老师的一个回应,根据速记稿整理而成。整理过程中,随感而发又添加了一些新的想法,作为对各位老师富有启发的观点的回应。原本还想给朱老师写一封邮件,一想到这个月底,就将赴台湾阳明山“未来学社”,与朱老师等再次相聚,就先把想说的话择要记录下来。

 

秋风老师讲,世界历史刚刚开始,我非常赞同,不过我只能同意一半。我所同意的这一半在哪里呢?一直以来,我们所谓之历史,其实是“征服史”(无论对外,对自然,对人类,还是对自我,对内心)。也就是兰克史学所谓之帝王将相的“政治史”。包括希罗多德记述希波战争的《历史》,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到塔西陀《罗马史》,基本都是讲述征服史。

西方语境下“文明”的含义,就是“启蒙发愚,化成天下”的意思。东方也差不多(差在一个讲“文明”,一个谈“文化”)。最早的史书《竹书纪年》、《春秋左传》等,其实也是帝王将相编年史。

所以,我同意“世界史刚刚开始”,我指的是“对话史”刚刚开始,而不是“对抗史”。过去是征服史,这个征服跟蛮荒时代的征服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分,都是“强加于人”,或者“强加于‘他者’”。雅斯贝尔斯所谓“轴心时代”,也不过是说对这种“征服史”的情景,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金规则。所以我觉得世界历史可以说是重新开始,我把它叫“新轴心时代”。

有文字记录以来的人类历史,用“轴心时代”来解释,已经很充分了,这个应该说是定论了,大家都接受这个。这个解释框架很好使,基本上也就这样。“轴心时代”最重要的命题,就是“人的觉醒”。所谓“觉醒”,就是忽然之下关心起“我是谁我何去何从”的问题,忽然之下关注起“抽象的本源”问题来了。而且关心这些问题的核心要点,是“自我意识的萌生”,或者说“自我的觉醒”。

不过,我觉得这还只是第二次觉醒,而不是第一次觉醒。

第一次觉醒是指什么?这个只能猜一猜。如果说第二次觉醒,指的是定居文明、农业文明和书写文字出现的万年尺度的话,我猜第一次觉醒,应当指的是采摘狩猎时期,是语音出现的十万年尺度。简单说说,我认为语音先于文本。当然这是一个无比宏大的话题,容我先学习一番,暂且放下这个话题。

 

互联网之后,我理解是新轴心时代的开启。当然这个新轴心时代并不是取“轴心时代延伸线”之意,也只是为了表示方便。今天有很多冠以“新”的词语,新经济、新治理、新商业、新文明之类,冠以“新”字,其实也只是想说“与上一个不同”,但到底哪里不同,一时还说不清楚。姑且一说,新轴心时代,我觉得它的主要特征就是对话。作为对话的世界史尚未展开,这是我对全球史、世界史再度兴起的一个基本判断。新轴心时代下的世界史,一定是以连接、对话、交互为根本特征的。

    迄今为止,我觉得自己对互联网能看懂的也就是这样了。我把互联网总体的思想状态,叫“穿新鞋、走老路”,就拿我自己今年常讲的“认知重启”,跨界、世界史的开启来说。穿的什么新鞋呢?穿的是连接一切,穿的是虚拟现实、人工智能、物联网、大数据,这个叫新鞋。但是我们走什么老路呢?走的就是“主义之争”,走得是“什么是幸福生活”,“构造美好社会”,“天下大同”,“天下主义”,“世界主义”等等,都叫老路。这个老路,在轴心时代2500多年里面,这个牌局已经反复玩过很多次了,有很多变种,可以说没有什么太多的花样了。

但是现在因为想象力的贫乏,特别是对未来想象力的贫乏,导致我们不停地穿新鞋走老路。就是老拿新的东西,想把过去的戏码再码一遍,这是个大问题,所以我特别赞成梁老师说的“后天”。“后天”隐喻真的很重要,它意味着要重新想象上帝。因为言说明天的上帝都是现成的(固然有很多争议),但它的言说框架是显性的、成型的,版本也很多。但“后天”是什么?这一定是需要很大的跨越才能回答的问题。这个“后天”,到底是什么?


后天,很容易被想像成明天的自然延伸。这就坏了。后天只是一个隐喻。是为了方便才这么说。后天如果被拿来解决昨天到今天,再到明天的那些个“遗留问题”的话,就不是我理解的那个“后天”。

我理解的后天,首先是基于“前天”而不是“昨天”的。

昨天是明天的对仗,前天才是后天的对仗。对仗,也只是为了解释方便,这么摆放,不必过度解读。


昨天-今天-明天,这个我在课堂上称之为“三天史观”。所谓三天史观,有两个最主要的特征:一个就是相信“定数”,可以称之为“确定性崇拜”。对世界本源的探究,就是前述第二次觉醒的展开。这一历史轨迹的展开,奠定“确定性的寻求”(杜威1929年Gifford演讲的题目)这一史观路径。可以说,轴心时代之后的文明展开,就是不停第重复“确定性寻求”(也称之为探求真理)的过程。

另一个,就是书写文明。轴心时代之后文明最大的表观特征,就是书写与语音的剥离,书写渐渐战胜语音,成为第一位的存在(这个是我感兴趣的一个大话题)。语音时代的一个显著特征是“在场”、“在线”、“亲自”;文本时代的特征则是“离场”、“离线”、“代理”——几乎针锋相对。这种180度的转换如何发生?何以发生?这真是一个迷人的问题。因为,语音时代的显著特征,恰好与互联网时代的显著特征相合——这不由得不让人产生联想,这也多少暗合我5年前曾说过的一句话:互联网就是一个巨大的“返祖隐喻”(当年这么讲,主要受启发于麦克卢汉的“地球村”、“部落化”的说法。这个返祖隐喻,可以借“万物互联”这个时下流行的话来注解。“万物互联”并非今天才开始出现,也并非经由传感器、电脑、网络、智能装置彼此相连出现的景观。万物互联事实上是史前文明的真实情景。万物互联,其实早已存在,只是穿过“三天”历史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迂回”发生了,人们与本真的世界割裂开来(这主要是西方文明),人们脱离了与灵性世界想通的路径。互联网时代,将迎来这一万物互联的灵性世界的回归。


前天-昨天-今天-明天-后天,这个我称之为“五天史观”。五天史观最重要的特征,就是超越三天的线性史观,透过实体空间与虚拟空间的交织、相融,在连接一切的状态下,开启巨大的“可能世界”,而不是封闭在“三天史观”铸造的“必然世界”之中。

顺便说,讲述《互联网思想十讲(第二季)》课程的过程中,我朦胧意识到这一隐喻框架,或可推衍至“七天”、“九天”。简言之,“七天”意指“生死观/生命观”的重塑;“九天”意指新世界宗教的复活。这些话题都太大,还没有细致的思考和探究,只能先勉强说这么几句了。

(未完待续,:-) ,先上一张聚餐照片吧;岳路平正在激情演绎“赛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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