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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机与临床·上篇·第三章·病机证据-证候标识

 水木年华138 2017-01-07
 中医效仿西医的循证医学研究证候,着实火热很长时间。循证医学的核心就是证据问题,把临床运用的证据分为五个等级,来自临床、以终点目标为依据、经过统计学处理的证据是最佳证据。按照循证医学的证据要求,中医学中没有一个符合要求,千百年来的临床医案,没有统计学意义,毫无价值。本来这是一个不值得讨论的问题,但因为中医学术西化,中医思维混乱,西医标准至上,统计学结论至上,因此,浪费一些时间,讨论一下病机的证据问题。

    证据是学科理论的支柱,是实践思维的依据,但世界上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不同文化、所有学科都普适的证据,只有在一定文化系统、一定学科范围、反映学科真实和逻辑具体的证据。

    一个具体的证据对某些事物的证明,在甲学科是可靠的,具有真理性,到乙学科却不一定可靠,或许是荒谬的;在一定时空内是可靠的,在另一时空却可能是虚幻的。西医循证医学的证据,以形态学为基础,最佳证据是经RCT和Meta检验分析形成,中医学以天人相应的活生生的人为基础,将这样的证据用到中医,并作为衡量和判断中医的根据,肯定不合适。活生生的人,实验室里不存在,显微镜下不存在,是具备万物之性、存在于一定时空、与进化时空有着密切联系的生命体。这种生命体,不仅具有存在时空的刻痕,而且有进化时空的烙印;不仅具有生命的统一性,而且具有个体的差异性;不仅有可以剖而视之的形态结构组织,而且有不可分解和孤立的生命之核-形态之中,无法拆零的神气和多维联系的生存纽带。

    大家公认中西医是两种不同的医学体系,可是人们只只知道文化理论层面上的不同。文化理论层面上的不同并不是本质的不同,本质的不同在客观基础、在临床对象,因为客观基础的不同才有文化理论的不同,因为临床对象的不同才有临床医疗的不同。西医的客观基础和临床对象都是形态,细胞组织、指标影像,中医则是天人相应的活生生的人,自然完整性和多维联系是中医客观的基本特征。不同的客观,形成不同的本质,要求不同的证据。将西医循证医学的证据要求,套用到中医辨证论治,张冠李戴,牛头不对马嘴。

    吴孟超院士等指出:“许多科学家嘲笑讥讽那些无法观察、重复、求证的思想、仪式和过程为迷信或巫术。实际上,即使不同学科和不同科学家,看法亦有不同。比如,可以将各门学科分做如下三个等级或三种类型。第一类,严谨的科学,这就是数学。……第二类,一定条件下的科学,诸如物理学、化学等等,这些科学必须符合一定的条件,比如温度、湿度、密度、空气状态等,才能列出等式,一旦这些条件变换,等式就不成立。……第三类,无法确定附加条件,亦无法以等式来表达的科学。这类科学中最典型的就是医学,甚至有人不想把它列为科学。而现代科学已经承认医学包括生理、心理和社会学的特色。”[1]

    医学在于解除疾病维护健康,它不是坐而论道的科学,也不仅仅是实验室里的科学,要求人们实事求是地从临床客观实际出发,以人体生命的质和量为标准,讲求活生生的人的证据可靠性。活生生的人的生命质量,不是一时、一地观察的结果可以证明,需要广泛、长期的观察才能证实,否则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如20世纪五十年代的“反应停”事件。[2]中医是厚重而真实的科学,病机理论及其证据的形成和利用方法,是经历了沉痛的教训和历史的检验形成的,在《黄帝内经》就已经确立了检验证据的基本标准-“形与神俱,尽终其天年”,而西医到了现在的循证医学,才有了以终点目标为内容的最佳证据标准。

    医学讲求证据的可靠性。“何为证据?从一般意义讲,临床医学应具备:⑴临床性,即不是来自实验室动物,‘EBM强调证据必须来源于临床试验及对临床试验的系统评价。’⑵凭借性,即能够证明其患病的依据和临床医疗活动所依赖的各种理论、经验。”[3]证据的内容及其丰富,有多种多样的价值。临床实践依赖的证据,一是思维需要的理论依据,二是临床疾病的客观事实-临床症状群,三是疗效评判的标准。中医临床实践需要两大类四种不同证据:一类是主体证据,即主观认知内容的、被辨证论治所依赖的证据。可分为两种,一是辨证论治所凭借的中医理论,称之为理论性证据,具有共识性特点,经历史的验证形成;二是辨证论治所需要的经验,称之为经验性证据,具有个别的、受时空限制的特点,不同医生有不同的经验。一类是客体证据,发生在临床就诊病人身上和与就诊病人密切相关的环境事实,也有两种,一是临床症状群,通过四诊收集确认,二是病人体质性格情绪,及其生活环境、气候环境、工作环境等影响因素。活生生的人的各种临床事实,要转化为证据,需要主体的逻辑思维加工,被思维赋予了某种本质之后才行。主体证据可以通过学习和实践获得,客体证据却必须通过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循证和求证的“辨症求机”才能形成。

    中医的主体证据和客体证据多种多样,病机是核心,是证据最重要的本质,有六个要素:病性、病邪、病位和病种、病形、病势;有四大层次:病机理论基础、基本病机、病病机(即具体疾病彼此相区别的、在一定时空中病变相对稳定的、具有相对独立过程的病机)和证候病机。[4]

    辨证论治所运用的证据,都集中到证候病机。证候病机是具体疾病在刻诊时间的具体的因应协调性异常的机理,它不仅是病病机临床规律的具体表现,而且是病病机因人、因时、因地、因治随机发生的非线性的最小病机单元 [4]。中医论治最终要落实到证候上。证候是立法、选方、用药、定量及其调护等论治对象,是具有最终论治意义的最小的病机单元。[5]证候本质由病机所决定,是内在的,只有应用中医主体证据对临床症状群进行实事求是地辨识,确认了症状与病机的真实性关系后,其临床症状群才能够转化为某个证候病机的临床证据。被认识了内在病机性质的临床症状群,不再是自然客观的东西了,而是经过主观思维,具有了某个病机性质的客观性认同的临床证据,我将其称之为证候标识。

    “辨症求机”是形成证候标识的逻辑过程,“谨守病机”、“各司其属”是基本原则,求之、责之,司症状之病机要素性质,司各病机要素之间的关系,作出证候病机的结论。证候病机隐于临床症状群之中,但临床症状群和病机的关系,不是机械线性的关系,有真有假,有正有反,试图用症状组合为证候的诊断标准是行不通的。岳美中在用甘草泻心汤治疗宋××中焦气虚大便燥结证时说:“甘草泻心汤证本为误下太阳成痞而兼呕、烦、下利,……本例诸症无一与甘草泻心汤相符者,且结硬与雷鸣下利更属对立;而能断然施之者,是因为胃气虚馁,湿满于中,……设为因燥而疏通,因胀而宽中,因痛而行气,必犯虚虚实实之戒,临症者慎之。” [6]宋某的临床表现和《伤寒论》甘草泻心汤证的症状截然相反,但岳美中通过病机分析,得出了甘草泻心汤证相同的病机结论,用甘草泻心汤而愈。因此说,宋某的大便燥结症状《伤寒论》甘草泻心汤证的雷鸣下利等症状,虽然表现形式相反,但内在病机性质相同,都是甘草泻心汤证的证候标识。

    证候标识存在二种基本情况:一是以病病机的特异性组合症状-病病机标识为基本表现,加上具有或然性特征的其它症状而形成的证候标识。如《伤寒论》19条:“太阳病,下之后,脉促,胸满者,桂枝去芍药汤主之”所反映出来的证候标识,就包括了1条“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的太阳病标识和“脉促,胸满”等太阳病标识之外的或然症。二是“合病”、“并病”的证候标识,即由多种疾病的病机标识构成的证候标识。但临床无论形成什么样的证候标识,“辨症求机”都是必须的,标准化、规范化的逻辑不可能获得可靠的证候标识。

    在科学文化体系,证据的可靠性需要实验证实或证伪,要经得起可重复性的检验。何谓实验?“为了检验某种科学理论或假设而进行某种操作或从事某种活动” [8]。这种操作与活动,可以是显性直观的,有严格的设计、操作程序和必须的实验设备,适用于可以而且能够打开的东西;也可以是隐性内省的,即对现实客观的外在信息进行有目的的逻辑思维,形成某种结论,再经现实客观检验的实验,适用于那些无法而且不能打开的东西,中医显然就是运用这样的实验方法形成的。

    “认识离不开实践,只能在实践中完成。实践是认识的基础,又是它的归宿,实践和认识具有直接同一性,缺乏中间环节。” [9]中医在具体的医疗实践中,不把人当成孤立的人,不把器官组织当成实验标本,而是将人放在天地宇宙社会自然中、将形态组织看成是与外在自然社会密不可分的生命单位,无论表里内外,都服从于五藏阴阳的同一性,相应相应,动态平衡,与日月运行有关,与社会状况有关,是个体的生命存在。中医的证据,不需要显微镜认可,也不需要小白鼠点头,理论及其实践完全从活生生的人出发,又回到活生生的人检验。中医实验的证据,不是形成具体的临床疾病标准,不用形态组织规范性的临床疾病,而是通过天地宇宙社会自然的联系作用(谨候气宜),获取内在病机(无失病机),从“象”循“气”而“知病-知死-知生-知病”。知病不是知病像,而是通过疾病现象去知疾病本质,“道法自然”、“取类比象”、“司外揣内”,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审察病机,无失气宜”,“谨守病机,各司其属”,是获得证明证候病机证据的唯一途径。

    中医学是多维时空动态关联性的生命医学,不是实验室里的形态医学,病机理论的实验,在自然生命,在临床活生生的人,经历了极其漫长的历史时期,大浪淘沙,一点一滴地积累,不断地修正发展,中华民族付出了十分沉重的生命代价。由生命凝聚形成的中医学,经历“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的生命教训创立辨证论治,生命真理性是不容置疑的,根本就无须用实验室的方法去检验,无须用统计学方法去认可。立足临床求病机,遵循由群体真实形成的病机理论,求证个体差异的病机真实,证据才具有中医文化的可靠性。中医学不是形态医学,辨证论治不是循证医学,检验的临床标准,在临床就诊病人的生命之和,检验的终极性标准,在病人的“形与神俱,尽终其天年”。

    中医病机理论因时空的动态变化而不断发展,任何新的病机认识都基于新的临床问题,都要经由后来的其他中医的临床验证。病机的理论证据是生命真实的,往往要需要经历八个阶段:1,发现并提出新问题;2,谨守病机地循证;3,各司其属地求证;4,综合判断形成病机认识;5,应用对应性的治法方药;6,观察论治后的反映;7,抽象上升形成病机学说;8,经他人辨证论治的历史检验来证实或证伪。新的临床问题导致一个新病机理论,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尤其证实证伪过程,不是哪个人、在人为条件下和一时一地的观察结果能够确定的,没有历史检验证实,任何病机理论都不可能被中医理论体系所接纳。

    可重复性是理论形成证据的基本标准,不可重复的理论是短命的。西医以形态为可重复性的基础,中医则在活生生的人,在天人相应的五藏阴阳,不是指标、影像、病理的可重复。例如,元·李东垣“内伤脾胃,百病由生”病机学说中的清暑益气汤证的病机,至今近千年,朱进忠先生运用其病机理论,分析临床症状群,若证候病机结论和清暑益气汤证一致,便皆用清暑益气汤治疗,内科、外科、儿科、眼科、耳鼻喉科等不同系统、器官和组织疾病(15个案例)都取得了满意疗效(《中医临证经验与方法》)。像这样重复性很高的证候病机,中医病案有大量的记载,特别是《伤寒论》、《金匮要略》中的“证”。

    生命之本本于阴阳,疾病之本根于五藏,五藏阴阳的因应协调性异常,是古往今来所有疾病的病机本质。因此,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不管是什么形态的疾病,只要“治病必求于本”,有了相同的证候病机判断,就可以用相同的方药治疗,就能够取得相同的疗效。二千多年的历史事实早就证明,中医病机理论不仅具有跨时空的可重复性,而且具有跨时空的生命可靠性。

    我们并不否认,任何理论、经验都是过去式,和当前病人的病情存在偏倚,也不否认在治疗发生作用前,任何病机判断和论治决策都带有某种假说的成分,可以把临床每一个具体的辨证论治过程,都可以看成是实验过程。但这样的“实验”,没有课题设计,没有严谨统一,而是以中医理论为指导,以病机逻辑为规范,以就诊时病人的现实客观和临床客观为实际,不排除生命的误差,不排除环境的影响,是以活生生的人的生命事实为根据的,和西医脱离临床、脱离活生生的人,统一课题设计的实验室的实验完全不同。中医“实验”具有三因制宜、病机规范、思求辨知的内涵特征,能够克服从理论到临床的偏倚,使临床疾病本质的认识,最大限度地接近就诊病人的生命真实。

    人的生命及其存在,是进化历史的存在,生存于天地宇宙、社会人事的环境之中,其联系大多有象无形;五藏内涵的“阴阳神气”的因应调节和因应变化是活生生的人的具体存在,既不能分解又无法孤立,具有个体的生命特征。任何个体的活生生的人,都不仅仅是“今天”的人,而且是“昨天”的人;不仅仅具有有形之形器,而且内涵无形之神气;不仅仅是他自己,而且是内外环境各种因素统一性的集合体。就是智能化的科学实验,也不具备条件将活生生的人及其生存的时空幻境都纳入实验室,用某种人为设计标准统一起来。

    中医认识到生命及其疾病存在的环境因素是变易的和难以尽数的,其理论的形成直接来源于临床,效法自然阴阳,把握生命根本,不用人为条件-实验室或科学仪器中间环节,没有主观地加大中医与活生生的人的生命距离。中医病机理论与临床客观,无既定框框,不能对号入座。二千年前用桂枝汤治疗营卫失和,二千年后也用桂枝汤治疗营卫失和,都能够取得相同的疗效,这就足以证明它的科学性、先进性。营卫失和的证据可靠,如同循证医学的证据,需要主体认定,不同的是,中医依赖“辨症求机”思维,西医依赖统计学后的标准。思维是能动的,标准是机械的,用在活生生的人,哪一个更可靠呢?

    中医证据的可靠性,从理论真实的角度看,取决于“审察病机,无失气宜”的客观性;从临床真实的角度看,取决于“谨守病机,各司其属”的“辨症求机”水平。如果非要证候标准化的话,那么,其标准是病机统一性的标准,如同营卫失和是桂枝汤证的标准一样,不能用症状组合取代,更不能用形态指标取代,否则的话,中医理论没有用武之地,证候病机就失去临床证据,根本谈不上可靠性问题。

    在中医历史上只讲症状,不求其病机的教训十分惨痛……经历史的思考,中医辨证论治的临床模式,屏弃了简单的对号入座方式,将能动的“辨症求机”作为形成证候病机判断的方法。由于“气宜”条件不能同一,临床症状复杂多样,证候病机可靠性的大小,取决于中医临床的“辨症求机”思维。“辨症求机”思维是临床中医必须的,不会“辨症求机”,无法判断证候,处方用药漫无目的,就可能沦为“含灵巨贼”。《伤寒论》告诫我们要“见病知源”,实事求是地“辨”,遗憾的是,《伤寒论》的真知灼见,并没有在以后的历史中,完全为人们所接受,只看症状相似不求病机真实的教训反复在临床发生,元代的李东垣,明代的吴又可,清代的吴鞠通等医家都有很深的感触。[3]喻昌叹曰:“医以心之不明,术之不明,习为格套,牢笼病者。遂至举世共成一大格套,遮天蔽日,造出地狱,遍满铁围山界,其因其果,彰彰如也。”[12]

    ——病机与临床·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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