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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辉（香港）·狂城乱马 少年时代看《老夫子》，常想若有机会遇见王泽先生，最希望提出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都把飞仔画得这么丑陋呀? 王泽笔下，有一类角色典型叫做“飞仔”，有时候又叫“阿飞”，都是长头发、紧身衣，窄窄的裤子包着屁股，裤脚却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流行的大喇叭，通常戴黑超，而且有个又宽又大的鼻子，鼻翼横张，加上一张血盆大嘴，看去即觉讨厌。而飞仔们，理所当然地坏事做尽，欺负老夫子和他的朋友，但最后总被打得头破血流，没有半个好下场。 坏人有坏人的悲剧，也有坏蛋的模型，这我懂。所以与其是我想向王泽提问，不如说是我向他质问，做阿飞，可能只因贪玩，不见得都是彻底的坏，更何况，阿飞群里也可以有靓仔啊。有些不服气，只因当时我亦正值十来岁，追赶潮流，打扮亦似阿飞，对号入座，自我投射，总觉自己是王泽笔下的坏分子，故想替自己稍稍争回一口气。 心底的质问到多年以后始有了答案。若干年前才知道王泽笔名是王家禧先生的儿子本名，他有此举动，显见对儿子期望极殷并爱之极切，当然不希望儿子变阿飞，故无论如何都要把飞群踩死。他痛恨阿飞，为了太关爱儿子。父爱浓烈从笔名选择到漫画题材皆有铭印。 其实《老夫子》里的角色群像，除了阿飞是万恶不赦，其余的都深具温情，没有人是全好，也没有人是彻底地坏，所有人都有小贪小诈的片刻，却亦所有人都能从教训里领悟向善。有时候是你愚弄我，有时候我欺负你，机会来了，抓紧时间占些小便宜，以为人不知鬼不觉，一旦被拆穿，耸肩尴尬苦笑，也就认了。这是百姓的民间情怀，保存了人性，同时正视了天命，故任何读者都可以从中找到共鸣，看见了自己在某些时候的影子并从中受益。 王泽先生的民间温情在每个故事的取题上亦有显露，“祸不单行”“无独有偶”“弄巧反拙”“恶有恶报”“天公有眼”诸如此类经常出现，用当下流行语就是，作者有他的既定套路，而这个套路，来自民间，是从天津到上海到香港的一脉香火底蕴，王泽把它放置在不同的处境里，让老夫子和他的朋友们将之演活。——《老夫子》其实是纸上的处境喜剧，比TVB的各式处境电视剧还早还密还具渗透力。 黄玉郎的漫画是一个江湖，王泽的漫画是一个民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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