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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习录》中——钱德洪序

 chzhj_9136 2017-01-18

传习录中——钱德洪序

【原文】

德洪曰:昔南元善①刻《传习录》于越,凡二册。下册摘录先师手书,凡八篇。其答徐成之②二书,吾师自谓“天下是朱非陆,论定既久,一旦反之为难,二书姑为调渟两可之说,便人自思得之。”③故元善录为下册之首者,意亦以是欤!今朱、陆之辨明于天下久矣。洪刻先师《文录》,置二书于《外集》者,示未全也,故今不复录。

其余指知行之本体,莫详于答人论学④与答周道通、陆清伯、欧阳崇一四书。而谓格物为学者用力日可见之地,莫详于答罗整庵⑤一书。平生冒天下之非诋推陷,万死一生,遑遑然不忘讲学,惟恐吾人不闻斯道,流于功利机智,以日堕于夷狄禽兽,而不觉其一体同物之心,譊譊终身,至于毙而后已。此孔、孟以来贤圣苦心,虽门人子弗未足以慰其情也。是情也,莫详于答聂文蔚⑥之第一书。此皆仍元善所录之旧。而揭“必有事焉”即“致良知”功夫,明白简切,使人言下即得入手,此又莫详于答文蔚之第二书,故增录之。

元善当时汹汹,乃能以身明斯道,卒至遭奸被斥,油油然惟以此生得闻斯学为庆,而绝无有纤芥忿郁不平之气。斯录之刻,人见其有功于同志甚大,而不知其虎时之甚艰也。今所去取,裁之时义则然,非忍有所加损于其间也。

【注释】

①南元善:名大吉,字元善,号瑞泉,陕西渭南人。官至户部郎中、知府,王守仁的学生,曾刊刻《传习录》。因支持王学被罢官后,归陕讲学,致力于王学的传播。②徐成之:人名,余不详。③“吾师自谓”两句:语出《王阳明全集》卷二十一《答徐成之》。南宋淳熙二年(公元1175年),在信州(今江西上饶)鹅湖寺,朱熹与陆九渊进行了一次学术辩论,陆讥朱为支离,朱讥陆为空渺。朱陆门户之争历数百年,阳明之前,朱派一直占上风。④答人论学:即《答顾东桥书》。顾东桥,字华玉,号东桥,江苏江宁人,进士,官至南京刑部尚书,王阳明友人。少有才,功诗文。⑤罗整庵:名钦顺(公元1465~1547),字允升,号整庵,江西泰和人。进士,官至南京吏部尚书,后辞官归家,潜心学问。早年笃信佛学,后崇举儒学,著有《困知记》等。⑥聂文蔚:名豹(公元1487~1563),字文蔚,号双江,江西永丰人。进士,官至太子太保,曾会晤王阳明,后以王门子弟自称,著有《困辩录》等。

【译文】

德洪说:从前南元善在浙江刻录《传习录》上、下两册,下册摘录了先生的八篇书信。其中在给徐成之的两封信中,先生自己说“世人肯定朱熹而否定陆九渊,这种定论已经存在这么久了,要一下子改变过来很难,这两封信姑且是为了调和两家学说,使人通过自己思考得出正确的结论。”所以元善把这两封信放在下册的开头,目的也是这样的!而今朱、陆两家的争辩已经大白于天下很长时间了。我刻先生的《文录》时,把这两封书信放在《外集》中,表明书信中的观点不完全,所以本次就没有再收录。

其余关于知行本体的论述,最详细的莫过于回答顾东桥与回答周道通、陆清伯、欧阳崇一等人的四封书信。而论述学者日常用功学习的格物理论,最详细的莫过于答复罗整庵的书信。先生一生冒着被天下人诽谤诋毁和诬陷的危险,虽九死一生,也不忘到处传播自己的学说,只害怕我们不知道他的学说,而沦为追逐功名利禄和算计之中,以至于一天天堕落为野蛮之人和禽兽为伍,而不能领会他的天地万物为一体的思想,先生一生都在为此奔走呼号,直到他死去才停止。这也是孔、孟以来圣贤的良苦用心,即使是门人学生也不足以宽慰他的情怀。这种情怀,在回答聂文蔚的一封信中表现的最为详尽。这些信都是仍旧按照元善以前所刻而录的。而揭示孟子说的“必有事焉”就是“致良知”功夫的论述,简洁明白,使人一听就能入手,这一点讲得最明白的莫过于先生回答聂文蔚的第二封信,所以在此我也增录进来了。

元善在当时天下群起攻击先生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奋不顾身地把先生的学说发扬广大,以至于遭到奸臣的排斥,但他还欣欣然的以今生得到了先生的学说而庆幸,心中没有丝毫愤怒和郁闷不平。他刻录《传习录》,世人只看见它对同学们的学习有很大帮助,却不知他当时的处境是多么的艰难。我现在对其版本所做的增删,是出于对于目前情况的考虑,而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原文】

先生初归越时,朋友踪迹尚寥落,既后四方来游者日进。癸末年已后,环先生而居者比屋,如天妃、光相诸剎,每当一室,常合食者数十人,夜无卧处,更相就帟①,歌声彻昏旦。南镇、禹穴、阳明洞诸山远近寺剎,徒足所到,无非同志游寓所在。先生每临讲座,前后左右环坐而听者,常不下数百人,送往迎来,月无虚日。至有在侍更岁,不能遍记其姓名者,每临别,先生常叹曰:“君等虽别,不出天地间,苟同此志,吾亦可以忘形似矣。”诸生每听讲出门,未尝不跳跃称快。尝闻之同门先辈曰:“南都以前,朋友从游者虽众,末有如在越之盛者。”此虽讲学日久,信孚渐博,要亦先生之学日进,感召之机,申变无方,亦自有不同也。

【注释】

①帟(yi):小帐幕。

【译文】

先生刚刚回到绍兴时,朋友前来拜见的非常少,后来各地前来拜访先生的人日益增多。嘉靖二年以后,环绕先生而住的学生比比皆是,例如天妃、光相等寺庙,每间屋子都是满堂济济,经常几十个人一起吃饭,晚上没有睡觉的地方,就轮流去小帐幕中休息,歌声通宵达旦。南镇、禹穴、阳明洞等山中的远近庙堂,大凡徒步能到达的,无不是志同道合的游学者的住所。先生每次登台讲学,前后左右坐着听的人,常常不下数百人,每天迎来送往,月月如此。甚至有的在旁边听讲了一年多,先生都不能完全记住他的姓名。每当分别的时候,先生都叹息着说:“你们虽然离开了,但是没有走出天地之间,若能志趣相投,即使我忘了你们的样子也无关紧要。”众学生每次听讲后出门,没有不是欢呼跳跃,口称“痛快”的。我曾经听同门的前辈说:“南京讲学前,向先生求教的朋友虽然很多,但是没有像绍兴这样兴盛的。”这虽然是先生讲学的日子久了,得到的信仰日渐广泛了,但也是先生的学问日益增进,感召学生的时机和方法灵活自如,其效果当然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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