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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散文】小河悠悠

 千里硕 2017-02-11

  查看更多精彩图片   小河很小,小得甚至没有名字,像一条纤细的白色丝带从绿色葱笼的远方飘然而来。 小河是条季节河,只有在夏天雨水充沛的时候才会变得丰盈起来。那天,她说,我喜欢这条小河,我喜欢小河夏天的生动。

       她说这话是在一个夏日的黄昏。晚霞似火,照着小河岸边的青草地。不远处的小学操场上有人在叫嚷着打篮球。我独自坐在河边一棵垂柳下画画。

       我画画的不错,在镇上还算小有名气。我用钢笔画垂柳,画小河,画小石桥,画河中的芦苇,芦苇上有野鸟掠过。

       她走过来了。

       她轻轻走来,悄悄站在我身后。我察觉了回头看她。她笑笑,弯下腰看画。问我:鸟在哪里啊?我怎么看不到。我说:刚才还有呢。

       我为了证明给她看,就站起来,拣起石块,抡胳膊扔向对岸的苇丛。就有几只水鸟“嘎嘎”叫着,从苇丛里拍打着翅膀飞起,弄乱了一河白色的苇花。

       我说,你信了吧。她笑了,我没说不信啊。她接着就说了以上那句她喜欢小河的话。

      她说话的时候,两手玩着胸前长辩的发梢,圆圆的脸庞闪着光泽,微咪眼睛,望着小河的远方。远方,小河正染透了落霞。

      小河很生动,她的脸也很生动。我想把她画下来,但我没有,因为我不会唐突地去画一个不认识的女孩。我喜欢她说的关于小河的话,我们村里的那些女孩都说不来,她们只知道嘻嘻哈哈的闹,只知道说什么样的衣服好看。

      我记得那天她穿着一件素色的连衣裙,是那种淡淡的碎花。那时的农村女孩是不穿裙子的,她穿着裙子就很显眼。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大城市来的,是镇上小学校才来的教音乐的老师。

       她和我一样,喜欢沿着小河走,就又遇到几回。开始,她保持着少女的矜持,自顾自的款款而去,但我知道她在注意我。有一次,已走过去了,我回头看她时,她也正好在回头看我。双目相对,她就笑了,我也笑了。这一笑再见面好像就没有了拘束。

       那时候我是农村青年,白天总有干不完的农活,傍晚收工后才有点空闲,便丢下农具就往小河那边跑,总想遇到她。有时候她不在,就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实际上即使遇到了也没有多的话说,就是相互笑笑,然后就一前一后地走,就想起啥说啥。大多时候都是她问我答。

       她问,镇上有好多回族人呢,你是回族吗。我说是。她又问,回族为什么不吃猪肉啊。我说,猪脏。她问,难道猪脏肉就脏啊?我笑了,她也笑了。好像是怕我难堪,她又说,不吃猪肉是一种宗教习惯吧。我说,反正大人们从小就是这样教导的。她就又笑了。

      我给她讲回族习俗,她饶有兴趣地听着。听着听着突然冒出一句:你的声音很有磁性呢,我不懂得什么叫磁性,就问:是音乐术语吗。她笑了:就是好听。我说,还没人这样说过的。

      她总是爱笑,总是说新鲜的话。

      河岸边有一块白色大石头,静静地依河突兀而立。她问我是咋回事,我说,那叫望夫石。她就要我给她讲望夫石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相爱的年轻人,男的打仗去了,女的每天就站在那石头上,望着情人离去的方向痴痴地等。等了一年又一年,男的一直没回来,那女的就变成了一块石头,至今那石头上还留有一对深深的脚印。

      她听了我说的故事,很好奇,就要我拉她登上石头,去看那脚印。她站在大石头顶上,向小河的远方眺望,久久地,一动不动,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我站在那里看她,觉得她就像那望夫归来的女子。在霞光余晖的映衬下,她站成了一幅优美的剪影。

       河边还有一大片青翠的竹林,她最喜欢踏着落叶走那幽幽的林间小路。四周很静,只有鸟叫,叽叽喳喳,却看不到踪影。她轻声对我说,你喜欢这种感觉吗。我也轻声说,我喜欢。她就上来一把挽起了我的胳膊。那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这样亲近,我感到我的心跳加快了。两个人不说话地走,那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很美妙的感觉,那感觉深深地印在了心里。

      那些日子很愉快,再繁重的农活也不觉得累,我总惦记着小河边的约会。本来常在一起玩的伙伴们感到奇怪,就说,你是咋的了,小河那边好像有你魂似的。

       那时候,在农村人眼里,城市姑娘,特别是一名洋气的女教师,是像公主一样高贵了不起的。我没有什么妄想,我只是喜欢那种见面笑笑的感觉,喜欢那天她说的关于小河很美的话。喜欢和她一起走那寂静无人的竹林。现在想来,那也许就是年轻人一种懵懂的情愫。

      夏天很快过去了,秋风咋起时候,有一天,她突然走了。

      那天,我靠在我画画的那棵垂柳下等她。我远远地望着操场边学校的那个小角门,她每次都是从那里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过来。

      身边的小河在静静地流淌,柳枝在轻轻地摆动,直到小河在暮色朦胧中剩下了一条闪着光亮的飘带,她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有几天没见到她了。我想,明天,无论如何,我要到学校去看看,她该不会出啥事吧。

      第二天,我到学校去找她。她同室的女民办教师转交给我一封信,告诉我说,她已经在两天前走了。女老师给我信时,诡笑着,还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我。她问,你们认识。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心里有点后悔,怎么就没问问她是哪里人,她叫什么名字呢。

       我拆开了那封叠成燕子的信,信很简单,没头没尾:我打听过你的名字,却没用过,我还想保留着那种感觉。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母亲病了,我要急着赶回去。与你在一起的时候很愉快,也许我还会回来......鲁丽草

      原来我只听学生们喊她鲁老师,这才知道她叫鲁丽。几句话我反复看了好多遍,特别是后边的省约号,叫人无限遐想,那会是什么意思呢?

       后来,村上的年轻人就传说我和鲁老师在谈恋爱。我知道那是她同室的女教师传出去的。那时候,在农村,一个女的是不会轻易给一个男的写信的。

       我再见到那女教师就不搭理她,我觉得她要她捎信是一种信任,她辜负了对她的信任。何况,那怎会是恋爱呢,我觉得那是一段纯洁的友谊。当时我好像还不到20岁。

      后来我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她是上海人,父亲是一个什么官员,犯了什么错误,母亲也随她父亲去了一个劳动改造的地方。当时她来这里,是投奔她在县里高中当校长的姨夫来的。

      从那以后我一直没再见到她,也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我经常一个人坐在岸边那棵初次和她相遇的垂柳下,反复看她留下的那封简单的信。静静地想着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后来,世时变迁,我离开了乡村,这段往事在岁月蹉跎里也就渐渐模糊了。今年夏天我回到了那个镇上,就又想起了那条小河,那段久远的回忆就又从心底泛起。想起了她说过的关于小河很美的话,想起了她当时眺望着小河的神态。还想起了她留给我的那封我曾经收藏了很久,但最终还是弄丢了的那封信。我在想,如果当年她果真去而复返,结果会如何呢?

       晚风习习吹来,我沿小河慢慢走去。小河还是那条小河,静静地,缓缓地从远方悠悠而来又悠悠而去。当初我画画的那棵垂柳已出落得更加飘逸俊秀,迎风依水,阿娜多姿。青翠的枝条柔曼轻柔地浸入河水,流动的河面就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那波动着的涟漪随着清澈的水流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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