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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条文章

 sjw0923cn 2017-02-14

  二十四年前,我娘难产横死,外婆用剪刀将我从娘胎里剖了出来,那天是十一月十一日夜里十一时十一分,所以给我取名龙十一。

  二十四年后,外婆突然离世,毫无征兆。

  噩耗传来,我急忙往家赶,川蜀腹地交通不便,回到家里已经是外婆去世第二天的深夜,左右亲邻正在安排丧事,布好了灵堂,悠长的哀乐百转曲折。看到外婆面带微笑的遗照,我百感交加,伤心欲绝,几度哭晕了过去。

  我是外婆一手带大,随她姓氏,和她感情最深,不曾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从此阴阳两隔。

  舅舅、舅娘们都知道外婆和我最亲,听到我悲痛的哭声,他们也跟着一起抹眼泪。

  晚上我披麻戴孝为外婆守灵,此时的她穿着一身青色的寿衣躺在堂屋内的木床上,脸上盖着一张黄纸,脚上穿着缠着麻绳的黑布绣花鞋,头前放着几块青砖,青砖之上点着油灯,寓意挑灯九泉,香火流传。

  百年留下的规矩:人不葬,灯不灭。

  外婆走的急,并没留下什么话,却给我们留下了不尽的念想。

  我想看外婆最后一眼,告诉她我回来了,磕了四个响头后,由大舅掀起外婆脸上盖着的黄纸。可是,他刚掀开外婆脸上的黄纸就失声惊叫一声,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抖着手指着外婆的遗体,嘴角蠕动了几下,愣是没说出一句话。他这样子把屋里守灵的人都吓了个半死,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做好心理准备围到了外婆身前,这一看之下,所有人都脸色大变,惊恐无比,就连我也瞪眼木楞在了原地。

  只见外婆面色乌黑,印堂塌陷,双眼瞪的滚圆,嘴巴微张,伸出了一截红舌头,样子极其恐怖!

  缓过神,大舅拍着大腿嗷啕痛哭“我的亲娘哎,这是遭了什么孽啊……”

  二舅、三舅哭丧着脸连忙招呼表哥们去喊族里的亲人,院子里一下子乱了套,显然每个人都有些惊慌失措。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堂屋一下子冷清的就剩下大舅我们几个亲人,看到外婆这样,我心里异常的难受,又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哭着问大舅、二舅、三舅他们“外婆是怎么死的?”因为看外婆的面相绝非正常死亡,死之前遭受了莫大的痛苦,就像是被人活活掐着脖颈重击头部而死。她是那么的疼我,我必须得搞清楚她的死因。

  三个舅舅脸色很难看脸上都挂着泪痕,听到我发问,他们三人嗵嗵的都跪在了外婆面前,大舅哭着对我说:“前天你外婆去了趟后山,回来没多久就过世了!哪个晓得咋个又突然变成了这样子,这是遭了哪门子报应啊。”

  听了大舅的话,我心中一阵愕然“外婆去后山做啥子?”

  大舅叹息一声摇着头说不知道,一大早上出去,摸黑才回来,进了屋子,躺在床上,没多大功夫人就不行了。让村里的老郎中过来瞧,说是感染了恶疾。

  外婆平日里身体健朗,我深深的不解,她去后山一整天到底在做什么?回到家怎么就突然去世?死后又怎么又成了这样子?

  很多的疑问涌现在脑海里,不过大舅他们早就过滤了千遍,二舅呜咽着告诉我起初他们也以为外婆是不是在山里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但,死的时候身体完好。

  没一会儿,族里的亲人都相继赶来,看到外婆这幅模样,悲痛之余也多了一丝恐惧。

  舅娘她们试图将外婆的眼睛给闭上,可是费了很久的力气也没能如愿,就连嘴巴也撬不开,更别说将外露的舌头塞进嘴里了,吓得舅娘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哭“娘哎,您这是咋个咯?临走也要弄得家里不安生,有什么想说的就托梦给我们……”无论她们怎么哭,外婆依旧瞪着眼伸着舌头,随着夜色的加深,那副惨样让人心里一阵发怵。

  得空,大舅站起身询问几个年纪大的长辈,让他们给拿个主意。

  长辈们虽见多识广,但这种变故还是第一次遇到,一阵摇头说这不是好的兆头,赶紧让二舅连夜去请村东头的王秀才。

  王秀才本名叫什么没人知晓,只知早些年是做赶尸营生的,二十多年前才入定村里,懂些风水,谁家有白事都会请他。犹记得小时候,他经常来喊外公去下棋,但却从不进院门,态度是毕恭毕敬,不知为何外婆很不待见他,外公去世后,他就没再来过,在我印象里他很怕外婆。

  王秀才来了之后,刚进院门就大呼:都别围着哭了,快点入棺,小心尸变!

  他这句话就像是一声闷雷,瞬间在院子里炸开,吓得堂屋的人跑了大半,只留下我们几个亲近的人。

  一听王秀才的话,我就有些生气,觉得他是一派胡言,现在是科学的社会,哪有那么多封建迷信,就小声嘟囔了几句,谁知道这话被一旁的二舅听到了,他抬腿就给了我一脚,恶狠狠的训斥我不要乱说话。

  我不知道二舅为何会突然这样,心里一阵憋屈。

  大舅招呼族里的年轻小辈,将棺材抬到堂屋,王秀才也跟了进来,他迈着猫步围着棺材走了一圈,随后来到外婆头前,背对着她,嘴里小声说着含糊不清的词语。

  我们一圈子人都没敢说话,静静的看着王秀才,过了大概一分钟,他从破旧的中山服里掏出了一枚铜钱,猛地弹向空中,发出了嗡的一声脆响,紧跟着他伸出手,而铜钱直接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并且是竖立,我看到他眉头猛地皱了一下。

  说也奇怪,那枚铜钱立在王秀才的手背上动也不动,就跟粘上了一般。就在这时,他突然抬头环视周围,骇的我们一圈子人猛吸一口冷气,因为他居然是闭着眼!

  还没搞明白他搞什么名堂,只听一声简单粗暴的吼声:“你,过来!”

  所有人都惊恐的瞅着他,并顺着他伸手指的方向移动眼光,我的心里没来由的颤动一下,因为他指的是我!

  我怔在了原地,搞不清楚王秀才喊我干嘛?他忽然睁开眼,严厉的说道:“还不过来?你是外婆唯一的念想!”

  看我发愣,一旁的二舅拍了我一下“十一,你愣啥子?快过去。”而后大舅他们一群人也都说我“让你过去,你就过去……你外婆在世的时候,可是待你最亲……”屋里一下子乱糟糟的,就连外面的那些人也都开始小声议论说原来外婆是心里挂念着我,才成了这副模样……

  听到这些话,我鼻头一酸,眼泪啪嗒的又流了下来,也不管王秀才是不是封建迷信了,抬脚走了过去。

  谁知,刚到王秀才身旁,他就伸手抓着我的衣领,踮起脚将嘴巴附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你害死你外婆,难道还想局外?”

  轰!

  我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一阵眩晕,他居然说我害死了外婆!

  我浑身颤抖瞪眼瞅着王秀才,被激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他松开我说道:“将这枚铜钱塞进你外婆的嘴里,记住屏住呼吸,不要说话!”反手用力一推将我推到了外婆面前。

  我虽然到了外婆面前,但并没低头去看她,而是看向王秀才,我心里很不忿,他凭什么说我害死了外婆,我想找他理论,但他却走了出去,要我快点动手,过了时辰他想管都管不了。而大舅他们也被王秀才叫了出去,诺大的堂屋只剩下了我和外婆,我决定先按照王秀才说的去做。

  忽然,我有种被人紧紧盯着的感觉,并有股冷风直吹我面门!

  可是,我四周根本没人!

  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猛然低头看向外婆,只见她还是那副有些渗人的模样,一双滚圆的眼睛深邃而又空洞,我屏住呼吸,低着头面朝外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越发的强烈,我甚至怀疑外婆没有死!

  但,外婆的面庞冰冷而又僵硬,说明已死去多时。她的嘴巴闭的很紧,我不知该如何将铜钱塞进她的嘴里,就下意识的将铜钱放在她的嘴边,谁知就是这么一下,外婆的嘴居然张开了,铜钱掉进她的嘴里,舌头也缩了回去,随后嘴巴慢慢闭上,这情况来的很突然,太诡异了,瞬间颠覆了我的世界观。

  猛然,又有一股凉风吹来,这次我能真切的感觉到是从外婆嘴里吐出来的,只见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勾起了一种微笑的弧度,蠕动了几下似乎要跟我说什么。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又看到了外婆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并直直的盯着我!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我头皮一阵发麻,条件反射的迅速抬起头,没等我惊呼而出,就被人一把拽到了后面,我只看到黑影一闪,王秀才拿着一张纸符就贴在了外婆的额头之上,随后扯着嗓子喊了句“快,准备入棺!背部朝天!”

  大舅他们一听这话有些木楞了,甚至有些不乐意,哪有面部朝下下葬的啊。

  王秀才也不做过多的解释,就简单的说道“背部朝天,洪福齐天!面部朝天,煞气冲天!要福要祸,你们自个掂量。”

  王秀才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大舅他们兄弟三人低语了几句,悲叹一声,着人将外婆的遗体翻了过来,面部朝下。

  到这时我才缓过劲儿来,惶恐不安的看到外婆被抬了起来,双眼已经闭上,刚才那一幕在我脑海里翻滚着,那绝对不是幻觉。我定定神就要欺身过去告诉大舅他们,可现在这种情况根本近不得身,我就对他们大喊“大舅,外婆没死!”

  我的声音很大,吵杂的堂屋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都带着不解的表情看着我,我趁空挤了过去,不过没等我解释,王秀才就冲我吼“乱说什么?出去!”随后,大舅和二舅也都表情严肃的瞪着我,让三舅和几个表哥过来把我架了出去。

  他们都以为外婆的死对我造成了精神刺激,但,我是清醒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坚信外婆没有死,不管我怎么哭闹表哥们根本就不让我靠近堂屋,从来没动手打过我的三舅甚至甩了我一个耳光,让我冷静些,告诉我在刚死的老人面前大呼小叫这是大不敬,我只能跪在院子看着外婆被他们放进了棺材里。

  大舅他们按照王秀才吩咐的去做,将棺材钉死,并捆上粗绳,在四个角落分别点上一盏油灯。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院子里充斥着诡异的气氛,王秀才抬头看了看月明星稀的夜空,眉头紧锁,告诉大舅他们,等天明正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准时下葬!

  所有的亲人,都被外婆这突变搞的乱了阵脚,一切全听王秀才安排。

  可惜,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

  人算不如天算!

  天刚蒙蒙亮,原本晴朗的天空一下子阴沉下来,顷刻间,乌云翻滚,雷声轰鸣,一场大雨在所难免。

  狂风肆虐中,将灵棚整个掀翻,外婆的遗照也随风卷起,随后重重的落在了堂屋正门口,上面附着的玻璃被摔的零碎不堪。我连忙跑去将外婆的遗照捡了起来,准备将玻璃渣子倒出去时,突然发现那些碎玻璃间的裂缝好似组成了一个字,我心中大惊,不过没等我细看,王秀才和大舅他们急忙从堂屋冲了出来,将来不及躲闪的我撞倒在地,镜框里的碎玻璃撒了一地。

  我抱着外婆的照片站起身,并没再开口说什么,就算是我说了出来,也没有人再会相信我。但,我却有种直觉,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诡异,外婆的死并不像大舅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么平常。

  看到天色大变,所有人都恐慌瞅向王秀才,虽然只是一场天气变故,但在这压抑的氛围下,不止是巧合那么简单,一切来的太突然了,不给人喘气儿的时间。

  王秀才抬头看天,手指快速的掐着,猛然惊呼“不好!乌云压境,阴气冲天,大祸之兆!快快起棺下葬!”

  他的声音落下,大舅他们有突兀的愣住了,在我们这里人都是人死后的第三天下午下葬,寓意逐日跨月,含笑九泉。

  哪里有大清早出殡的?

  看到大舅他们杵着不懂,王秀才没好气的说道:“你难道想等到大雨倾盆看你娘诈尸啊?到时候,大家都别想活!”他这话说的极狠,极损,但,并没有人去反驳他,而全都是一脸的茫然和恐惧。

  大舅他们拿不定主意,显然都不想做不孝之人。

“轰隆!”

  突然一声惊雷,闪电紧随而至,霹在了院子当空,那一抹明亮把院子里的人吓得四处闪躲,给原本诡异的院子又增添了几分未知的色彩。

  不等人缓过劲儿,接着又是一道闪电霹雳,这次只听凄厉的‘喵呜’一声,竟然将外婆养了许多年的老猫给劈死了,焦糊味儿迅速的弥漫开来,呛得人直咳嗽。

  尽管我不信鬼神,但作为山里人也是知道猫通灵性,外婆不止一次的告诉我养在家里能辟邪。

  眼见老猫被劈死,所有人都不淡定了,特别是族里的那些长辈们,颤抖着身子吆喝大舅他们听王秀才的话,赶紧将外婆给葬了。

  大舅闻言,也不管什么习俗和吉不吉利了,招呼族里的亲人准备后事,让三舅去村里喊人,给外婆抬棺,挖坟。

  一时间院子里又是乱糟糟的,我抱着外婆的遗照蹲坐在堂屋门口,期间,王秀才有好几次都想要过来,但不是有人问他这,就是有人问他那,最后被大舅拉去主持葬礼。

  我总感觉王秀才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具体什么又说不上来。

  没过多久,三舅就喊来了村里的一些青壮年来抬棺。

  等一切就绪之后,已经是早上七点钟,但此时的天空越发显得低沉,光线昏暗,乌云滚滚,大雨指不定下一秒就能下起。

  王秀才和大舅都忧心忡忡的凝望天空,生怕大雨瞬间而至。不多时,挖坟的人也回来了。

  王秀才对大舅吩咐烧纸,点炮,准备起棺!

  噼里啪啦的炮声响起,在一片哭声中,外婆的棺材也被抬出了堂屋。

  王秀才怕出变故,就找了十六个人抬棺,随着他一声吆喝:阴人上路,活人回避!我们一群亲人大哭着拥在外婆棺材左右出了院门,由于太过仓促,吹唢呐的人还没来,只有我们沉痛的哭声在村子里回荡。

  出了院门,王秀才一马当先走在前头,手里不停的撒着纸钱,又吆喝村里的二傻子扛起门旁放着的柳枝冲在最前。

  我们这边的习俗扛柳开路的人一般都是傻子或者不精明的人,因为这种人先天缺陷,命中缺一魄,阴阳两不收,所以由他们能带死者步入黄泉路。

  二傻子憨笑着朝前猛跑,活蹦乱跳的嘴里叽里呱啦的喊着听不懂的话语,可见没少帮人扛柳。

  一路上我们走的很快,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子悲沉,所有人都止住了哭声,不安分的瞅着轰隆隆作响的天空。

  外婆家的祖坟在山上,路有些难走,好在抬棺的人也多。眼看快要到墓地时,抬棺的人速度减缓了不少,这是一段上坡路行走难免困难,但是,到最后棺材摇摆了几下居然停了下来,一群人累的直喘气儿。

  恰逢一声惊雷,我们一圈子都给吓得浑身一哆嗦,王秀才和大舅连忙奔了过来“咋个回事儿?抬不动了?”

  抬棺的人吃力的摇摇头“不是抬不动了,而是走不动了,前面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顶着!”

  起先二舅以为大家伙都力竭了,喊上我们几个表兄弟过去搭把手,还真是邪了门了,根本走不动,就像是有一伙人在山路上朝下推,若不是我们人多,棺材很有可能就被推在地上了。

  这种情况很少遇到,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碰到鬼挡路了,被大舅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

  结果王秀才的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膛目结舌,惊恐不已,他说这确实是鬼挡路,它们不想让外婆下葬。

  此时,我一句话都没敢说,昨晚短暂的经历,让我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啪嗒,啪嗒。

  酝酿了许久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宛如断线。

“起棺!今天无论如何都得下葬!”王秀才沙哑着嗓子吼道:“快,所有男人在后面借力推,妇女全给走在前头用力的哭!”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喃喃道:“希望雨别下大,墓坑注水,我们全都完了!”

  众人一阵骇然,但还都听了王秀才的话,所有男亲属都在棺材后面推,舅娘她们一群妇女扯着嗓子在前面大哭。还别说,这法子真管用,几乎没怎么费力的就将棺材抬到了山上。

  到达墓地时,雨已经下大,伴随着大风击打在脸上,生硬的疼。

  王秀才站到墓坑边缘,哀叹一声“坏了,墓坑存水,水生木,这是要借助天时地利咸鱼翻身呐。”

  不等王秀才发话,大舅二舅就夺过一旁的木锨要跳进墓坑里排水,但却被王秀才阻止了,谁知他又是指着我“你来!”他刚说完这句话,一道闪电下来,直接霹在了他所站的土墩上,他整个人缩着脖子从上面滚了下来,等他起身时,脸色乌黑,一只眼已经瞎了。

  吓得我们一圈子人不寒而粟,他毫不在乎的冲我大吼“龙十一,你还不快快下去!”

  王秀才的眼神透着一股毒辣,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接过三舅手里的木锨,就跳进了墓坑里,表哥他们要下来,但却被王秀才拦住,瞪着墓坑里的我一言不发。

  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里面的积水铲出来,刚爬出来,王秀才就着人下了棺木,绳子都不让解开,就大呼着掩埋。

  我们连仪式都没举行,就将外婆草草的埋了,想想心里一阵难受。

  等我们回去时,已经是大雨倾盆,天公似乎也在为外婆送行。

  晚上,我独自睡在外婆的小屋里,看着熟悉的一切,唯独不见了外婆的身影,我内心一阵扯痛,止不住哭了起来。这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外婆站在一片坟地里,一手拿着沾血的剪刀,一手抱着血淋淋的婴儿,伤心欲绝的自语:死了,死了,全都死了……模糊中,我感觉有人走了过来,等靠近了我才看清是王秀才,过来二话不说就拉我起来跟他走,我本来就不待见他,死活就不起来,僵持了一会儿他松开了手,并躺在我的床上。我想赶他走,却发现躺在我身边居然是外婆,她嘴里不停的说着一个字:走,走,走……

  随着一声鸡鸣声,我猛然惊醒,往床里边看了看,并没什么异样,此刻天色已经大亮,而我也出了一头的虚汗,才发现原来是一场梦,但这个梦很真实,我拍着胸口从床上下来。

  我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一声惨叫,听声音是三舅娘的,我没多想,一个箭步冲到门口,用力拉开了门。谁知眼前一黑,就被什么东西压在了地上,我定眼一看,额头冷汗直冒!

  我顾不及疼痛,恐慌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压着我的人居然是外婆!

  她,回来了!

  难道昨晚一切都是真的?

  我的心砰砰直跳,地上的外婆依然是昨天下葬时的装束,缓过劲儿后弯腰就抱了她,大舅他们闻讯赶来,一看这情况三舅就扯着嗓子破口大骂“哪个挨天杀的,居然挖我家祖坟……”

“赶紧憋住吧!”大舅瞪眼瞅着三舅舅低沉的说道:“还嫌事儿不够多,村里的那些闲言碎语还不戳碎咱们的脊梁骨!”

“该不会是咱娘自己跑出来的吧?”三舅表情不自然的失声道。

  大舅没回他,而是对二舅说道:“你快去请王秀才,直接将他带到坟地,我们在那里等你。记住,别跟人家嚼舌头根子。”他这是怕外婆真的诈尸了。

  二舅应了声,小跑出去了。大舅让我们找一床被子,将外婆卷裹起来,呜咽着说道:“娘唉,你有啥子事儿,托梦就行了,你跑出来这不是吓人么?”

  我忽然想起了昨晚的梦,沉思了几秒,又咽到了肚子里。

  大舅将外婆放到了一辆拉车里,上面又堆放了散开的黄纸,让舅娘又准备了几碗供食,这才拉着走了出去,为了避免人多眼杂,出门时吩咐三舅带表哥我们几个一会儿拿着木锨绕道村后去坟地。

  大早上人并不多,三舅带着我们几个表兄弟很快就来到了外婆的墓地,但,让我们惊奇的是外婆的坟墓完好无损,并没有开挖的痕迹!

  这就说明,外婆根本就没出来!

  三舅和我们几个表兄弟心慌的对视一眼,显然都很迷惑出现在我们家的外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大舅赶来,山上雾气大,看不清山下情况,我们心里有些不安,按理说他这会儿应该到了才对。

  我跟三舅商量了下,我下山去看看,刚走两步,二舅就匆匆忙忙的跑到了山上,一脸的慌张,喘着粗气说道:“十一,你大舅呢?”

“还没来,咋的了?”看到二舅气喘吁吁的样子,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问道。此时,三舅他们也围了过来。

  二舅换了一口气儿大声说道:“不好了,王秀才吊死在了自家房梁上!”

“坏了,可能要出事儿!”三舅突兀一声惊呼,不等二舅询问,他就开口“咱娘的坟墓好好的,你上山的时候没遇见咱大哥?”

“没啊!你说啥?咱娘的坟没被扒?”二舅瞪着眼围着坟地跑了一圈,整张脸没了一点血色,抬眼看着我们“那咱家那位是谁?莫不是大哥一个人拉着上山了?”

  我们几个人没回话,算是默认了。

“还傻愣着干嘛?快去寻人!”二舅反应很快,对我们大喝“王秀才好端端的死了,可别再出什么岔子咯!”

  我们一行人匆匆顺着山路往回找,一直下了山都没见有车轱辘印子,索性一路找到了村里,在村后路沟里我们发现了堆满黄纸的拉车,没看到大舅的人,车斗里的‘外婆’也没了踪影!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心里一阵阵发紧,二舅让我们分散开来,在村子里找,无论找不找得到都在家里集合。

  半个小时后,我们几人在外婆的小院里聚集,但,谁都没有找到大舅,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我去询问大舅娘,谁知她反过来问我,你们几个都回来了,你大舅呢?一听这话我就知道大舅出去后就没再回来,我没敢告诉大舅娘实情,怕她着急上火。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就看向二舅,他这会儿也看着我。

  我直接开口问,大舅的拉车在村头,那是来后山的必经之路,二舅你上山时难道就没看到?

  二舅则是坚定的摇摇头,说他上山的时候什么都没看到。

  我猜测大舅是在二舅之后到达村头的,他可能遇到了什么事儿,好端端的一个人不可能说不见就不见,车斗里的‘外婆’也跟着不见了,说明他们在一起,再或者是‘外婆’带走了大舅。这个‘外婆’到底是人还是鬼?我们无从所知,一切都显得那么扑所迷离,让人感到越发的蹊跷。

  就在我们发愁的时候,村长叼着大烟袋走了进来,告诉我们王秀才死了,让我们过去看看。他的来意我们都很清楚,他觉得王秀才的死和我们家脱不了干系,毕竟昨天外婆的事儿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

  二舅嘱咐几个表哥继续找大舅,他则是带着我和三舅跟着村长一起朝王秀才家里走去。

  王秀才家门口围堵了一群瞧热闹的村民,看到我们过来,自觉的让开一条道。不过,都在小声议论王秀才多半是被外婆给害死了,还有嘴巴更刁钻的说,要让我们家对王秀才的死负责,后事也得由我家处理,想要村里人兑钱根本没门,没一会儿这声音占据了上风,都一致赞同由我们家善后王秀才的丧事。

  他们这么说,我们都明白,王秀才是村里的光棍汉,又是独门独户,没个亲人啥的,像他这种人若是死了,一般都是村里凑份子钱将丧事给办了,现在看来兑钱是不可能了,外婆的死成了这次事件的把柄和导火索,二舅我们也懒得理他们,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哪还有心思去管这些。

  进了王秀才的院子,远远就能看到半开的堂屋房梁上吊挂着一个人,面朝门口,双眼瞪得滚圆,嘴巴张的很大,双臂朝前屈伸,那种样子就像是在挣扎着抓前面某个东西,死相很是恐怖。

  看这情况,除了我们几个,还没人走进这院子,很明显都是被王秀才这幅模样吓到了。

  村长告诉我们,是隔壁三虎媳妇站在墙头外面发现的,说完就招呼我们进去把王秀才给弄下来,其实他也是硬着头皮上,但作为一村之长他不带头不行。

  靠近堂屋门,我抬头凝望吊着的王秀才,感觉他很不对劲儿,因为他的双眼全是睁开的!

  而,昨天埋葬外婆的时候,他分明瞎了一只眼,此时,除了眼圈犯黑之外,并没什么异常。但,眼圈那种黑,很别扭,我想拉住二舅他们,不过他们已经进了堂屋。

  我也只好跟着走了进去,进入屋内,我猛然嗅到一丝酸腐的味道,就跟肉制品闷坏了一样。我左右看了看,眼睛定在了王秀才身上,那异味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然而,二舅他们三人就跟没有闻到一样,搬来椅子就准备把王秀才给卸下来。

  等他们将王秀才卸下来之后,村长看都不敢看借故要去找灵棚开溜了,他那点小心思谁都懂,毕竟谁也不愿跟一个非亲非故死相凄惨的人打交道。若不是外婆下葬时,王秀才出了一份力,估计二舅、三舅根本就不会过来,更别说我了,反正王秀才给我的感觉很不友好。

  王秀才的脖颈被绳子勒出了一条黑红色的印子,这明显就是吊了很长时间。

  我将眼光移向王秀才的脸上,愕然怔住!

  我说他的眼睛怎么那么别扭,我大着胆子低头看去,他眼圈周围的皮肉已分开,皮色犯黑,里面的肉暗红并泛黄,还散发着一股微弱的臭味,这绝对不是昨夜刚死的!

  若真是这般,那眼圈上的伤痕,分明就是死了之后打上去的。

  经过这么仔细的观察,我慌忙拉着整理王秀才衣衫的二舅,抖着嗓音说道:“二舅,这王秀才应该死几天了,身子都发臭了!”

“屁话!”二舅回头瞪了我一眼,但还是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甩了甩手,表情有些不自然“十一,你又乱说话,哪里有什么臭味!”

  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闻不到,又在一旁强调了一句,真的,难道你们没闻到?

  三舅胆子大一些,弯下腰用力的闻了很长时间,甚至用手轻轻的按了王秀才眼圈周围炸开的皮肉,这一按不当紧,直接渗出了一些黄水,他迅猛直起身,脸色煞白,嘴角都抖动了起来“十一说得对,王秀才不是刚死的!”

  这句话直接把二舅给吓蒙了,我和三舅惊恐的瞅着他,几乎是同时开口“那昨天那个王秀才是谁?”

  问完这句话,能感觉到屋内的温度陡然降低了,我们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二舅脸色陡然变得蜡黄,自语道“对啊,昨天那个是谁?”

  三舅焦急的接过话茬“那还不是你来请的?”

“昨晚我根本没到这里,在路上碰到了王秀才,然后将他带到了家里!”二舅惶恐不安的说道,身子猛地朝后倾了一下“现在想想,他蹲在那个路口好像是专门等我!”

  二舅说完,三舅整个身子都哆嗦了起来“这么说催着咱娘下葬的是个死人?”

  其实不用三舅挑明,我们都知晓这事情的恐怖,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再来参加外婆的葬礼?我们内心充满恐惧的同时,又充满着诸多的疑问:王秀才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被人杀死?还是自杀?我们见到的他是人还是鬼?他为什么要在那里等二舅?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什么要来主持外婆的葬礼?又为什么这么急着埋葬外婆?

  太多的疑问充斥在大脑,让我们的神经崩的很紧,很紧!

  想的越多,我的背脊就越发凉,我在想外婆的死,在想王秀才对我讲的那番话,还有他让我塞进外婆嘴里的铜钱等等,我甚至大胆的猜想外婆是不是真的没死,而是被王秀才给害死的!

  想到最后,我浑身一个激灵,面无血色!

  二舅和三舅也都是睁大眼睛,且布满血丝,显然,他们也是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

  然而就在这时,屋子里发出了轻微的‘咕咚’一声,就跟有人在用力的吞咽口水,我们三人猛地抬头,先是对视一眼,随后快速的看向四周,但冷清的堂屋内并没什么异常,王秀才依旧在地上躺的好好的。

“吱呀。”

  又传来一声异响,是门口传来的,我们几乎是同时瞪眼朝门口看去,右边的那扇门在轻轻的晃动着,像是有一个人就站在门后一样,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突然,从外面刮进来一股风,按理说八九月天的风应该是燥热的,但,这风却是阴冷无比,整个屋子犹如冰窖一般,我们三人猝不及防起了一身的凉疙瘩。

“太、太他娘的邪门了!”

二舅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手指都在不受控制的跳动,招呼我和三舅“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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