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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的家

 良见 2019-12-25

      大舅的家在宜宾县农村一个叫草鞋湾的地方。母亲三姊妹,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幺舅从小就过继到了一二十里外白马场乡下的一个远房叔子家。因此,大舅家是母亲的出生地和儿时生活的地方,是母亲的娘家,是我们几姊妹所向往的地方。


       农村人家,往往都要搬迁,修筑新房,有的在原来的屋基上,有的搬到别的地方去修房子。大舅家也是这样,由原来在大院子里头搬了出来,在老院子不远的他家自留地上修了房子。


      大舅的老房子老家,充满了我的童年记忆,基调是轻快的。那房子在院子的西北角,后门阳沟紧挨着一个山坡,山坡上面是一笼笼的竹子。山坡泥土下面是石谷子,向里凹陷进去,妈妈带我回她娘家,我就爱一个人在那里面玩,下雨也淋不着,离屋近,妈妈一叫我就听到了。



       在那时,我就用好奇的眼光和心理,打量大舅家。那与我家很大的长而方的石水缸不一样的灶边的瓮缸,顶多能装两挑水。大舅家的卧房,大白天光线也很暗,看不清楚。大舅做的豆花,工艺〞独特〞,豆浆倒进锅点豆花,〞胆水〞要点几次,点一会儿又烧开;再点,再烧开,很晚才能做好,做得很老,爸爸说用篾条穿着提起能走二三里路。每次到他家,大舅去赶场,买回来的猪肉都是瘟猪儿肉,也许是便宜的缘故。大舅家有一条老黄狗,很忠诚,有灵性,每次我们去,一进门就亲热得不得了,而对邻居熟人则怒目相向,狂吠不止。妈妈说,它精着呢!因为熟人离得近,就有偷东西的可能,在狗看来,他来也许就是在暗中观察,不怀好意,狗这样做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大舅是个大老粗,而且有些特别,他不知〞纲常〞。他有一儿一女,大舅娘腿脚有毛病,不能出门下地干活,因此就管不住、治不了大舅。外公在母亲她们很小时就去世了,外婆死时我才几岁,但她死我是有记忆的,母亲带我去了。大舅对外婆〞不孝〞,他不仅骂外婆,而且还骂自己的亲闺女。小时候乱骂,长大了还是乱骂,比农村人吵架时骂对方还骂得凶,骂得难听,往往是不求事实无中生有地乱骂,什么能出气就骂什么,外人没骂的,他都骂得出来,让人听了耻笑。在老屋里,表姐找了对象,年龄比她大一些,有些不愿意,大舅就一直压着。



        在那屋里,大舅的儿子我的表哥也开始做生意,走向社会。他做生意是在农村买牛卖牛。那个时候是改革开放之初,农村做生意的还少之又少。但他生意没做成功,反而欠了一屁股的债,从此不得不躲在外面,一直是一种漂泊的状态,与父母妻女分离,有家归不得,连后来他老婆、母亲先后去世,也未能回家,父亲老了,不能回家照料、尽孝,是人生的悲剧。



      老表也做成了一件事,就是把老房子拆了,搬出去修,地点在他家的自留地里,与院子只有几百米远,且很向阳,面前是一条冲,一片水田,地形开阔,背有靠山,离山上的外婆、大舅娘、表嫂的坟不远,左右两边不远处是他们生产队的两个大院子。



      表哥新修的房子正房只有三间,是土墙盖瓦的平房,简陋,更是仓促。也许这正是他心境的折射。他要长久地离开,要为家人造一个安身之地。



       在大舅这个新家,家里人中,独缺了表哥一个人的身影和足迹。这个新家,陪伴大舅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夺去了他的活力,让他从一个壮年一年年地变老,由四五十岁,到六十岁、七十岁,到八十岁。。。。。。就像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慢慢被岁月打磨得圆润光滑。



       表嫂凄惨地死了,大舅娘也在盼望中忧郁地离去。表哥唯一的女儿也长大了,母亲去世后,离开爷爷,去找自己的父亲。大舅只剩下栖身的房子、衰老和孤单。



       先前,大舅还能下田干活,表姐她们来,帮他栽秧子、打谷子,收的粮食大舅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她们也挑一点回去。大舅一个人生活,他养了一些鸡,一个人闷了,他也去赶赶场,到附近的王场、孔滩去,走铁路,回来时太阳已落坡了。大舅真的命很大,运气很好,他耳背,但走铁路却从未出过事,反而让父亲和我担心不已!而他人未出事,家里的鸡却被贼娃子偷走了!



       十多年前,父亲在世时,不管多忙,他都要在大舅生日那天去看他,因此,我也记住了大舅的生日:农历冬月初一。大舅跟我父亲同年,还比我父亲要小几个月,但因为他是我母亲的哥,因而父亲也叫他〞大哥〞。但父亲这一声〞大哥〞叫得不勉强不敷衍。因为大舅包括大舅娘,对他们这个妹真的不亏待,妈带我回去,就真的像回到少女时代自己家里,而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回不去的!就是这份兄妹之情,让父亲无惧山高水长不辞辛劳前去探望。



       我对大表姐的印象是一般还偏不好。在家时,大舅骂她,她也骂自己的父亲。我对她了解并不多,都是听说的,因为我一直在忙着读书,之后参加工作。父亲去世后,我们三姊妹随幺舅娘去看望大舅,也是散散心,因为从此后,父母在,还有来路;父母去,只剩归途。在路上,我要给大舅买点东西,幺舅娘提醒我说,别买太好的,买来郭容(表姐小名)还不是拿去了,他吃不上!幺舅娘说话我当然不会去怀疑。



       中午,是表姐来做的饭。大舅垂垂老矣!客来得少,来了也不方便,还得带信给表姐来做饭,否则客人就只能自己做或者饿肚子。



      表姐来了!与她一同来的,还有彭大哥!我这才知道,表姐这些年过得也不易,因而显得黝黑苍老,皮肤粗糙,头上有了白发。她老公几年前去世了,彭大哥是她第二任丈夫,他老婆也去世了。


   

       表姐和彭大哥不仅料理了大舅娘的后事,把大舅娘安埋好,而且,把大舅田土里的活全包了。彭大哥是个石匠,女儿已出嫁,是个很会来事的人。大表姐带去了与前夫所生的儿子,彭大哥张罗着给他成了婚,家就安在自己的房子里。



       大舅老了,表姐和彭大哥的想法是接他去自己家里,他一个人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几年前,大舅身子还好,也到我们几家走走,一家住一段时间,散散心,这样日子就容易打发些。他无论如何不去表姐家,他说过不惯!



       这样,又过了几年,终于听说大舅去表姐家了。当初我还埋怨大舅,也就只有彭大哥了,别人在自己都老了时,谁还愿意拣个老人来供养?再后来,听说大舅在表姐家里也习惯了。



        这样,表姐家里,又成了大舅的家。虽然,我不免有些失落,那个根之所在的草鞋湾,我们去上坟时,将会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了!但毕竟大舅的晚年,有了一个好的归宿,这才最令人高兴!以前,总觉得有老人才算家,表姐和彭大哥让我懂得,有爱有亲情有孝心也有家!我盼望早日去表姐家,看看大舅的新家,祝他健康长寿!



    王良炬   2019年12月26日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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