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动漫短片《相思》画面
动漫短片《相思》画面
文/图 记者 罗坪
烟雨迷蒙的江南，街头人声鼎沸。
“嘭”的一声，一颗红豆化成一把红色油纸伞，由此撑开了一段青梅竹马却无缘厮守的温婉又凄凉的爱情。“客官好眼力，这是红豆簪子，广东的式样……”随着第一句台词出现，融油纸伞、红豆、秀才、粉墙黛瓦、江南烟雨等诸多“中国风”元素于一起的画面，齐聚在了一部9分钟的动画短片中。那么，它产生了怎样的社会反响？
2017年新年伊始，改编自诗人王维名诗《相思》的动画短片，爆红于网络。这部中国风动漫短片上线10天，全网点击很快破亿，成为今年首个网络爆款动画。无独有偶，春节期间央视第二季《中国诗词大会》开播，引发公众对中国古诗词魅力的高度关注。甚至，还引发了业界对当下诗词教育的讨论。中国古诗词之美，在当下如何有效传播和传承，动漫短片《相思》提供了一种新路径。
改编
一首古诗 一部片子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的名诗《相思》，贯穿了这部9分钟动画短片的全过程。短片中，清代留着长辫的少年桐儿（全名王初桐），与六娘从小青梅竹马，幼时便以红豆定情。
长大成人后，少年与六娘却因门不当户不对，即使偶遇也只能无奈擦肩而过。其后，六娘被迫嫁给了富家少爷，无缘再与心中的少年厮守。失去了爱情的少年却等来了功名，乘着小船，拿着六娘手绣的带红豆图案的手帕离开了故乡……
《相思》是一部纯手绘的动画。每一帧画面都透着浓浓中国风，极具中国气息，画风古朴细腻。整部动画故事，都是在江南的烟雨蒙蒙中进行，似乎在倾诉王初桐与六娘的爱情没有跌宕起伏的生死相随，只有淡淡的欢喜与哀伤。
短片一方面反映中国古代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的真实情况，另一方面也充分展现了中国人在爱情面前的内敛。那么，缘何将唐朝时写就的《相思》诗句，把故事搬到了清代士子身上？原来，该动漫短片的编剧李夏恩专修历史，清代笔记小说和地方志是他的案头书。
李夏恩称，你侬我侬的爱情故事非他所擅长。他想要呈现的，是符合那个年代的真实爱情，“淡淡的，难以言喻的，就像江南的春雨，若有若无，洇湿了衣裳，转瞬之间又干了，仿佛不曾存在过。”李夏恩翻遍了清代上海士子王初桐的著作，终于在《奁史》卷六十八“钗钏门”中找到灵感。
原来，王初桐在书中写过“红豆色胜珊瑚，粤中闺阁多杂珠翠以饰首”，并自号“红豆痴侬”。于是，动画片便从中年王初桐遇上一枚广东红豆簪子，引出的一段回忆展开：少年与六娘青梅竹马，并以红豆定情。经过四季变换，少年与六娘都长大成人，却因门不当户不对，即使偶遇，也只能擦肩而过。
后来，六娘被迫嫁给了富家少爷，而少年失去了爱情等来了功名，乘着小船一路而上……故事很简单，甚至有些俗套，李夏恩却称这正是他想要的：“那种郁结在心中隐而难发的相思之情，在我看来，似乎才代表了中国式爱情的真谛。”
细节
红豆有毒？ 导演释疑
从这部动画短片的历史背景到服装设计，每一处细节都值得玩味。有细心网友发现，王初桐和六娘两小无猜时的大门对联是“传业诗书得真趣，开意花草生远情”；长大“男女有别”时，对联换成“花落为添疏鱼影，柳飞欲伴春燕归”；待六娘出嫁，对联又变成“巧借花容添月色，欲逢良夜度春宵”。
而“红豆”的细节更是贯穿全片：开头是红豆簪子、片中有桐儿喝的红豆汤、片尾还有六娘绣的红豆图案手帕。对此，有网友指片子有“常识错误”：王维诗里的红豆和吃的红豆完全不同。诗里的红豆是相思豆，比能吃的红豆大很多，而且有毒。
其实，《相思》制作团队早在创作伊始就把这个问题考虑到。导演彭擎政告诉记者说：“开片簪子上的红豆叫相思子，是王维诗中的红豆，豆上带着小黑点，有剧毒不可食用；片中王初桐儿时拿的红豆是可食用的赤豆；而六娘绣的红豆叫海红豆，不是相思子。”
不过仍有人问，王维的《相思》本是借咏物眷怀友人之作，主创们何以改成一个爱情故事？彭擎政回应道：“首先我们提炼的是关于思念这个点，思念不分朋友还是恋人。而且王初桐和六娘也没有恋爱，所以能否叫爱情也不明确。”
动画中，每一个场景展现的都是王初桐的故乡——上海嘉定区方泰镇旧时的样貌。虽然故事发生在200多年前，但梅雨天闷热的空气，欲说还休的少年心思，仍会牵出不少人关于初恋的青涩记忆。只是要呈现这梅雨的质感，并不容易。除了出生在福建的导演彭擎政，其他参与绘制的人都来自北方，一开始，都无法理解那种黏稠的质感。
为尽最大努力去贴合，除了向剧组请来的两位历史学家求教，彭擎政还带着团队在嘉定住了一周，好好感受了一把湿漉漉的梅雨季，“只有脑子里有这个画面，下笔才画得出来。”
创作时，大到时代背景和当时建筑，小到街边的某件小道具与六娘出门时露出的小脚，很多细节都不敢马虎。一开始，彭擎政按照明朝的风俗绘制了人物雏形，一查史料才发现，故事发生在乾隆年间，于是全部推倒重来。这时他才真正认识到，要还原一个真实的历史故事，并不容易，每一个细节都必须有据可考，“这种类型的动画片，之前没有标杆性的东西可以参考，摸着石头过河，不可预计的东西太多。
愿景
借径诗词 解码传统
彭擎政称，《相思》总时长不超过十分钟，但从创作到完成，制作团队陆续花了半年多的时间。其中全片的下雨特效，就占据了他们近三分之一的时间。《相思》的制作方称，整部片子实际是个非营利性质的项目，为《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短片。
《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最早于2015年推出第一部作品《元日》。这部讲述四百年前小城嘉定春节故事的片子，曾获得上海市民微电影大赛综合类金奖。细看研究创作名单，动画制作团队有不少高手：监制林旭坚代表作有《2015央视春晚主题宣传片》，编剧李夏恩曾任《看历史》杂志首席编辑，配乐韦卓成师从两届奥斯卡奖获得者Gunnard
Doboze。
《元日》这部短片，是以一个孩子的眼睛去看明代嘉定春节的传统与习俗，通过“嘉定四先生”之一唐时升家中的拜年情景，将市井的丰富繁华和喧嚣，与一介寒士家中一碗“贺年羹”里的朴拙温情融汇在一起，炖出古时春节里的世情况味。整个画面全是满满的中国风，浓浓的年味扑面而来。
前期有了《元日》的试水后，彭擎政对于国风动画也有了更深的理解，后来也才将剧情作为《相思》的重中之重，“一个好的动画作品，最打动人的无非是故事和画面。这两点上，中国人只要好好做，作品一定更容易被中国观众接受，大家还是希望能看到属于自己民族的好东西。”
他还透露，《相思》的下部会在年内推出，届时，情节会有大反转，将以六娘的视角续写这段中国特有的古典式爱情。而未来，《中国唱诗班》系列的其他作品也将被陆续改编，包括以近代外交家顾维钧为主人公的《静夜思》、以清代史学家王鸣盛为主人公的《游子吟》，以及“嘉定四先生”之一的娄坚为主的《饮湖上初晴后雨》等。
《相思》短片上线10天后，点击量过亿，这让制作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很欣慰。彭擎政强调：“我们做的是纯粹的中国动画。中国人物、中国历史、中国场景……所有都是中国元素。”他们选择用国画的方式处理场景美术。为了更好地呈现中国风，他们甚至采购了许多国画书，来回翻看，反复研究。
在这部9分钟的动漫短片中，与中国风元素画面相匹配的，是动听的童声诗词演唱。制作方透露，片中以《相思》为词创作的旋律，出自作曲家易凤林之手。大约10年前为向孩子们普及古诗与音律，易凤林选取了16首脍炙人口的诗作进行谱曲，于是有了《中国唱诗班》系列。他说，在挑选诗词的过程中，是从孝道、爱国、爱情等多方面权衡，希望通过这样的形式，“解开中国传统文化的密码”。
2010年，《慧雅乐童——“中国唱诗班”诗乐文化经典》出版，尽管入了教材、出了CD，甚至排过舞蹈、编过儿童剧，但这次以动画的形式呈现，在全国范围内产生影响，还是让易凤林始料未及。他表示整个制作团队，除了他以外都是80后，年轻人用自己的方式传递中国文化，产生这样的效果让他惊喜万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