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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座高楼负势竞上，一条条马路张牙舞爪，一叠叠人浪潮起潮落……对面巨幅海报上的女郎性感红唇兀地压到眼前，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这不是我的城市！ 我合上眼，思绪飞过高楼和马路，挤过汹涌的人潮，穿过田野，落在了一栋略显老旧的院落中——老房子静静地卧着，藤蔓缘墙攀成古老的图案，春风柔柔地吹拂着，铺满院子的花生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甜香。院外，一池清水映着婀娜的垂柳，柳丝偶尔旋出圈圈涟漪。远处，几座青黛的山相拥私语。打谷场上，几个孩子蹲在地上围追堵截落单的蚂蚁，奶奶坐在小板凳上眯着眼，享受着秋日的暖阳。 这是我的家！我想回家。 “咣当”一声，我猛地站起来，一腔怅惘七零八落。现在正是决定我是否能被提拔的关键时刻，又怎么能掉以轻心？扫视一圈，我的其他竞争者仍旧忙碌着。偶尔有人装作不经意地停留，瞟一眼我电脑上的内容，我颇有些警惕地抬起头，直瞪着他。 当我瘫软在床上时，偶尔会想起奶奶有些哀伤的目光，似流动的长河，缓缓远去。 经理在我耳边絮叨，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心早飞回了家。“提拔的人选将在年后确定。”经理说完这话时，我已在楼下的出租车里了。 驶向家的火车外闪过万家灯火，车窗上倒映出一个个疲惫而兴奋的面容。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家”就扑面而来：顽皮的母鸡满庄子乱跑，有小孩子忽地冒出，惊落了一地鸡毛；腊月时热气腾腾的包子，金黄酥脆的春卷，麻辣鲜香的火锅……我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口水了。旧时的朋友长大了之后又是什么样子呢？ “竹竿”现在长胖了吗？“美美”还是那样爱臭美吗？奶奶还会坐在小板凳上眯着眼晒太阳吗？ 我开始忍不住地想奶奶。那双长满老茧的双手，抚摸在我的脸上时有些疼，却有着令人安心的温暖。她帮我扎漂亮的辫子，拉着我的手送我去上幼儿园。她推着吱吱呀呀呻吟的老板车载着我去赶集，我坐在车上，耀武扬威，像戏台上的将军。很冷的冬天，她帮我捂脚，将我冰冷的小脚丫塞进她温暖的怀里。 我穿过人潮，穿过田野，扑进了老房子。 原来过去的都是假的！ 清水不再，浮萍疯长。青山无言，伤痕累累。水泥路一如城里的马路一般张牙舞爪，呼啸而过的汽车拼命地摁着喇叭，重重锤在我的鼓膜上。砖土的平房变成了二层小楼，还筑起高高的院墙。看不见散步的母鸡，更看不见疯跑的孩子。 村庄死一般地沉寂。 风很凛冽，砸在我裸露的皮肤上，很冷很疼。再也没有一双熟悉的大手给予我熟悉的温暖了。 奶奶已不认识我，睡在床上，向虚空中抓着什么。我心疼地把她的手塞回被子，她却一把把我推开。奶奶目光里的哀伤似流动的长河。 “竹竿”越发精瘦，形容晦涩；“美美”有了孩子，顶着蓬乱的头发追着孩子上蹿下跳。 手机网速很慢，进度条卡在百分之九十八的地方一动不动，我瞪着它，恼火而又无可奈何。 日子长得让人窒息又短得猝不及防，起床似乎只是为了等到天黑睡觉。饭后的闲聊也不外乎那几件事，何时惊讶何处叹息早写成剧本。 有些讽刺，挂念了许久的家竟成了让我不适的地方。离开了，就熟悉，到达了，却陌生。 我开始想念我的城市。 春节结束，回到我的城市。恢复到和以前一样的生活：上班，加班，下班，睡觉。 那个曾在我电脑前停留的同事升职了，因为一个创意让领导刮目相看。可那个创意却仍旧静静地躺在我的电脑里，我一句话也不想说！ 取出记得满满当当的备忘录，埋下头继续工作。不久将有一个出国交流的机会，我告诉自己这次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偶尔合上眼，腮边似乎有柔柔春风吹过。五颜六色的花朵儿热热闹闹地挤在小院里，花香阵阵。父母在红墙黛瓦的老房子里，包子热气腾腾，春卷金黄酥脆。奶奶把我抱在怀里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晒太阳，低声哼着歌谣，目光柔和。 我拿起手机，声音穿过人潮，穿过田野“喂，你还认识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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