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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塔耶|《内在体验》序言

 卡夫卡的寒鸦 2017-02-28

《内在体验》序言




乔治·巴塔耶著,尉光吉译

选自《内在体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




对于我的书,我多么想重复尼采就《快乐的科学》所说的:“书中几乎每一句话都把深刻的思想和戏谑亲切地结合起来。”

尼采在《瞧,这个人》里写道:“另一种怪异、迷惑、危险的理想又呈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是不会劝告任何人去追求它的,因为我们不会送给任何人追求它的权利,这理想只属于这些人:他们纯真地同迄今一切被称为圣洁、善良、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同流合污,他们认为是‘至高至上’的东西——民众自然也以此为价值标准——实则是危险、衰败、卑下,至少是松懈、盲目、暂时的忘记自我。这看似一种符合人性甚至超人性的、善意的理想,可是它又常常显出不符合人性,比如,它同世间的真情相比,与一切庄重的表情、言词、声调、眼神、道德和使命相比,就显露出它的不符合人之常情。然而,也许正因为存在这种理想,世间才出现伟大的真情,人们才打上问号,心灵的命运才现转机,时针才移动,悲剧才开始……

我再次援引了这些话(18821884年的笔记):“看着具有悲剧天性的人毁灭并且仍然能够笑,超越深刻的理解、感受和对他们的同情,——这是神圣的。”

在这本书中,唯一出于必要性而写下的部分——与我的生命相符合的部分——是第二部分“刑苦”和最后一部分。其他部分是我带着一种著书的值得赞叹的专注而写下的。

一个人在他人面前问自己:他将以何种方式让自己体内想要成为一切的欲望平息?献祭,遵奉,诡计,诗歌,道德说教,势利,英雄气概,宗教,反叛,虚荣,金钱?或数种方式并行?或所有方式齐聚?一次带有些许恶意的眨眼,一个忧郁的微笑,一个疲倦的鬼脸,泄露了那种惊异所给予我们的乔装打扮的痛楚,即惊异于不是一切,惊异于有短小的限制。一种如此难以承认的痛楚把我们引向了内在的虚伪,引向了遥远而严肃的要求(例如康德的道德)。

另一方面,不再想要成为一切就是质问一切。任何一个狡猾地想要避免痛楚的人都把他自己和宇宙之全体相混同,审判着每一个事物仿佛他就是它们,正如他想象自己在根本上不会死去。我们把这些朦胧的幻觉,作为一种承受生命的必要的麻醉剂,同生命一起接受了。但当我们从麻醉中醒来,得知我们之所是的时候,我们又遭遇了什么?在一个黑夜里迷失于一群絮叨之人,我们只能仇恨那来自胡言乱语的光明表象。醉醒之后自身承认的痛楚就就是本书的目的。

我们不是一切。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有两种确信,即对我们不是一切的确信和对死亡的确信。如果我们意识到我们不是一切,正如我们意识到我们终有一死,那么,这就没什么。但如果我们没有麻醉剂,一种无法呼吸的空虚就揭示了自身。我想要成为一切:我因此坠入这个空虚,但鼓起我的勇气,我告诉自己:“我耻于想要成为一切,因为我现在看到了,那就是沉睡。”自此,一种独一的体验开始了。精神在一个让苦恼和迷狂成形的陌异世界里运动。

这样一种体验并非难以言喻,但我向那些未意识到它的人进行交流:其传统是困难的(成文的传统几乎不多于一种口述传统的介绍);它要求别人事先具备苦恼和欲望。

这样一种体验并不源于一种只揭示未知者的启示,体验的特征在于它从不提供任何平息的东西。我的书完成后,我看到了其可憎的方面,看到了它的不充分性;但更糟糕的是,我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我对充分性的关注:我曾把这样的关注融入其中,并且现在仍然这么做。我同时憎恶无能和一部分的意图。

本书是对一种绝望的记述。这个世界就像一个有待解决的谜题一样,被给予了人。我的全部生命——其古怪、放纵的时刻,还有我沉闷的冥思——在解决这个谜题的过程中逝去。我的确走向了那些难题的尽头,它们的新奇和广度让我振奋。当我步入意想不到的领域,我就看见了眼睛不曾看见的东西。没有什么更令人陶醉了:理性和笑声、恐怖和光明变得可以渗透……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没有什么我的狂热无法通达的。如同一个不可思议的疯女,死亡无尽地敞开或关闭了可能性的大门。在这迷宫当中,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迷失自己,让自己沉迷于一种狂喜,但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辨别道路,为理智的步伐安排一条精确的通道。对笑声的分析,在一种共通的、严格的情感认知的事实和一种话语认知的事实之间,敞开了一片一致性的领域。各种形式的耗费(笑声、英雄主义、迷狂、献祭、诗歌、情色,或其他),其内容在彼此之中迷失,定义了自身的一个交流之法则,这个法则控制着存在之孤立和丧失的游戏。在一个确切的点上把两种到那时为止还彼此陌异或粗略混同的认知统一起来的可能性,把出乎意料的坚实,赋予了这种存在论:在人群致发出笑声的那一刻,思想的整个运动将迷失自身,但又彻底地重新发现了自身。在此,我体验到一种胜利感:或许是不合理的,过早的?……对我而言,似乎不是这样。我很快就把来到我身上的东西感受为一种沉重。撼动我神经的是,我已然完成了使命:我的无知转向了无关紧要的碎点,不再有什么要解决的谜题!一切崩溃!我在一个新的谜题面前醒来,并且我很快就知道它不可解决:那个谜题甚至如此苦涩,它让我陷入了一种如此势不可挡的无能,以至于上帝——如果他存在的话——会得到和我一样的体验。

完成了四分之三后,我抛弃了那个能够发现已解决之谜题的作品。我写下“刑苦”,在那里,人抵达了可能性的极限。







暴风骤雨

Will-to-P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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