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诗艺》

第六讲 诗人的信条（127-156页，2月9日晚完成）

01.基本上，我是把自己设定为读者的角色的。我觉得我读过的东西远比我写出来的东西要重要。我们都只阅读我们喜欢的读物——至于写出来的东西就不一定是我们想要写的，而是写得出来的。（127-128页）

02.我以前认为语言是说话的方式，是抱怨的工具，是诉说我们喜怒哀乐的工具等等。不过就在我听到这几行诗的时候（从某方面来说，我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开始在听这首诗了），我知道语言也可以是一种音乐，一种热情。因此诗启发了我。（129页）

03.虽然人的生命是由几千个日子和时刻组成的，这许多的日子和时刻也许都可以缩减为一天的时光：这就是在我们了解自我的时候，在我们面对自我的时候。（130页）

04.身为读者的喜悦是超乎作者之上的，因为读者不需要体验种种烦恼焦虑：读者只要感受喜悦就好了。（130页）

05.虽然我们很容易就认为厚重的巨著会带来沉重的压力，不过我却认为，有很多书的地位就在于它们的长度。……我们可能读不完《一千零一夜》里的每一个夜晚，不过这些漫漫长夜的存在却会让整本书更有广度。（132页）

06.要写出一本好书，或许你只需要秉持一个简单的中心原则就好了：故事的构架中应该要有一些有趣的想象空间才对。（133页）

07.我们当然都不会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我认为就长期而言，所有的事情在未来都会发生。（134页）

08.这位作家是个非常快乐的人。我应该是到了一九一六年的时候才读到沃尔特 惠特曼的诗，然后才觉得我那时的郁郁寡欢是很可耻的。我觉得很可耻，因为我还会刻意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来让自己更闷闷不乐。我后来反复阅读惠特曼的诗集好几次，也读过他的传记，我在想，或许当惠特曼读到他的《草叶集》的时候，还可能也会这样自言自语：“喔！真希望我是沃尔特 惠特曼，自成一个宇宙，这个曼哈顿的好男儿！”（135页）

09.隐喻可以用更为精致的方式来处理。罗伯特 弗罗斯特有这样一段话：“不过我还有未了的承诺要实现，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或许这首诗的乐趣并不在于把“路程”解释为“时光”，也不在于把“睡眠”解释成“死亡”，而在于感受字里行间的隐约暗示。（139页）

10.记得诺克斯替教徒说过，唯一能够免于犯罪的方法就是去犯罪，因为从此以后你就会改过向善了。在文学的领域里，这种说法是完全正确的。（141页）

11.如果你想写散文的话（当然啦，散文诞生于诗歌之后），那么你就需要像斯蒂文森说过的，一种比较精致的风格。因为读者的耳朵总会期待听到一些东西，不过却往往得不到他们期待的效果。（141-142页）

12.我那时的观念是想要拼凑出一些绚丽的词藻。现在我认为一味地追求绚丽其实是错的。我觉得这种观念是错的，原因是这些华丽的词藻其实是虚荣的象征。（143页）

13.我们都已经是当代的作家了；我们干嘛还要动脑筋跟随当代流行。具不具备当代性跟主题取材或是文笔风格完全是两码子事。（143页）

14.我们是当代人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都活在当代。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从前时代的生活艺术，即使是具有未来前瞻性的人也未必能够发现未来世界的奥秘。（144页）

15.作家这一身份，很简单，就是要忠于我的想象。我在写东西的时候，不愿只是忠于外表的真相（这样的事实不过是一连串境遇事件的组合而已），而是应该忠于一些更为深层的东西。我会写一些故事，而我会写下这些东西的原因是我相信这些事情——这不是相不相信历史事件真伪的层次而已，而是像有人相信一个梦想或是理念那样的层次。（146页）

16.印度人把所有的哲学家都当成当代的思想家。他们用当代哲学研究的术语来翻译古老哲学家的作品。这种尝试其实是很勇敢的。这种情形也解释了  我们要相信哲学、相信诗歌——也就是说，过去是美的事物也可以一直延续它的美。

（147页）

17.尽可能地不要矫饰自己的作品。我不认为矫揉造作的修补会对文章带来什么好处。时间一到，我们就会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那时你会听到你真实的声音，还有你自己的旋律。同时我也不认为小幅度的校订修正会有什么用。（149页）

18.我只相信暗示。文字为何物呢？文字是共同记忆的符号如果我用了一个字，那么你应该会对这个字代表的意思有点体验。如果没有的话，那么这个字对你而言就没有意义了。当作家的只能去暗示，要让读者自己去想象。（150页）

19.为什么我没写过长篇小说。当然，懒惰会是我的第一个理由。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理由。每次我读长篇小说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很累。长篇小说需要铺陈；铺陈也是长篇小说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很多短篇小说却可以一读再读。我发现在短篇小说里头，像是在詹姆斯或吉卜林的短篇小说，你能够得到的深度跟长篇小说是一样的，甚至短篇小说读起来还更有趣呢。（150-151页）

20.当代文学的罪过就是自我意识太重了。（151页）

21.写作不过是一件分工合作的工作而已。也就是说，读者也要做好他分内的工作：他们要让作品更丰富。（152页）

22.我觉得我们总是要试着去相信一些事情，即使这些事情后来让你很失望也无所谓。（153页）

23.读诗：意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诗中的音律，还有谈论事情的方式。即使诗中没有音乐，你们或许也还能感受得到。（154页，这一讲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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