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横亘 在今天的昌平地区,有一座远近皆知的山脉,这就是军都山。军都山横亘在京北昌平的土地上至少有数万年之久了。它如同一座天然雕饰的丰碑,俯视着昌平的平原和林莽,也像一位历史老人,见证着昌平的历史和沧桑。 军都山又名居庸山、北山,地处燕山山脉和太行山脉之交,是北京的主要山脉,也是昌平的众山之母。昌平地区的许多著名山峰,如天寿山、银山、汤山、蟒山、叠翠山等,都属于军都山的支脉或其山前平原的残丘。军都山呈东西高耸、山脊向昌平西北部延伸之势。它的高峰海拔达到1000米以上。军都山中不仅古迹繁多,而且水流纵横,温榆河发源其阳,白河横穿其阴,居庸关位其西翼,十三陵处其南麓,既有绝佳的自然和人文景致,亦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前”的自然天险。 相传,军都山的山名起源于古老的部落——桓都,也叫作君都或浑都,后来才逐渐演变为军都。元代孛兰盻的《元一统志》、明代刘崧的《图经志书》、清代孙承泽的《天府广记》和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等历史古籍,都有关于军都山的记载。并且,昌平地区最早的地方建置和城池,即设置于秦汉之际的军都县、军都城,也因坐落在军都山麓而命名“军都”。 在遥远的太古时代,军都山所处的区域还是一片浩瀚原始的汪洋,直到公元前40世纪或前30世纪时,地壳运动造就了海拔二十余米的广大原野,军都山就兀立于这片原野之上。如果说,南口“雪山文化”开启了昌平约6000年文明史的序幕,秦汉之际置军都县拉开了昌平2000多年建置史的开端,那军都山就是所有这些变迁和沿革的见证者。不仅如此,昌平地区见诸于历史记载的第一次重大战役——西汉周勃屠军都城,隐逸于昌平地区的第一位隐士——东汉卢植隐居军都山,以及历朝历代无数次发生在昌平地区的重大战事,几乎都与军都山有着历史的、战略的牵连。自春秋战国以来,军都山以其险要的军事地位,每每成为兵锋所向之地。一直到20纪30年代,在华北抗战初期,军都山仍在国防上作过伟大贡献。 多少金戈铁马来 今天的军都山,早已远离历史的硝烟和征伐的战火,映入眼帘的是春华之妍,夏树之翠,秋实之芬,冬岩之崚。在军都山的躯体上有蜿蜒盘曲的路网,在树抱间、林泉下有野径寻幽的访客。而历史上的军都山,却没有这么诗情画意,而是一片关山戍守,无数将军铁衣,自古为军事上的要区,兵家必争的禁地。历史上著名的“太行八陉“之一——军都陉,就纵贯于军都山岭之中。 太行山是中国历史上最早出现的山脉,南北长八百余公里,只有八个仅可容身的峡谷,以沟通河北平原与山西高原,世人称之为“太行八陉”。其中,第八陉就是军都陉。清代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记载说,“层峦叠嶂,奇险天开,太行第八陉曰军都,即此山也。”军都陉,亦称关沟,在军事上是昌平地区最主要的一条战略要道,其道长20公里,两旁山岭壁立如削,形势极为险要,元代陈孚有诗云:“不知何年鬼斧鑿,仅与青天通一握。”千百年来,军都陉是沟通河北平原与山西高原的通道之一,也是北方游牧民族觊觎中原的必经之途。战国时,居庸塞已巍然屹立于军都陉最短狭的腰身上,是位于燕国北部边防名闻天下的要塞。成书于春秋战国的《吕氏春秋》称“山有九塞”,居庸已名列其一。居庸塞即今天的居庸关。 为防御北方铁骑的侵袭和区域统治的需要,早在秦至西汉时期,昌平地区就曾设军都关,位于居庸关之南,与居庸关并峙。昌平一地而两关并设,重关相阻,足可见其锁钥要冲的地位。然而军都的天险和雄关的镇守,却无法阻止华夏一统的车轮和民族融合的脚步。 早在先秦时期,公元前664年,北方崛起的部落山戎就曾向燕国地区(今北京)发起强悍的攻势,致使包括昌平地区在内的燕国大片领土丧失,燕国迁都避敌,几至灭亡,幸赖齐桓公率军驰援,击溃山戎,燕国这才有了后来的称雄。西汉高帝十二年(公元前195年),正值汉帝国北部边疆多事之秋的一年,继臧荼、陈豨之乱后,燕王卢绾再次在燕地兴兵。刘邦先以樊哙,继以周勃为大将,率汉军北上击燕。汉军连连告捷,很快攻陷蓟城,并对昌平地区的军都县城予以屠城,史称“屠浑都”。浑都,也就是军都。历史的车轮驶进东汉。东汉初年,曾被汉武帝逐出河套的匈奴,卷土重来,与东汉燕王彭宠里应外合,发起军事上的反叛,其先头部队“两千余骑经军都”,在昌平大地上点燃了新的战火,最终,匈奴、彭宠联合势力被东汉将领耿况、耿舒父子率军击溃。 其它类似的战事,对阅尽沧桑的军都山来说,实在是看的太多了。如三国时期,公孙瓒和刘虞曾在今昌平、延庆一带交战,刘虞兵败,“北奔居庸县”;东晋元帝大兴元年(公元318年),幽州刺史、鲜卑段部的部族大人段匹磾,雄踞幽燕,“阻军都之险”,以抗拒其军事上的劲敌。十六国时期,前燕慕容皝率精骑二万出蠮螉塞(今居庸关),“长驱至于蓟城”;五代时期,叱咤一时的骁将李克用、李匡威、刘仁恭、周德威等,都在军都山和昌平的土地上留下过征战的足迹。 点笔为赋军都行 尽管如此,久经战火、烽烟频起的军都山,也有它历史人文的一面。千百年来,顺应着战与和、统与分的大势,伴随着刀与剑、鼓与角的争鸣,很多帝王将相、贵胄达官、墨客文人,在军都山这片林泉下、峻岭间、雄关侧留下了众多缠绵慷慨的诗篇。 让我们溯着历史的河流向来源处寻起。 光绪十四年(1888年)秋,中国近代史上的政治家康有为只身来昌平,谒十三陵,望军都山。此时,康有为应顺天府乡试,落榜不第,感时伤事,遂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平时堡堠生青草,欲出军都吊鬼雄。”或许从这时起,面对山河破碎、壮志难酬的他,决心抛弃科举,变法图强。十年后(1898年),康有为、梁启超力擎维新变法旗帜,对中国旧制度、旧势力发起了冲击。另一位近代“睁眼看世界”的启蒙思想家魏源,在康有为之先,也曾临关向山咏叹:“读史筹边二十年,撑胸影子是山川。梦回汉使旄头外,心在秦时明月先。”以此来表达其读书报国、志在边疆的愿旨。这时的军都山,俨然成为诗人志士述怀的题材。 位于军都山西界,虎踞于军都陉上的居庸关,是中国历史上最早,也是最著名的关塞之一。军都陉也因此称居庸陉,军都山也称为居庸山。很多朝代都留下了吟咏居庸关塞的诗句。其中,清代康熙、乾隆皇帝的御制诗,可以算是帝王词章的代表。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二月,康熙皇帝御驾亲征葛尔丹,数年间三次出入军都山麓,留下了咏居庸关、弹琴峡、南口等诗近十首,其中最后一篇《入居庸关》诗云:“始和羽骑出重关,风动南薰整斾还。凯奏捷书传朔塞,欢声喜气满人寰。悬崖壁立垣墉固,古峡泉流昼夜闲。须识成城惟众志,称雄不独峙群山。”整整五十年后,乾隆十年 (1745年),乾隆皇帝北巡驻跸归来,途径军都山,临关而过,再次作《经居庸关》诗:“雁塞返龙旌,鱼关度鸟道。芙蓉紫雾沈,睥睨清秋晓。重岩虎豹狰,万壑琴筑绕。寄踪俨壶中,回首惊云表。棲崖眄埢垣,逖迹资探讨。天意实难谌,地险安能保。”两代帝王托物言志,在诗中对天险不如民心固,“称雄不独峙群山”,均作出了洞察灼见和深刻的历史反思。 军都山系的另一条重要支脉,是天寿山。历史上,天寿山有“军都诸山之冈阜”之称。气势磅礴,蔚为壮观的明十三陵,就是依天寿山虎踞龙盘之势而建的。自明代永乐七年(1409年),明成祖朱棣在军都山麓营建长陵以来,望山咏陵、向山拜陵的篇什,辈有人裁。明末清初三大儒之一的顾炎武,一生就曾六次踏寻军都古道,并拜谒明十三陵。他在《恭谒天寿山十三陵》诗中就曾这样描绘山势的雄浑:“群山自天来,势若蛟龙翔。东趾据卢龙,西脊驰太行。”另外,在明代中期,礼部右侍郎程敏政,曾任朝陵使,频繁往来昌平山城,数年中积累有关昌平的诗词近百首之多。其间,约明代成化、弘治年间,曾作《陪祀西陵昌平晓行》,生动描绘了昌平关河如洗,远山如黛的画面:“雨净关河不受尘,一时吟眺薄秋旻。树头黄屋如看画,马首青山欲近人。”和程敏政同朝为臣的文渊阁大学士王鏊,也是一位诗文与行政兼修的名臣,王鏊也曾多次登临昌平山水,其有一首《中元朝陵值雨》诗云:“北望昌平无十里,看山犹自未分明”,将山陵一带的雨后山景,描摹的水墨淋漓。 此外,在元代、南宋、金代、辽代以及明清,也还有很多吟诵昌平地理山川、雄关峻岭和人文风物的诗文词赋。如清代僧人一灵就有:“军都下视居庸险,北口高悬太乙军”的感慨。目前可考的最早涉及昌平关山的诗词,恐怕要属唐代了。唐代著名边塞诗人高适,曾作《使青夷军入居庸》诗数首,其中一首云:“古镇青山口,寒风落日时。岩峦鸟不过,冰雪马堪迟。出塞应无策,还家赖有期。东山足松桂,归去结茅茨。”寥寥数语,将边塞关山之凄苦,娓娓道来。 远去的人文 也许不愿看到,但的确如此。走出历史云烟的军都山,也在向历史道别,面临着人文的褪色。山中曾经的历史古迹不断消失,曾经隐逸的身影更加缥缈。当年如琴瑟铮鸣般的流泉声,已淡出耳畔,渐成绝响。如今,古老悠久的自然与人文遗存,历经岁月的研磨,大多已不可复制。 从这里向回看。东汉末年,大约在汉少帝昭宁元年(189年)以后,海内大儒、尚书卢植,历经生死浮沉,告老还乡,隐居在上谷郡(今北京地区)军都山中。从此开始了他息交绝游,设榻讲学的余生。史书记载,蜀汉昭烈帝刘备在微末时,曾“执弟子礼”以事卢植。白马将军公孙瓒、经学家高诱等,也是在这一时期与刘备一同师从卢植,求学于军都山的。据传,后来闻名遐迩的关沟七十二景之“卢植隐处”,即因此而名。今天“卢植隐处”这一景致,已杳然不可寻。另据有关诗文显示,南宋至元代之际的诗画文士维汝明,明代诤臣、南京太仆寺卿顾存仁等,也留有在军都山隐居的线索。而这些线索或传闻,在今天已很难稽考。 前文提到的军都县,这里还要说一下。军都县是昌平历史上最早的地方建置,曾经与昌平县并存了很长一段时期。其中,军都县在西,大概位于今马池口镇土城村;昌平县略偏东南,有古迹显示或就位于今天的百善镇上、下东廓村一带。军都县建立后,历经东汉至北朝,先后隶属于广阳郡、燕国、燕郡和东燕州等建置。到了孝静帝天平年间(534年—537年),东魏政权将军都县析入昌平、万年二县,军都县废置。至此,自秦际以来,历经约八百载,军都县名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军都故城也随之逐渐荒废,元代尚略存古迹,至明代便毁殆无存。明初,文渊阁大学士金幼孜扈从皇帝游幸昌平,驻跸龙虎台,便发出了“军都邑废已无城”的慨叹。 今天,军都山中的古迹,以及众多和军都山有关的史迹,或已散佚,或被忘却,难以访求。若问当年“卢植隐处”、烽烟起处等景致和遗迹在哪里?只能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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