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一曲《红楼梦》,两个“死对头”

 昵称32963897 2017-03-04

——读《风雨平生:冯其庸口述自传》

1月22日12时18分,著名文史学家冯其庸在北京仙逝,享年93岁。一夜之间,全国各地媒体版头还有互联网上全是回忆纪念冯老的文章。不知冯老是否天命有知,这本口述自传从2012年8月8日开始,前后历经四年,期间冯老五次增删和修改,机缘巧合,最终居然赶在冯老逝世前几天由商务出版社隆重推出,也算得上是对冯老一生的最好总结与怀念。

作为一部口述自传,必然囊括冯老的童年、青少年直到今天所有能够忆起的人生烙印,但在大多数人的脑海里,冯老应该是这般模样:十赴新疆,三上帕米尔高原,查实了玄奘自于阗回归长安的最后路段;前后历经二十年时间,查证了项羽不死于乌江的历史真相;对传统戏曲亦颇有研究,并著述颇丰……当然,冯老的最大造诣还是在于红学研究领域,比如他通过对曹雪芹生前的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等抄本进行仔细比对后,于1982年推出了以庚辰本为底本的最新版《红楼梦》,反响强烈。而他对曹雪芹家世为辽阳而非丰润的考证,也成为红学研究领域的平地惊雷。不过,颇有意味的是,后来成为红学研究大家的冯其庸,19岁求学时因为喜欢写诗首次接触《红楼梦》后,居然“看看没兴趣就没有读下去”,而这一等就是数十年。

年轻时的冯其庸

在冯老的教育履历中,没有大学专业学习训练记录,但这并未妨碍他最终跨入史学研究领域并取得巨大成就。回首冯老的“成功之道”也许可以看出,虽然他的求学路上确实碰到了许多才高八斗的文化“贵人”,但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位勤恳的读书人,这是他得以取得学术成就的最大内因。放牛时代,因为除了《三国演义》便无书可读,环境迫使他反反复复啃了这本书多遍。因为自小缺少娱乐活动,于是对戏曲研究产生了浓厚兴趣,也因此又读了许多关于戏曲的书籍。“文革”时期,因为“一直挨批斗”,“ 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于是“就半夜里起来偷偷地抄《红楼梦》”,终历时7个月完成了《庚辰本石头记》的抄写。也正是因为这次抄写,他陡然“发现‘祥’字避讳”,于是揪住这一信息,一路深挖求证,最终得出庚辰本为最接近原版的学术结论。

冯老的这些读书经历,不可避免地浸润着浓浓的时代气息,许多时候还显得颇为无奈。但即便是在别人看来最为枯燥乃至痛苦的岁月,在冯老这里却成了一次次畅游书海的天剔良机。可以说,在成为知名文史学者之前,饱经岁月历练,冯老早就被打磨成一名“任凭窗外风吹雨打,我自清静读书”的出色读书人。事实上,也正是时代原因,冯老养成了钻一行专一行的研究专注习惯,他后来的田园调查和学术考证,之所以能够一次次在学界引起强烈反响,与他“重视文献记载,重视地面遗迹的调查,重视地下发掘的新资料。三者互相印证,才作定论”的严谨治学作风密不可分。这或表明,一个时代能否造就人,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在于个人这一内因。一个人内心有多么强大,他就可以走多远。

冯老一生笔耕不辍,著述等身。78岁时他还历时3年完成了《论〈红楼梦〉思想》,80岁时发表了沉淀10年的《瓜饭楼重校评批〈红楼梦〉》,83岁时还再次赴疆并登上帕米尔高原,90岁后还5次增删和修改本书……尽管冯老一生获得的荣誉无以数计,但他“对大师之类的高帽子却拒绝接受。他不止一次地调侃地谦称:‘大师大师,大学的老师而已!’”这与时下一些人拼命往自已身上贴“大师”标签之举显然有着泾渭之别。

当然,冯老在“红学”研究领域的造诣,某种意义上也是传统研究模式竞争争论的结果。冯老关于手抄版本的采纳、曹雪芹故乡的考证结论等,与周汝昌等人所持的观点明显相左,这也引发了“红学”研究领域旷日持久的一桩论争。从捍卫个人所持观点出发,冯老关于《红楼梦》的争论,“一共写了12篇批驳文章”。为进一步佐证手抄庚辰本的可信度,他前后“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把13种红楼梦抄本一句一句对照排列出来,共30卷”……如此对照,一目了然。

在接受媒体访问时,冯老并不讳言“红学”研究中存在争论,事实上他曾将争论文章汇编成书,以飨读者。他畅想了自己由衷期望的学术批评氛围——“以前的学术风气不是这样的,胡适当年和蔡元培关系也很好,但他照样批评蔡元培,蔡元培也很有意思,他还把可以批驳他的资料送给胡适”。言外之意,学术争论就是当面锣,对面鼓,公开摆道理。问题是,在一个好面子的文化氛围里,这种当面真刀真枪的学术论争是否能够落地生根颇成疑问。直到今天,我们依然不乏见到大声疾呼端正学术争论风气的文章,但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冯老在书中还指出,“周汝昌认为曹雪芹的祖籍在河北丰润,社科院一位老先生杨向奎,八十多岁了,他是丰润人,他一口咬定,曹雪芹祖籍是丰润,而且连《红楼梦》都不是曹雪芹写的,是他们丰润人曹渊写的”。还有,就和县与乌江的人反对他的项羽不死于乌江的学术结论,冯老“没有理睬,为什么呢?他们现在争的是什么?争的就是旅游点,藏书没有在乌江自刎,人家就不去旅游了”。

这一点确实比较符合时下的势利现实。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些地方掘地三尺就为寻找古代文化名人,至于一个名人数地争的笑料亦屡见不鲜,一些地方甚至创造性地推出孙悟空故里,目的当然只有一个,文化搭台,旅游唱戏,盘活地方经济。盘活地方经济当然没错,但这样扭曲历史真相得不偿失,毕竟文化是我们的精神基因。没有文化这个“根”,我们便如水上浮萍。也正是出于这一点,冯老在坚守自己的考证结论同时,对于真的争论敞开怀抱欢迎论争,对于那些伪争论则嗤之以鼻。

但现实令人郁闷,冯其庸与周汝昌两位红学大家间的嫌隙源头确实为红学研究,但中间过程直至今天两人弟子间的的浓浓火药味,怎么看都有些游离学术之外,越来越像是道德的诛伐。

近年来,随着口述实录的兴起,越来越多的“民间”记忆拼接出更为完整的历史真相,冯老在本书中也爆了不少身边的历史猛料。但口述实录只是基于个人记忆的“原声”回放,个人往往受种种因素影响,不可能站在客观位置公道评价,比如冯老在书中多有提及的他与周汝昌间的矛盾问题。事实上,周汝昌任顾问的1983年版《红楼梦》电视剧的经典地位至今难以撼动,而刘心武在央视《百家讲坛》上“以周汝昌一派的方法论向观众解读《红楼梦》”亦引起强烈反响,而这是冯老一书中不可能读到的内容。

书名:风雨平生: 冯其庸口述自传

作者: 冯其庸

出版社: 商务印书馆

出版年: 2017年1月

定价: 78.00

对于1983年版《红楼梦》,冯其庸始终无法释怀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