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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昵称19659587 2017-03-08

昨晚临睡的时候翻一本散文集,读到老舍《我的母亲》一篇,流了许多泪。因为眼前的文字是写老舍的母亲,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母亲;老舍母亲受的是劳作之苦,我的母亲除了劳作,更苦在她的内心;老舍母亲的苦多数来源于家庭,我母亲的苦不仅仅来源于家庭,更来自于社会(这方面留作合宜的时间再写吧)。前不久有人用微信转苏武牧羊之《望月观花》,我一听,耳畔立刻响起母亲当年在半夜里的哭声,那种悲伤,那种无助,那种绝望,都流淌在如泣如诉的音乐里,久久撕扯着我的心。

去年春节给92岁高龄的二姨拜年,二姨叹息我母亲无福,年轻时遭那么多罪,如今日子好了她却走了。

——“你哪儿知道”,二姨说,“你娘年纪轻轻塌了天,家里没得吃,带着你哥和你姐去讨饭。那一年你哥5岁你姐3岁,抱不动,就把你姐捆在村口的大树上,只牵着你哥挨门挨户请人可怜。等讨完一个村再回头把你姐抱上,赶往另外一个村……”

我的眼泪立时不能自已。毛时代,讨饭不是稀罕事,我也不止一次出门讨饭,但是母亲那种“讨法”我却没见过,而且母亲在世时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是啊,在我尚未出生的很久很久以前,我四位“祖字辈”就已经不在人世,有谁能替我的母亲分担些许忧愁和悲伤呢!

后来,我母亲带着她一双儿女来到我的父亲身边。可是母亲大大地错了,她与其说是给我的哥哥姐姐(和我同母异父)找靠山,不如说是带着他们一同跳火坑。

我父亲,我祖父母的老来子,地道的农民却不懂稼穑只会赌博,解放前就把我爷爷留给他的几十亩肥田卖完,解放后“均”了几亩富人田,没等到成立合作社又卖了出去。共产党好啊,共产党救穷人,共产党不但救了我父亲,而且直接提拔他当干部。所以,在我的“前母”把她的两个女儿(我的同父异母姐姐)送人之后远走他乡,又找到了我的亲生母亲给他做老婆。

整个50年代,中国人都在“激情燃烧”中度过。到了60年代,中国人方才从饥饿中冷静下来。我父亲这样的人混不下去了。怎么办啊?游手好闲惯了,农活儿拿不起放不下,谁能养着他啊?于是流浪。

流浪,流浪,父亲一去不返,杳无音信。

60年代,我的哥哥姐姐尚未成年,父母在生下我之后又生了两个妹妹。母亲拉扯5个孩子吃什么?没有劳动工分也就没有粮食啊?那些年,我经常在半夜里被母亲的哭声惊醒,那哭声俨然苏武牧羊里的《望月观花》,幽怨,悲伤,无助,绝望。由于是夜晚,声音特别响,加上没人劝她,她仿佛放开了要把一世的痛苦全都倾诉出来。

后来,我的两个妹妹因为营养不良都早早夭折了。

记得有一年临近除夕,母亲在纺纱,我在她身旁玩耍。母亲嘱咐我说,你鲁景现叔杀猪了,你去说,我娘请你赊1斤肉过年包饺子。我听我娘的话飞快跑到鲁景现肉架子旁,把我娘的话说了。景现叔安排屠户割了三斤……

(唉,眼泪擦不完了……)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了父亲的信息,说在很远的地方,早去一日还能见,晚去一日就见不着了。

当时我的哥哥已经十八九岁,成年了,他请人帮忙找到了父亲,把骨瘦如柴,气息奄奄的父亲接了回来。母亲把家里好吃的(仅有的一点粮食而已)都做给我父亲吃。可是有一天,母亲做了面条,父亲吃着吃着就把屁股底下的板凳抽出来,向着母亲砸去。母亲躲不过,挨了一板凳。母亲问:

“这是为什么?”

“你他妈的面条这么稀,叫我怎么养病!”父亲说。

这样的事不计其数。母亲挨了打该干嘛还干嘛。她为了苦命的孩子也要把眼泪咽到肚子里。

终于有一回,母亲忍不住了,挨打之后抱着被子出门了。那时我才十来岁,玩性大,到了晌午不见回来才想起去找。原来母亲并没有走远,她坐在村南的土埂上一声不响。母亲等我走到跟前,用手摸着我的头说:

“儿啊,娘舍不下你,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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