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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篇:《故乡,你还好吗?》

 林径轩 2017-03-12

                故乡,你还好吗?

                                陈昌凌

    

    一晃迁来县城和平花园住下已经三年余了,自从将父母也接入花园来住,便更找不到“借口”回家一趟,于是更加惦念着老家。或许是多情自扰吧,但昔日故乡的情景总是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

     故乡的羊肠土路上,似乎依旧走着我童年的身影。记忆中,故乡的土路边上,夏天长满了野蔷薇。一簇簇,色彩艳丽,香气醉人,尤以黄蕊粉瓣者为最盛。后来读杜甫的诗“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而在我的眼前浮现的总是蔷薇花的姿态,可能就是因为童年时故乡土路上的野蔷薇,在我脑海中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可能是因为家境的贫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九岁就学会做饭了。当然,不仅仅指用柴火将米饭煮熟。做菜,非常简单,比如到塘埂上摘一个大南瓜回家,掏去南瓜瓤子,切成丝,锅里滴点油,烧热,放入南瓜丝,中火煎炒,呈半熟,撒几片切碎的青椒片,再翻上几翻,勺些盐末,这便做成了“肴”——那个岁月做菜就这么简单。但是,虚岁九岁的我,为了提一个成熟的大南瓜回家,可是够辛苦了!十几斤重的大南瓜累得我汗流浃背、腰酸腿疼,逼得我在路途上休息好几回。

     “小孩子,不要挡路,靠边上站着。”荷着麦担子的叔叔大声告诫我。

     于是,我便把南瓜篮子放在野蔷薇花簇中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赶紧下到路边的田地里——害怕麦芒和麦秸刺破我的脸蛋和四肢。野蔷薇之所以始终能盛开在路边,可能与她们满茎都是刺儿有关。有了一身的刺,她鲜艳的色彩便成了她的保护色——是的,她今天也保护了我的南瓜篮子。以后的岁月,听到歌声“路边的野花不要采”,我还总是想着田埂上满开着的粉色的、带刺儿的野蔷薇的形象。

     蔷薇花不好惹,她甚至到了得理不饶人的程度。大叔的麦担子碰了她,她便和野蒿子们一起从中扯下几绺来,用它们来作为农家汉赔给自己的精神补偿。

     大叔的麦穗被扯在路边了,但是大叔不会在意这些的,这对他来讲毕竟是“九牛拔一毛”的事情。不过,我看在眼里,可是筹划在心里了。

     一放晚学,我便迈着比别的孩子更快的脚步,向家中奔去。才到村头,你一转眼间,我已经赶着鸭阵鹅群咯咯嘎嘎地从村里出来了,我是要带着这支队伍来清理路边遗下的麦穗的。

    …………

    太阳开始西沉的时候,晚霞把他的光彩毫不吝情地洒给水底的藻荇。这时候南风送来一天中最怡心的清爽,于是蛙此起彼伏地鸣了,虫声淹没了田野。我在夕阳下,万籁齐鸣声里,将一路的鹅兄鸭弟送回家。

     故乡的池塘似乎依然回荡着我朗朗的读书声。中学时,我在村前的农业中学上过学,我最喜欢来到村后的大苇塘边读书。

     盛夏,池塘中大面积的芦苇,苍翠、茂盛、气势浩荡。偶有不生芦苇的水域,则清澈得能瞥见邻近的翠芦那嫩白的根须。南风忽来,清涟泛起波痕,缠绵的碧水便牵着芦丛的腰身荡起舞来。倘若南风骤增,此时站在苇荡边的你,即便没有见过“过江千尺浪”的场面,却在心里完全领悟了“入竹万竿斜”的画意。岸上梧荫浓郁,一幅“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的图画。我在读诗,鸣蝉以悠扬的歌声与我相伴。少年的农家娃,漫步丛林,永无倦意,周围的景物升华了他心中的诗意,书中的诗意陶醉了这景里的后生。

    暮秋,梧桐簌簌地飘飞发黄的树叶,我踩着厚厚的落叶来到池塘边。凉风习习,水波明澈而清冽。西风萧瑟中,枯黄的苇荡,捧出满目如雪似絮的芦花。我在岸边读书,芦荡里却有被农家牧养得丰腴肥满的群鸭为我喝彩,与我争鸣。少年的农家娃,漫步塘堤,永存欢喜,大千自然能听懂他的书声,做了他的知音,他手捧经典也逐渐听懂了自然界伟大的心声。总之,在无垠的田园中朗读美文,无论是夏之野蝉,还是秋之家禽,有它们作伴,其美妙之处绝不亚于管弦相伴的配乐诵吟。

     故乡的田野永远记录着我成年后忙碌的身影,回味着我每年五谷丰登后的喜悦心情。

     初春,北风尚未却步,野外的寒气依旧逼人,但是阳光下,旷野的冬雪已融化成一泓泓清水滞留在田垄间。这时候,我脚穿一双黄色的价廉耐穿的“解放鞋”,牵着牛,扛着犁,来到了田地边。其实,只要动起手来,只要想到来年庄稼的旺盛劲儿,再冷的水也不觉得刺骨,再大的田亩,你也不觉得难耕。在“吁——号”、“吁——号”……的吆喝声里,我将一垄垄田土翻耕过来。看着耙得平整的田垄,翻得清爽的田沟,我心里的喜悦,绝不亚于学院里的研究生,写出一篇得到教授褒奖的论文那样令他骄傲。

     炎夏,插秧的季节到了,我与勤劳、能干的妻子比试谁插得更快。短时间内,我与她甚至平分秋色,但心中自叹不如的是,没有妻子插得那般笔直,更不能像妻子那样每天晨起到黄昏地坚持,我早就叫苦说疼了。更有甚的是,妻子插完我自家的田亩,还“劳动输出”,到邻村去帮助别人家“打突击”。她说可以挣得点“外块”。黄昏时,她卷着裤脚回到我们的小屋里,看不出她多么疲惫。她搂着孩子数着别人酬劳她的现金,满脸的笑容,像洒在池塘里的晚霞一般美丽。

     金秋,得把刚收割倒的满野的稻把子往场地上担运。我佩服我的父母,他们的身材不及我高大,但是,一百多斤的担挑子,他们一挑竟几个小时,却没有向谁诉过一声苦。高中才毕业的我,吃惯了定时的三餐饭,现在已正午十二点还没有饭吃,我感觉到自己已经精疲力竭。我甚至觉得自己碰一碰就会摔倒。因体力透支,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得再也迈不出当初的虎步。看看我年迈的父母、被晒得满脸通红的大妹妹、二妹妹和小妹妹,我不敢稍作休息……

     “只剩下三担了!”父亲说。

      ……

     “只剩下两担了!”母亲说。

      ……

     “就最后一担了!”妹妹们说。

     终于挑完了,在骄阳似火里,把一个农中操场般大的田亩所收割下的稻把子,沿着高低不平、窄如牛脊、蜿蜒崎岖的田间小路,全部挑运到两里以外的场地上,只用肩膀!我看着场地上满满地、有序地摆放好的层层担挑子,心里的感受,绝不亚于科学家攻克一道科研难题,军事家打胜一场攻坚战,攻占了一个山头,那么让我满怀成就感!   

     隆冬,该给秋天栽下的油菜苗施肥了。从河边每挑来一担水,就得从蛇皮塑料袋里盛出一定量的化肥溶解其中。这样,给旱冬缺水的菜苗浇水,便能同时给它施肥了。我只管把每一担水担到田垄上,然后全由妻子来浇灌。她一边浇着菜苗,一边讲着发生在别人家大人或我们家孩子身上的事。我闲坐在田埂上会心地听着,有趣地笑着。近日来才浇灌过的菜苗,由于及时补给了水分和养料,似乎眼见得更加苍翠和生机盎然起来。坐在田埂上的我,看着他人家和自己家的一畦畦绿色,不禁想到了丰收在望的来年,想到了往日于书中读过的“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的春景,于是,又进而想到,大大小小的盛满油菜籽的口袋码在我门前的场地上……

     今年为了自己将来能老有所保,我终于转了户口办了社保,我那一亩三分农田也交了公。但是,没想到的是,原本快乐的事,突然变得让我倍感愧疚且失落起来。愧疚之情多半是由于,故乡养育了我四十年,而我今天竟然舍弃了她;失落更是因为,自己似乎变成了无根的蓬草,不知哪里再是自己归心的家园!

    故乡,即使是当年那辛酸的汗水,也早已在我内心深处酿成了永远品味不完的蜜饯。而今,每回踏入故乡的土地,我都会受到一次最亲切而又最真诚的忠告:务必让此生过得实实在在,对得起天,对得起地。今天,我的身体虽然离开了故土,但是,我拔不出精神的根系,它永远扎在我的故乡。

     如今,母亲已被我从老家接到身边住下,但我却更想念着故乡,原来,故乡在我的心里比母亲还亲。

     故乡,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2014年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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