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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班会课，我和学生一起探讨“多年师生成朋友”的利与弊。 俊娇率先站起来：“师生成为朋友，有利也有弊。利的一面是师生没有隔阂，我们有了烦恼可以找您倾诉；弊的一面是大家都摸准了您的脾气，违犯了纪律也能猜测到会受到您什么惩罚。” 韩悦说：“也正因为摸准了您的脾气，大家学会了察言观色。便能猜测到对什么事情您会有什么反映，所以大家更容易酌情违犯纪律。” 我点头感谢她们：“‘多年师生成朋友’。这是说师生相处日久生情，如朋友一般平等、亲切。这一向是我渴慕的境界。如今，每每和你们在一起谈笑风生，我都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已经追求到最高境界了，我从不感觉师生成为朋友是什么坏事，甚至认为这是老师有亲和力的标志。但昨天的一次经历，让我担忧起来。” 看我的话引起了学生的注意，我沉痛地说：“咱们学校规定，没有班主任的签字，住校生不准随便外出，这也是为大家的安全着想。可是，昨天傍晚，当咱们班的三名同学看我推自行车出门的时候，不顾我的强烈反对，不顾门卫的奋力阻拦，撒娇耍赖，就那样拉着我的自行车跟出了校门。” 教室里响起一片私语声：“谁啊？竟然拉着老师地自行车强行出门！太过分了吧！” 我一脸正色回答：“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今天不在教室里谈论关于师生成朋友的话题，以后会有更多同学效仿她们。当时在校门口等着出去的，还有外班的五六个学生，竟浑水摸鱼也跟着一涌而出。” 教室里一片寂静。 “看着你们冲出校门的一脸得意，悲凉、愤懑顷刻间拥抱着我全身。”含着眼泪，我语气激动起来：“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你们可曾把我这个班主任放在了眼里？就这样不顾校规校纪的撒娇撒痴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你们心目中的地位竟低得可以忽略不计了？不顾我的阻拦一涌而出，你们好大的胆子！学校领导看见了，我做何解释？门卫面前，我又如何面对？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外班也有这样的情况吗？当着班主任的面学生都可以一涌而出；班主任若不在场，学生该怎样放肆？这就是我所追求的朋友般师生关系吗？这就是我引以为荣的‘活泼有度’的学生吗？” 学生被我的激昂震惊了！她们没有想到我会有如此激烈的反映，只瞪着眼睛看我。 我却将话锋一转，问：“看过电影《鹿鼎记》吗？可还记得里面的韦小宝？” 学生点头：“看过！” “皇帝和韦小宝小时候因打架而相识，当小宝一脸得意说皇帝和自己是朋友的时候，一旁的海公公只冷冷的一句：‘和皇帝是朋友？皇帝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是你的朋友。’是的！在打架的时候，小宝和皇帝可以是朋友，上朝的时候，小宝还能无法无天和皇上耍赖吗？” 学生摇头：“不能！” “不但小宝和皇帝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成朋友，我和你们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是朋友。别说我虚伪，这是事实。在课外活动时，在课间操跳舞时，在你生病苦恼有心事时，我都可以做你的朋友。但在我要求你们遵守校规的时候，在我阻止你们出校门的时候，还希望你们不要把朋友间耍的赖用在老师身上。无论我们师生关系多么密切，老师都是学校纪律的维护者，如若你想违犯纪律，老师不可避免就要阻拦。我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小静，如今已有了自家的公司，他的先生就是公司的老板。前一段时间他们一起来看我，小静的先生抱怨：‘静的脾气不好，有时候我在公司开会，她对一些决定不满，便当着别人的面找我大吵大闹。全不顾忌我的感受。’我知道后劝静：‘无论你们在家里谁当家，在公司里，都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他是老板，你是员工，员工不能对老板无理。” 学生听的入迷，我继续娓娓道来：“昨天回家的路上，我真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这实在是我教育的失败啊！你们不能时时把我当朋友，这不是老师不讲平等，而是由我们身份、责任不同造成的事实！” 看学生的眼光，我就知道她们听进去了。 果然，伊梦主动站起来：“老师，我在学校广播站当站长，广播站也有二十多个同学，许多时候大家把工作上的事情和私人感情搀和在一起，真的让人很难受。老师愿意当我们的朋友，我们自然高兴，但如果因此就把老师的话当耳旁风，就太过分了！” 秋丽也站起来说：“身为团里的干部，有时候我在门口站岗，咱们班总有同学想让我把她们放出去。我好作难：不放吧！朋友面子上过不去；放吧！又违犯了纪律，门卫还会对我有意见。” 我点头：“我早听门卫师傅说秋丽有时候会私自放咱们班学生出校门，你们这样让秋丽多么作难！同理，昨天你们拉着我的自行车强硬出去，这让校长知道了可怎么评价我？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这个老师朋友的吗？”说着，我眼圈忽然红了。许多学生也跟着我动情，有学生轻叹：“我真没想到咱们班的学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 晚上，几个违纪孩子就找我道歉了：“老师，今天您在讲台上一说，我自己都感觉我们做的事情太不可思议了。昨天真是糊涂，您千万别生气！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其实，那阵子我已觉察到班里有些同学没有分寸，正苦于找不到切入口，她们昨天的行径倒给了我一个难得的教育契机。现在再来分析整件事情的处理：如果我当时大发雷霆让润雪等回去，大庭广众之下，她们丢了面子必不高兴，说不定会和我顶撞起来。对花季少女来说，面子问题可是个大问题。而且，昨天发过脾气后，今天也不便再翻旧帐，多数同学便不能深入讨论、有所感悟，岂不是白白丢失了教育资源？ 所以，在师生角色失调后，适当的隐忍是必要的，也是必须的，但一味隐忍并非美德。因为学生不知道我们忍的限度。在外人面前给学生留了足够面子后，一定要坦言我们的内心感受。 前段时间我曾看过一篇文章，题目是《我有没有欠你五元钱》，主要讲一个台北名人有一次坐出租车。到达目的地付款后，她以为司机应该找还她五元钱，而事实上是她还欠司机五元钱。她在下车后才想起来，赶紧把五元再递给司机。司机冷冷的说：“哼，亏你想到了，不然我还以为，连你这样一个名人，也想贪我五块钱的小便宜！”虽然误会是化解了，但这个名人心里老大不舒服，她说：“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少给了他五元呢？”在日常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五元，在这里给了我们一个启示：是不是有些时候，我们像那个司机一样，无声的在忍耐着某个人（比如学生）的作为，而事实上，我们的沉默反而误解那个无辜的人，让他根本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学生毕竟是学生，他们不知道如何把握与老师相处的“度”。我们心里为此不舒服，他的名誉也因而受损。 很多类似这种“五块钱”的问题，影响了我们的师生情谊。我们与学生交往讲究平等、尊重，我们很有亲和力，但因学生搞不清楚我们“亲和”的尺度为何，常做出我们认为过份的言行。我们默默忍受了，却在心里倍感委屈、无助，甚至影响教学质量……所以，忍，不一定都是美德。忍耐人的时候，脸色通常很难好看，久而久之，就会损害到师生关系。 这段时间总有年轻教师问我，如何把握和学生交往的“度”，我当时就想问：学生有没有欠你五元钱？如果有，那么，你有没有直言告诉他？ 从社会心理学角度讲，“为人师”是我们的社会角色，但并不是每个人每个时候都能清楚并且扮演好自己的社会角色。人们在扮演的过程中往往会产生矛盾、障碍、甚至遭遇失败，这就是角色失调。比如，老师既需要权威者的角色，又需要是学生朋友的角色。这两种角色有时难以协调，就形成了角色间冲突。这时，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如上文班会描述一般，与学生一起敞开心扉做真诚地款谈，坦言我们的真实感受，指出学生的正确做法等。相信我们的学生会体会到老师的善心、苦心。 反之，一味的隐忍，无疑是对他们不妥行为的纵容。 注意：真诚应当实事求是，但真诚不是自我发泄。 有一次，我痛斥一个女孩子的频频违纪，孩子深感受伤，事后她给我写了一封信：“我认为一个优秀的教师就应该像妈妈一样关心学生。在我的心里，您是个优秀教师。可是您这样的妈妈让我害怕，您今天那么声色俱厉批评我……” 我把女生叫到办公室说：“生活中我自然要给你妈妈的关心。但是，请你记住：学校不是家庭，老师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妈妈。学校要替社会培养人才，单位不需要任性、刁蛮、迟到的员工，学校和老师就不能容许你屡屡违纪。我关心的是你整个人，而批评的只是你的缺点……” 如此一番真诚的表白，让学生反思了自己的错误，心服口服。 曾有一年轻女教师向我求助，说自己的学生有时会半真半假挑逗自己，这让她既头疼又尴尬。这可能是学生对自己和老师的角色认识不清（这是角色失调的另一种方式）。这时，最有效的方法依然是平等、尊重、以诚相待。 但是，我在这里要强调的是：真诚不等于实话实说。 顽皮淘气的学生，总是想挑战秩序社会的成人。很多时候，我们实话实说会让孩子下不来台。比如，几年前我在一个纯男生班上课。当我在黑板上板书的时候，忽然一个男生大声笑说：“老师，他说他喜欢你。”——语气中的“喜欢”明显超出了师生喜欢的范畴。我才不要假装没听见而隐忍！我马上转过身来，惊喜地说：“是吗？孩子？老师也喜欢你。” 一句“孩子”，就提醒了学生彼此的身份。教室里所有人都释然了——虽然那时候，我比学生大不了几岁。但事实上我就是他们的长辈。 有一次，我在晚上十点多收到一条没有署名的手机短信：“老师，我可以约你吗？”看着这条短信，我的脑子飞快转着：这不是我们班男生发的——我班男生的手机号我都知道。那么，这是谁发来的？为什么发这样的短信？可能是男孩子在一起游戏打赌，看敢不敢冒犯老师？也可能是这个男生自己的恶作剧？或者是该男生过于流气？或者是真的懵懂…… 无论如何，我正颜厉色不合适，假装没看见也显得小气，便回复说：“好啊孩子，我们班任何一个同学随时都可以约我的。” 一句真诚而并非实话实说的句子发过去，类似短信再也没有出现过。 所以，在与学生交往中，遇到角色失调，我们没必要一味隐忍，而应该想方设法让学生明白：师生在学校各自承担着不同的角色，整个社会对老师和学生的行为方式都有期待，偏离这个期待，就会遭到异议或反对（此乃角色期待），因此我们要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此乃角色领悟），然后不断调整自己的行为，塑造自己（此乃角色实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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