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出生于一个官宦世家,祖父陆佃和父亲陆宰都是当世有名的藏书家。受家庭氛围的熏陶,陆游自小就十分喜爱读书,用他的诗来说,“我生学语即耽书,万卷纵横眼欲枯”(《解嘲》)。诗人从牙牙学语开始,到晚年僵卧孤村,毕生手不辍卷,读书成为他从军报国之外最重要的生活方式之一。相应的,在他现存的九千六百多首诗篇中,与读书有关的作品也是比比皆是。 《秋夜读书每以二鼓尽为节》 腐儒碌碌叹无奇,独喜遗编不我欺。 白发无情侵老境,青灯有味似儿时。 高梧策策传寒意,叠鼓冬冬迫睡期。 秋夜渐长饥作祟,一杯山药进琼糜。 这是陆游写于乾道元年(1165)秋天的一首读书诗,当时他四十一岁,正任隆兴(治所在今江西南昌)通判,孤寂无侣,落落寡欢,只能用读书排遣心中的抑郁。全诗中“白发无情侵老境,青灯有味似儿时”这两句写得最是精彩——早生华发的诗人如今在青灯的陪伴下,仿佛重回到儿时,享受着读书的快乐……细品之下别有一种温暖的意韵。 中年后,陆游从军报国无门,仕途坎坷,屡遭排挤,逐渐被现实政治逼退到了书斋。他思想苦闷,只能寄情于书卷,因此也创作了大量清淡旷远的读书诗,向后世读者展示了一个孜孜以求、勤奋治学的学者的读书人生。 《读书》 归志宁无五亩园,读书本意在元元。 灯前目力虽非昔,犹课蝇头二万言。 “元元”者,黎民百姓也。诗人发愤读书的本意就是为了济世救民。即使到了退隐孤村青灯黄卷之时,他依然没有忘记这一点。 古代诗人中,陆游的刻苦好学程度是排得上号的。从陆游的读书诗来看,无论盛年还是暮年,无论是春秋还是寒暑,苦读到深更半夜乃至雄鸡唱晓,在他是常有的事。《夜读兵书》、《灯下读书》、《冬夜醉解残灯荧然起读书至明赋诗十韵》、《冬夜读书忽闻鸡唱》、《四月十三日夜四更起读书》……这些诗名就足以让我们对诗人的读书之勤奋程度管窥一斑了。到了暮年,诗人仍旧夜读不辍。他的《五更读书示子》诗写道: 近村远村鸡续鸣,大星已高天未明; 床头瓦檠灯煜爚,老夫冻坐书纵横。 暮年於书更多味,眼底明明见莘渭。 但令病骨尚枝梧,半盏残膏未为费。 吾儿虽戆素业存,颇能伴翁饱菜根。 万锺一品不足论,时来出手苏元元。 陆游不仅自己爱读书,而且希望自己的儿子们能象他一样,继承家学,同样爱上读书。《陆游年谱》中记述陆游共有七个儿子:长子陆子虞,次子陆子龙,三子陆子修,四子陆子坦,五子陆子约,六子陆子布,七子陆子聿。其中最小的儿子陆子聿最受陆游疼爱,一直陪伴在晚年的陆游左右。陆游的读书诗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写给陆子聿的。比如上面的那首《五更读书示子》,以及更知名的《冬夜读书示子聿八首》: 其一 易经独不遭秦火,字字皆如见圣人。 汝始弱龄吾已耄,要当致力各终身。 其二 宦途至老无余俸,贫悴还如筮仕初。 赖有一筹胜富贵,小儿读遍旧藏书。 其三 残雪初消荠满园,糁羹珍美胜羔豚。 吾曹舌本能知此,古学工夫始可言。 其四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其五 圣师虽远有遗经,万世犹传旧典刑。 白首自怜心未死,夜窗风雪一灯青。 其六 简断编残字欲无,吾儿不负乃翁书。 绝胜锁向朱门里,整整牙签饱蠹鱼。 其七 读书万卷不谋食,脱粟在傍书在前。 要识从来会心处,曲肱饮水亦欣然。 其八 世间万事有乘除,自笑羸然七十余。 布被藜羹缘未尽,闭门更读数年书。 这组读书诗创作于宋宁宗庆元五年(1199年)冬天,当时陆游已是高龄75岁,风雪之夜兀自在书斋苦读,他最小的儿子陆子聿伴读在侧,当时才只有21岁。诗人饱含深情的文字既表达出他深邃的教育思想理念,也寄托了自己对儿子的谆谆教导和殷切期望。陆子聿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后来官至吏部侍郎、中奉大夫。同时继承家学,成为了和曾祖、祖父和父亲一样的藏书家和刻书家,收藏并刊刻了父祖的很多遗书。陆游的《老学庵笔记》、《剑南诗稿》、《剑南诗稿续稿》等都是在陆子聿手里收集刊刻问世的。可以说,陆游之所以能成为中国古代存诗最多的诗人,他的这个小儿子功不可没。 陆游八十五岁时——也就是他去世当年,写下了《读书》一诗: 少从师友讲唐虞,白首襟环不少舒。 旧谓皆当付之酒,今知莫若信吾书。 朱黄参错鸡鸣後,签帙从横月堕初。 抚几欣然时有得,此翁作计未全疏。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对于读书一道,诗人可谓是初心不改,“虽九死其犹未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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