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良方自序 中 北宋 ·沈括 古之飲藥者，煑煉有節，飲啜有宜。藥有 可以久煑，有不可以久煑者；有宜熾火, 有宜溫火者。此煑煉之節也。宜溫宜寒， 或緩或速；或乘飲食喜怒，而飲食喜怒爲 用者①；有違飲食喜怒，而飲食喜怒爲敵 者。此飲啜之宜也。而水泉有美惡，操藥 之人有勤惰②。如此而責藥之不效者，非 藥之罪也。此服藥之難，三也。 注釋 ① 或乘飲食喜怒，而飲食喜怒爲用者：意為如果有的病人的飲食嗜好與情緒變化對治療有利，就加以順從。乘：順著。下句意義反此。 ② 操藥：炮製加工藥物。 譯文 古人的服藥，煎煮煉有一定的規律，飲服有一定的適度。藥物有的可以久煮，也有不可久煮的；有應當用猛火，也有只宜用文火的，這是煮煉藥物的法度。有的藥應當趁熱服用，有的則宜冷服；有的藥應緩緩飲服，有的則宜從速飲服；如果有的病人其飲食嗜好和情緒變化對治療有利的，那就可順從它；如其飲食嗜好與情緒變化對治療不利的，就不可依從。這都是服藥的法則。此外還要注意煎煮藥物的水質有好惡之分，操持煎藥的人有勤懶之別。有如此不同的種種情況，卻責怪藥物效果不好，其實不是藥物本質的過錯啊。這是服藥的難處，為第三難。 藥之單用爲易知，藥之複用爲難知。世之 處方者，以一藥爲不足，又以衆藥益之。 殊不知藥之有相使者①，相反者②，有相 合而性易者。方書雖有使佐畏惡之性③， 而古人所未言，人情所不測者，庸可盡哉 ！如酒之於人，有飲之踰石而不亂者，有 濡吻則顚眩者④；漆之於人，有終日摶漉 而無害者⑤，有觸之則瘡爛者。焉知藥之 於人，無似此之異者？此稟賦之異也。南 人食豬魚以生⑥，北人食豬魚以病，此風 氣之異也。水銀得硫磺而赤如丹，得礬石 而白如雪。人之欲酸者，無過於醋矣；以 醋爲未足，又益之以橙，二酸相濟，宜甚 酸而反甘。巴豆善利也，以巴豆之利爲未 足，而又益之以大黃，則其利反折⑦。蟹 與柿，嘗食之而無害也。二物相遇，不旋 踵而嘔。此色爲易見，味爲易知，而嘔、 利爲大變，故人人知之。至於相合而之他 藏，致他疾者，庸可易知耶？如乳石之忌 參、朮⑧，觸者多死；至於五石散則皆用 參、朮⑨，此古人處方之妙，而人或未喻 也。此處方之難，四也。 注釋 ① 相使：幾種藥物同用，以一藥為主，其餘為輔，叫相使； ② 相反：兩種藥物同用，產生劇烈的副作用，叫相反； ③ 使：指能引導藥物抵達疾病所在，或能協調各種藥物作用；佐：指能輔助主藥發揮作用，或抑制主藥毒性；畏：指“相畏”，藥物間相互抑制，以免發生副作用。惡：指“相惡”，用一種藥物減弱另一種藥物的性能。 ④ 濡吻：沾濕嘴唇；顚：頭； ⑤ 摶（tuán）攪拌； ⑥ 豬魚：所指不詳，一說，指海豚魚（生江中者名江豚、江豬），見《本草綱目·鱗部》海豚魚條；一說指河豚，嵇康《養生論》中有“豚魚不養”之說； ⑦ 折：折損，減弱； ⑧ 乳石：鐘乳石，《本草綱目》引《相感志》：“服乳石，忌人參和朮，犯者多死。” ⑨ 五石散：即寒食散，有毒，服後全身發熱。 譯文 使用單味藥物，其作用易知；多種藥物複合使用，其作用不易確知。世上處方用藥的人，往往以為一味藥物不夠，又增加了許多藥物。他們全然不知藥物之間有相使之作用，也有相反之副作用，還有合用以後其藥性全然改變了的。方書上儘管記載藥物配伍的佐、使、畏、惡之性能，而古人沒有提及，人情還未測定的，怎麽能全部瞭解呢?譬如酒對於人，有暢飲超過一石仍不惑亂的，也有剛沾到嘴唇就頭暈的。又如漆對於人，有整天攪拌過濾而無害的，也有一經接觸就生瘡腐爛的。怎麽知道藥物對於人，就沒有類似這種不同的情況?這是人們稟賦體質的不同。又如南方人食用豬魚（海豚魚）以資養身，而北方人食用豬魚或致病害，逭是風尚習氣的不同。水銀同硫黃結合就變得紅如丹砂，而同攀石結合則潔白如雪。人們想要酸味的，莫過於醋了，認為醋還不夠酸，又加上酸橙，兩種酸加合在一起應當更酸卻反而變甜。巴豆的作用長於泄利，如認為巴豆的泄利作用還不夠強，而又加進大黃，它們的泄利作用反而受挫減弱。螃蟹與柿子，通常食用並無害處：可是兩者同時進食，不多久就引起嘔吐。這些物類其色澤容易看到，滋味容易辨別，嘔吐和泄利又都是大的變故，所以人人知道。至於兩種藥物相複合而進入別的臟腑，引發另外疾病的，又怎能輕易瞭解呢?例如服用鐘乳石須忌人參和術，有觸犯者大都死亡；至於五石散中卻都用人參和術。這就是古人處方用藥的奧妙之處，而人們一時未能曉喻。這是處方之難，為第四難。  點擊閱讀原文收聽白雲出岫誦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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