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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论《红楼梦》中的“痴”

 zcm1944 2017-03-29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论《红楼梦》中的“痴”

  • 分享:仇天я
  • 时间:2013-08-09
  • 【历史故事】

    [摘要]“痴”本是一种生理疾病,意为呆傻之状,无深意可言。魏晋时期,“痴”逐渐作为一个文化问题而出现,由一个完全贬义的词语变成带有智慧色彩的褒义词。到明清时期,“痴”的文化意义进一步发展,曹雪芹的《红楼梦》将“痴”的文化意义更是发扬光大。“痴”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往往存在于文学作品中难以准确表述和被人理解,它所表示的含义是纯粹的上层精神世界,与世俗之意明显不同。“痴”在《红楼梦》中具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味,需要读者通过自身的感悟达到与作者心灵的契合,方能真正领悟“痴”之意味。

    [关键词]《红楼梦》;“痴”文化;贾宝玉

    [中图分类号]I207.4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3115(2013)12-0033-05

    一、“痴”之渊源

    (一)魏晋之前

    从语源来看,“痴”字最早出现时间已很难确定。《山海经·北次三经》中有“其中多人鱼,其状如于鳀鱼,四足,其音如婴儿,食更多精彩请看牛BB文章网之无痴疾”的记载,今人译“痴疾”为“不慧”,但这并不能证明早在唐虞时代就已出现“痴”字及其含义。西汉时期,王充《论衡·率性》载,“有痴狂者,歌啼于路,不辨东西”。此时,“痴”和“癫狂”之意相混同,人们还不能准确区分“痴”到底是作为一种生理疾病还是精神“佯狂”。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云:“癡,不慧也。从疒,疑声。”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曰:“心部曰:‘慧者,獧也。’犬部曰:‘獧者,急也。’癡者,迟钝之意。故与慧正相反。此非疾病也,而亦疾病之类也。”说明人们已经开始关注“痴”与疾病的关系,认为“痴”虽有病态的成分,但与真正的疾病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二)魏晋时期

    1.痴与早慧

    魏晋时期,“痴”的含义有两种:一是先天的病态成分,二是人的心智成熟与否。古时崇尚“早慧”,《世说新语》有大量的例证,如曹植七步作诗、谢道韫咏雪一绝、竹林七贤德才兼备等,这些早慧儿童的聪慧事迹在那个时代被广泛流传,成为社会大众艳慕的对象。六朝时期,士人特别重视个人表现,其言谈举止、礼仪风度、思想见解都要表现出,“风流人物”所具备的的特殊气质。此时的“痴”已不局限于生理疾病和精神癫狂之意,凡是没有少年早成的都被称为“痴”,甚至有些淡泊恬静、深蕴温厚之人也谓之曰“痴”。这是魏晋时期“痴”文化含义的一大特点。

    当然,那些曾经被冠以“痴”的人,一经伯乐发现或靠自己努力成名后,所获得的赏识和追捧自然更甚于早慧之人。他们曾经的“痴”宛若西施之心疾,非但没有影响其美貌,反而锦上添花,增加了这些风流人物的传奇性与故事性。

    《世说新语·赏誉篇》中的王述就是一个典型的大器晚成的例子。刘孝标注引孙盛的《晋阳秋》:“述体道清粹,简责竞静贞,怡然自足,不交非类。”高雅孤傲的王述在当时被众人视为痴子,后获丞相赞赏便受到大家的追捧,曾经的“痴”自然也成了众人谈论的话题,无形之中增加了王述的故事性。

    2.痴与雅

    据《世说新语·赏誉篇》记载,王湛虽有识度,但少言语,被宗族认为是痴子,甚至皇帝也以此调侃他的侄子王济:“卿家痴叔死未?”王济作为子侄没有表现出对长辈的尊敬,但偶然的一次交谈,王湛“答对甚有音辞”令其甚觉意外,“不觉懔然,心形俱肃”,等看到王湛“姿形既妙,回策如萦”的骑术时,才知道王湛才是真正的名士之流。当皇帝再次问及王湛时,王济以“山涛以下,魏舒以上”类比王湛。王湛“于是显名,年二十八始宦”。

    像王湛这样刻意隐藏自身才能的“隐士”,经常被认为与世俗格格不入,其沉稳的品格不符合当时“雅”的范畴,世人称之为“痴”。所以我们可以说,与俗人相对的是“痴人”而非“雅人”,“痴”才是真正的“雅”,有堪比山涛、魏舒之才能,却又毫不虚伪、造作。

    3.痴与人情事理

    《世说新语·方正篇》讲述,王述极其疼爱自己的儿子王坦之,即使孩子已经长大,还要把他抱在膝上。王坦之向王述说明桓温要和他结为儿女亲家时,王述非常生气,把王坦之从膝上推下来说:“恶见文度(王坦之)已复痴!畏桓温面。兵——那可嫁女之!”此处的“痴”应理解为王述批评王坦之不明事理之意,可见“痴”亦可引申为不懂人情世故、不明事理之意,后世“痴”字用法大都以此义为主。

    4.佛教之痴

    佛门有三戒,即戒贪、戒嗔、戒痴。随着佛教典籍在中国的传译,“痴”的含义也更为繁复,有了恋于世情不知自拔、沉迷而忘返之意。“痴”的这种含义随着佛教在我国的传播与兴盛,对于以后文学的发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经过魏晋时期不断演化,“痴”的含义逐渐丰富,大致可分为四种:一是沉迷于其所钟爱之事,放浪形骸,不拘小节;二是语言、行为、思想等与世俗格格不入,遗世独立;三是极力张扬自我,与礼法不相容;四是除了所钟爱之事外,在生活其他方面严重缺失、错位。

    二、《红楼梦》中的“痴”

    清代著名学者俞樾的笔记小说集《耳邮》中记载了一个因读《红楼梦》而死的痴女子:

    昔有读汤临川《牡丹亭》死者。近时闻一痴女子,以读《红楼梦》而死。初,女子从其兄案头搜得《红楼梦》,废寝食读之。读至佳处,往往辍卷冥想,继之以泪。复自前读之。反复数十遍,卒未尝终卷,乃病矣。父母觉之,急取书付火。女子乃呼曰:“奈何焚宝玉、黛玉?”自是笑啼失常,言语无伦次,梦寐之间,未尝不呼宝玉也。延巫医杂治,百弗效。一夕,瞪视床头灯,连语曰:“宝玉宝玉,在此耶?”遂饮泣而冥。

    俞樾对《红楼梦》中的痴和情非常赞赏,他在文尾以非非子之名评说:“嗟乎天下谁非子虚?谁为真有哉?痴者死矣,不痴者其长存乎?况女子之死,为情也,非为宝玉也。”俞樾充分肯定《红楼梦》中的情,肯定痴女子对情的追求,为宝玉而死的女子不是有些人说的傻或不值得,是为了追求世间真善美的情感而牺牲。

    俞樾笔下的痴女子因读书动情而致死,可谓是非典型性“痴”的典范。《红楼梦》正是蕴含这样的痴和情,打动和感染作者甚至触动书中的人物,所以说“痴”是《红楼梦》最核心的精神之一。

    (一)作者之“痴”

    《红楼梦》甲戌本卷头七律诗云: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幻泡,古今一梦尽荒唐。

    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这首诗具有总领概括全文的作用,所有的荣华富贵不过如同泡影一般荒唐可笑,“红袖”作为书中各色清灵女子,“情痴”在此并不是那个“有时似傻如狂”的宝玉,而是十年辛苦、字字啼血的曹雪芹。

    《红楼梦》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中所题五言绝句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这首诗从字面来说并不难理解,作者于“悼红轩内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只为了一部一无年代可考,二无大贤大忠的善政,只不过是几个或情或痴的异样女子,供世人把玩的“闲书”,这样呕心沥血的作者岂不是绝世之痴?宋凤翔曾说曹雪芹“性格放浪”,“放浪”是王羲之《兰亭序》中的话,就是不拘常理之意。①既然不拘常理那势必被他人误认为是痴人,曹雪芹诗中的“痴”绝非世人所谓的疯傻之状,而是与世俗常情相对立的“雅”。

    曹雪芹说《红楼梦》“无朝代年纪可考”,但每部作品往往会不自觉的反映作者生活时代的特征,朱兵提出“作家创作心态学”说,②认为作家的心态贯穿于文学作品的产生中,所以只有曹雪芹之痴才能使得整部《红楼梦》充满痴和情的色彩,洋溢着浓烈的人情之美。我们清楚地看到了曹雪芹的人生、思想和他毕生所追求的信仰。社会的腐朽、“文字狱”的兴盛、封建世俗的迫害,使得曹雪芹将“真事隐去”借“假雨存言”,把自己的苦闷和不满清楚地表现出来。艺痴者,技必良。只有痴,才能进入物我两忘的神境。“痴”不是呆傻的头脑,而是沉浸在对自己“十年辛苦”得出的作品的喜爱之情。“痴”对于作者来说是创造之绝态,只有曹雪芹这样的痴人,才能写出《红楼梦》这样的痴情作品,才有了不计其数的痴女子、痴男子为宝玉而洒泪,甚至奉献自己的一生。

    (二)石之“痴”

    中华玉石文化源远流长、光辉灿烂,女娲炼石补天的神话传说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不管是从兴隆洼文化到良渚文化还是夏商周时期,玉一直是国家意识的体现,是圣物和政权的代表,只有统治者才能拥有玉。随着时代的发展,玉在民间逐渐普及,到了明清两代,玉不再只是帝王将相的专属之物,也成为百姓生活中的日常摆设之物。明朝中后期,资本主义萌芽的兴起,出现了一批批判封建专制和宋明理学的思想家,曹雪芹的《红楼梦》通过对贾宝玉通灵宝玉的构造,否定了传统的玉文化观念。

    宝玉原为赤瑕宫神瑛侍者,因凡心偶炽,欲下凡造历幻缘而来,乾隆甲戌本脂砚斋眉批曰:“按‘瑕’字本注:‘玉,小赤也,又,玉有病也。’以此命名极恰当。”宝玉所携之宝玉,原是女娲炼石补天所剩的一块顽石,因欲享世间荣华,特求一僧一道将其幻为扇坠大小的美玉,去那温柔富贵乡历练。王国维说:“所谓玉者,不过生活之欲之代表而已矣。”③宝玉之玉本是通灵宝物,却一心向往着温柔富贵之乡,离经叛道,它象征着荣华富贵,但这个“天地之精”的宝玉并没有为宝玉辟邪除祟,保佑贾府仙寿恒昌,反而它的每一次出现都预示着贾府的颠覆与毁灭。通灵宝玉原本就是一块顽石,曹雪芹是借石之口、石之行对封建专制权威进行了挑战与贬斥。顽石痴迷于红尘俗事,是对美和自由的一种追求,是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走下来的一种表现。

    “金玉”是财富和权力的象征,也是旧时礼教观念的象征,《红楼梦》演绎的是一场“悲金悼玉”的梦。而“木石”在书中则象征着一种追求美、追求自由的精神,它自古以来便是生根于民众之间的,与所有人息息相关。“木石”与“金玉”之争,不仅仅是宝黛、钗玉之间的婚姻、爱情之争,还是宝玉关于自由和美的痴心之争。

    (三)宝玉之“痴”

    古往今来,这样的痴人不甚枚举,吃馒头蘸墨的王羲之,为买书花光积蓄只能以“书饼”充饥的黄裳,还有将怀表当鸡蛋放在锅里煮的牛顿,都属于痴人,他们对自己所钟爱的事物达到了一种极致的痴迷。但宝玉之痴却不同,他的痴不是爱好而是信仰,是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自然壮美的痴,不是后天的迷恋,而是一种天然而生的气质。

    1.情痴——对世间之美都有情

    《红楼梦》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借贾雨村之口对贾宝玉的情痴作出解释:

    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更多精彩请看牛BB文章网/……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所秉也……两气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致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上则不能成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之中,其聪俊灵秀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这样秉正邪二气之人,若生于富贵公侯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然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娼。

    按贾雨村的理论,贾宝玉乃是天地间第一“杂气”之人,生于豪门大户,再加上祖母溺爱,身边又尽是集天地灵气的奇女子,宝玉最善闺阁之事,女儿之事无一不精、无一不通,为平儿理装喜出望外,心内怡然自得;讨厌仕途经济之语,称读书人为“禄蠹”,连湘云说做官为宰之事,宝玉都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这些痴心奇想从整部书看来不过是平常之事。

    第三十五回“白玉钏亲尝莲叶羹,黄金莺巧结梅花络”中,傅家来的两个“极无知识的”婆子见过宝玉出来后议论道:“怪道有人说他们家宝玉是外像好,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的。果然有些呆气。他自己烫了手,倒问人疼不疼,这可不是个呆子。”“大雨淋的水鸡似的,他反告诉别人:‘下雨了,快避雨去罢。’时常没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咕咕哝哝的。且连一点刚性也没有,连那些毛丫头的气都受的。爱惜东西,连个线头都是好的;糟蹋起来,那怕值千值万都不管了。” 这才是真正的宝玉,将“情痴情种”之状体现得淋漓尽致。正如己卯本脂砚斋双行夹批:“宝玉之为人,非此一论,亦描写不尽;宝玉之不肖,非此一鄙,亦形容不到。”

    从本质上看,是宝玉的痴情“对于天下所有美好的人与物自然兴起的一种珍惜赏爱之情”。④他一生可以归结为一个“痴”字,他是一个完全不被世人所接受的理想主义者,他“痴”的对象不仅是个性自由、心灵美好、才貌相容的女孩儿,就连一切不被世人在意的花草虫鱼,在宝玉看来却“皆是有情有理的,也和人一样,得了知己,便极有灵验的”。(第七十七回)正如孙逊所言,宝玉“不仅对于人进行情感交流,也给自然万物以人的地位”。⑤一切美好的事物他都会关怀、欣赏,把这样的美当作人生理想和理想人格来加以追求,毫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宝玉的爱不是简单的情爱,而是一种泛爱,他主观上把一切的美好都纳入了自己的情思之中,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不管是自然还是情感,都是他倾慕的对象。欧阳修的《玉楼春》说:“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词中的“情痴”二字书写的仿佛就是宝玉的情与痴,为警幻仙子所谓的“意淫”做了最精辟的解释。贾宝玉追求的是自由,是世界上千姿百态的美和无限丰富的美,他全身心地投入到美的世界和情的世界里,可谓是真正的情痴。

    2.痴情——对女性的崇拜与尊重

    警幻仙子谓宝玉曰:“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警幻仙子之“意淫”也是“痴”,就是情的最深程度和最高境界,是人性率真的表现,是对女性的尊重、仰慕与体贴,这样的痴情在那个男权至上的社会里,世俗之人难以望其项背,不但不被世人理解,反倒会被大家认定是痴子无疑。

    甄宝玉说:“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还更尊荣无对的呢!你们这浊口臭舌,万不可唐突了这两个字,要紧。”把“女儿”看得比神灵还重要的,古往今来唯这两个甄贾宝玉独有。令宝玉难过、开心之事根本不是家族的兴衰与荣辱,而是“女儿们”的喜怒与哀乐,他对“女儿们”的痴情早就达到了忘我的境界。他对“女儿们”的体贴关爱之情是无私的,不求回报,无论亲疏远近、高低尊卑,他都用最真的情去理解她们,尽最大的力量去保护她们。最重要的是宝玉尊重每一个人的性格和脾气,不管是黛玉的“小性儿”还是妙玉的“孤傲”,他都能应对自如,设身处地的为每一个人着想。

    清代涂瀛说:“宝玉之情,人情也,为天地古今男女共有之情,为天地男女所不能尽之情。”⑥正是由于这样的情痴,使宝玉的生命充满了悲剧色彩,不论是自己的未来还是别人的生死都不能按照他的意愿去发展、前行,在那样的社会里,宝玉这样的“痴儿”如警幻仙子所言:“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他如火般热烈的痴情不断地被冰冷的孤寂所淹没。在那个社会中做一个“不同”的人需要很大的勇气,宝玉可以视作鲁迅先生《狂人日记》中“狂人”的先驱,他模糊地看到了“吃人的人”和“吃人的历史”,但他呐喊不出来,对于女性的尊重和对自由的追求始终只停留在潜意识层面,而无法突破人世间的痴迷和痛苦界限的宝玉最终只能无奈遁入空门,选择逃避尘世的纷争。

    (四)“女儿”之“痴”

    宝玉坚持的“女清男浊论”极大地冲击了千百年来中国社会中男性绝对地位的传统观念。在封建社会中,未出嫁的女孩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着一种绝对封闭的生活,不仅没有涉足社会的机会,更没有参与社会的权利。李贽的“童心说”理论认为,“童心”的失却是因为在成长的过程中“道理闻见日以益多,所知觉日以益广”,因而这些养在深闺的女子们具有一种独特的感受性,和男性相比保持着一定的人性和童心。大观园中的女子都是天地间少有的,不论是贵族小姐还是婢女丫鬟,身上都散发着真、善、美的光芒。

    在整部书中,除了傻大姐的痴是“心性愚顽,一无所识,行事出言,常在规矩”之外,其他的丫头小姐们的“痴”都是痴情的表现,虽也有“行事出言,常在规矩之外”的情况,但这都是她们执着于内心,忘了外在规矩,是一种处于忘我之境的审美境界。

    1.世外仙姝晶莹痴

    《红楼梦》中多次用“痴”来形容林黛玉,如回目中有“痴情女情重愈重情”、“慈姨妈爱语慰痴颦”等。己卯本第十九回夹批曰:“贾宝玉乃古今未见之人,而恰恰只有一个颦儿可对,今他人徒加评论,总未摸着他二人是何等脱胎,何等心意,何等骨肉……后观情榜评曰,宝玉‘情不情’,黛玉‘情情’,此二评自在评痴之上,亦属囫囵不解,妙甚!”何为“情不情”?第一个“情”活用为动词,为“用情”之意,“不情”指“不知情之物,未知情时之人”。甲戌本第八回脂砚斋眉批曰:“凡世间之无知无识,彼俱有一痴情去体贴。”宝玉对万物都有情,而黛玉则只对宝玉一人有痴情,黛玉为绛珠仙草下凡还泪,还泪的起因是在仙界中神瑛侍者日夜浇灌所致,而在俗世所有的泪都是因情所致,每一滴泪水都是爱的试探和心的轨迹。黛玉对宝玉的爱是热烈的,同时也是贞洁的,她的痴又上升了一个境界,不仅是对爱情的痴,更是她对精神与灵更多精彩请看牛BB文章网魂的自我看重。

    2.霁月浊雾痴犹在

    晴雯在《红楼梦》中的判词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她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丫鬟婢女来看待,她对宝玉痴情是站在“人”高度上,不是卑躬屈膝,也没有一点温柔和顺,她不喜也不屑袭人那样的情。正是晴雯爆碳一样的性子,再加上“削肩膀”、“水蛇腰”、“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风流姿态,在王夫人眼中是妖精一般勾引宝玉的人物,以至病重被赶出大观园,直到临死前才无所顾忌的向宝玉表露自己的爱恋之情。她对对宝玉的痴情只一句“我只当不得见你了”(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 美优伶斩情归水月)就比任何表白都要强烈千百倍。庚辰本脂砚斋批《芙蓉女儿诔》曰:“虽诔晴雯,而又实诔黛玉也。奇幻至此,若云必因诔晴雯来,则呆之至矣。”晴雯可以看作黛玉的影射,二人的品格、性情都是高洁直率的,她的痴情是作为一个和宝玉地位平等的真正的女子之“痴”。

    3.痴气袭人公子无缘

    袭人在贾府家长的眼中是一个温柔和顺、细致入微、可以信赖的大丫头。袭人是中国传统女性的代表,她对宝玉关怀至极,衣食住行无一不至,宝玉神色略有不同,她第一个觉察到,时时劝宝玉要读书上进,用尽所有办法来教导、规劝宝玉。一心扑在宝玉身上,这确实是袭人对宝玉的一种痴心,但她的这种痴,不似黛玉、晴雯般纯粹、高洁,带有一种奴性的色彩。

    列宁曾有一段关于“奴性”的论断:“意识到自己的奴隶地位而与之作斗争的奴隶,是革命家。不意识到自己的奴隶地位而过着默默无言、浑浑噩噩的奴隶生活的奴隶,是十足的奴隶。津津乐道地赞赏美妙努力生活对和善的好心的主人感激不尽的奴隶是奴才。”⑦袭人之痴不是爱情之痴,更像是对封建势力和封建家长尽忠之痴,对宝玉也多是婢女对主子的痴。袭人的“痴”少了一分高洁,多了一分功利。

    4.眼颦秋波为蔷痴

    龄官虽然是社会地位极其低下的小戏子,但她对贾蔷的感情却比很多假正经贵妇人要贞烈得多,那几十个“蔷”字就如同她的心一样痴痴地刻在地上,纵被大雨淋湿也浑然不知。在第三十六回中,宝玉看到了贾蔷对龄官的情意,联想到那几十个“蔷”字,不觉“痴”了,体悟到“从此只好各人各得眼泪罢了”,照应着回目“识分定情悟梨香院”,真正开始思索“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的问题。龄官的痴情不似黛玉般葬花的凄婉而有着自己独特的执拗,正是这样一个情思细密的痴女子以自身之痴点化了宝玉。

    《红楼梦》中的“女儿”都有一股痴劲儿,不论是彩霞、香菱的痴,还是尤三姐为表清白拔剑自刎的痴,都是一种对真、善、美执着的追求。通过这些“貌若神人”的女孩们的痴,向我们展示了在艺术的天地里那远离世俗的自我空间之美。

    三、结语

    “痴”是真情的流露,是对世俗理性的揭露与反叛,希望挣脱一切尘世的束缚。柏拉图认为“美就是美”,不是美女也不是美酒,美就是美的本身,“痴”也是一样,只有处于“无”的状态才能成为自己,成为“痴人”,成为本质的“真”。真、善、美往往密不可分,“痴”是对自由纯美人格的不断追求。《红楼梦》中的“痴”更是寓真挚爱情、高尚人格、执着精神、美好理想于一体,作者借“痴”让读者看到了美的灵魂、情感,感受纯净的精神世界所带来的力量。

    ①朱兵:《曹雪芹创作〈红楼梦〉心态解析》,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版。

    ②王国维、蔡元培:《红楼梦评论·石头记索隐》,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

    ③⑤清.涂瀛:《红楼梦论赞》,一粟主编:《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红楼梦卷(第一册)》,中华书局1995年版。

    ④赵齐年:《关于〈红楼梦〉的成书过程》,《北京大学学报》,1963年第4期。

    ⑥列宁:《列宁全集·纪念葛伊甸伯爵》,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1]清·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2]清·曹雪芹著,俞平伯校订.红楼梦俞平伯评点[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3]周汝昌.周汝昌点评红楼梦[M].北京:团结出版社, 2004.

    [4]周汝昌.红楼梦与中华文化(增订本)[M].北京:中华书局,2009.

    [5]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6]南朝宋·刘义庆著,沈海波评注.世说新语[M].北京:中华书局,2011.

    [7]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8]清·俞樾著,陈戍国点校.耳邮·痴女子[M].长沙:岳麓书社,1986.

    [9]姚士奇.中国玉文化[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

    [10]胡文彬.红楼梦人物谈——胡文彬论红楼[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5.

    [11]胡传吉.吾之大患,为吾有身[J].红楼梦学刊,2006,(4):320~334.

    [12]刘志伟.论“痴”的审美与文化价值[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10,(6):171~176.

    [13]马发生,张重才.“痴”袭人形象散论[J].洛阳师专学报,1999,(3):7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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