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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打过的架

 昵称535749 2017-04-09

2017-04-09 11:32 | 豆瓣:岁羽中2017-04-09 11:32 | 豆瓣:岁羽中

我常常想起小时候。上一年级,班里有两个留级生,比其他人大一到两岁,一个叫郭长军,一个叫弓胜凯。当时,这两位嘴边永远挂着一句话:“来,咱俩比武功。”我是个好孩子,心说比什么武功,有本事就比学习。他们每次找的人都不一样,一个一个轮着来,很快,姓弓的就找到我了,一天下课,他对我说:“来,咱俩比武功。”我不想打架,没答应,也没跑,接下来,我毫无反抗地被他摔在地上,弄了一身泥。我记得清楚,那天我穿件绿色长袖T恤,摔倒后,袖子上沾了像猪油一样白乎乎的东西,非常恶心。

我并不是任他欺负,只是以为老师会主持正义。我想,只要我不还手,他就完全理亏,最后一定受罚——而他又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所以我认定,他一定不敢动我。然而他竟真的动了我,还把我摔了一身泥,我惊呆了。

我这才知道要还手,但还是担心被老师看见。我小时候打架没人教,完全是吃一堑长一智。印象最深的是班里一位叫赵恩的同学,他居然一年级就会拌人摔跤(大约类似切别摔,但他是拌两条腿)。我记得我无数次被他拌倒,非常不服气,后来终于学会躲开他拌我的腿,也反过来拌他。我一定赢过,但印象不深了。在不久后的一次幼儿园同学聚会上(你没看错,就是幼儿园同学聚会),我见面就把这招拌人用在了一个小伙伴身上,他惊呆着被摔倒了,头还磕了个包。我先是很有成就感,被大人批评了半天才感到歉意。——不过还是很有成就感。

一年级下学期,班里开始选少先队员。她说,只有好同学才有资格当选,要成绩好、纪律好、品德好。我心里很激动,等待着班主任公布名单。她又说,这一批只有两个名额,我更激动了。然后她公布了这两个人:郭长军和弓胜凯。妈的,就是总和我们比武功的那两位。我惊了个大呆。现在想想,我的世界观就是在这一次次惊呆中一点一点建立起来。当时想不了这么多,因为班主任接下来的话给了我安慰:“戴上红领巾就要遵守纪律,要不然就给你的红领巾抹(读妈)了。”

这句话给我吃了定心丸,弓胜凯又一次找我“比武功”时,我又不还手了——班主任就在附近,我怕什么?我再次被他狼狈摔倒,心里却得意:嘿嘿,我看你红领巾被抹。结果,班主任批评了他两句,轻描淡写,至于抹红领巾,呵呵,连提也没提。

班主任这种作为,简而言之,就叫做乌龟王八蛋,当然,这就是成人世界的缩影,她提前给我上了这么一“课”,我当然不应该感谢她,当然,就这一次,我还开不了窍,当时我是个好孩子,一个脏字都不会说,连河南话里表达警告或威胁的“你再给我兴”都讲不出口。我甚至连气都没生,只知道惊呆,不是说好的抹红领巾吗?这老师说话怎么不算数呀。

那是个改变三观的时刻。我长大了很多。后来有件小事或许是个印证:我们班有个叫杜慧佟的,大家都把佟念冬,班主任也这么念。后来我查新华字典,发现念“同”,我便纠正其他同学,然而他们却说“老师都这么念了,肯定该这么念”,我说“那说明老师错了啊,字典都这么写的”。没人响应我,那时我已经会一点脏话,我心想妈的怎么周围的人都是傻逼。

小时候打架总是很凄惨。印象里没什么胜利,随便一回忆就能想起那个叫陈友的把我摁在地上,那小混蛋比我瘦小得多,但却野蛮得多,我嘴吃着土,他骑在我身上说“让小爷爷收拾你”,一边抓把沙土像撒胡椒面似地撒在我脖子里。现在想来很想把他砍了,可那时候,我好像没感到什么侮辱。我还能想起另一班的李旭,他是我邻居小伙伴的表兄,我们是在放学路上打,我从他那儿学会了抓头发(以前抓不出手)——我还是不记得有什么胜利。我和同院的冯志刚学会了“跺”(在散打里可能叫正踹),跺人并不求跺疼,只要弄脏对手衣服就是胜利,穿疙瘩底足球鞋效果最好,一跺上就是几个点,那就是“得分”。

后来大一点,这种对跺就成了打架的主要形式,扭打摔跤之类渐渐消失了,打恼的情况也越来越少。现在想来,一个原因是学校盖了教学楼,我们一般在楼上走廊活动,空间太小,地面是水磨石,摔得太疼,而且教师休息室很近。现在能记起的场景,就是我总是一个人和一群人对踹,具体的缘起已经一次也想不起,但基本上是我为了打抱不平,引起了联盟“仇恨”。不过这种踹一般踹不恼,也都没什么胜负。和我对踹的人里,我记得有杜涵星、王汶川、杜慧佟。那时候,弓胜凯已经转学,郭长军已然成为街上穿亮黄衣服的混混,赵恩改名赵雪坤,早已变成一个规规矩矩、皮肤嫩白的老实孩子,陈友怎么样不记得了。而两杜一王,则有宿敌的感觉,几乎是长年的对头。记得小学毕业考试监考很松,王汶川脸凑到了我跟前抄,被我忽了脸。

杜涵星一度以他哥的势力称雄,小学里很多同学来自小杜庄,里面人大多姓杜,多少都沾着亲,杜涵星他哥不是亲哥,不知道是个什么哥,只知道叫小杰,是“五年级老大”。现在想来,他们那时候挂在嘴边的陈浩南,我上了大学才知道是谁。有一次,我和杜涵星杠上了,他说他要找小杰来打我,五年级在楼上,我就在班里等着,脸上平静,心里咚咚跳。具体的情形已经不记得,但我能让他搬出这个杀手锏,一定是取得了某种胜利。小杰最后没来,我不记得有没有和我约“放学后厕所”,反正约了我也不会去。——是真的不敢去。

杜慧佟也是小杜庄人,和杜涵星沾亲,他发育晚,一直瘦小,比所有人都矮,但谁都敢打,我至今不能理解他为何能如此嚣张,当时,我对他恨之入骨。有段时间,我旁边坐着一位叫刘绪明的同学,刘同学和我隔了一条过道,杜慧佟坐他后面。刘绪明黑黑瘦瘦,胳膊细得像马杆,老实之极,按单田芳老师的说法:三棍子打不出一个扁屁。杜慧佟坐在他后面可开了心,这家伙就像个大玩具,你怎么欺负他就怎么受,杜慧佟在一切上课时间,想尽一切办法欺负刘绪明,杜慧佟“啪啪啪”地扇他脑袋,他的头随着一顿一顿地前载,就这样也不还击。我在旁边被气得不行,用各种办法阻止杜慧佟,杜大为恼火,让我别管闲事。后来,我和杜的矛盾终于升级,在一个课间,他居然跳起来在我头上打了三拳。我终于决定和他算个总帐,一天放学,我抓住他,拳头高高举起,他在我手里哈哈大笑。

然而我最后没打下去那一拳,当时的想法是,如果真打下去,他就废了。当时有种明显的感觉,身体的抗击力远不如攻击力发育迅速。我放弃时忍着愤恨的眼泪,让他从我手里逃掉,居然还有个念头是“他又瘦又小,我以大欺小不光彩”。我很快就为此付出了代价,那天在走出校门时,杜涵星悄悄来到我背后,飞起一脚狠踹在我书包上,两人哈哈大笑着跑走了。

最可气的是,在我吃亏的时候,刘绪明看在眼里,无动于衷,似乎这事与他毫无关系。我的心——用现在的话讲——那叫一个拔凉拔凉。那一次,我又长大了很多。

然而我还是得到了一些抚慰。跳打我三拳的事,不知为何,被教数学的高老师知道了(好像她看见了)。我在老师们眼里一直是宝,高老师大为光火,狠狠骂了杜慧佟。老师和老师的差距的确很大,一点小事,对于孩子而言就是天地之差。按现在的话讲,这真是温暖的正能量。

提起高老师,我还记得一次冲突。我们小学那时还简陋,三根长铁管一焊,插在操场上就当了足球门。我们常常把它当单扛玩,向上一纵抓住,再沿来沿去。有天下了雨,地上泥乎乎的,二班班长王希刚(二班的头面人物,很有威望)在扛子上溜,很霸道地不断把其他人夹下去。所谓夹人,就是沿到另一个吊杠子的人旁边,用双腿夹住他,腿的重量坠在他身上,他很快就会坚持不住掉下去。只见他夹了一个又一个,只剩我了,便又来夹我,我躲着不让他夹,最后还是夹住了。那时候,我住的家属院有单杠之类的东西,平时玩得很多,手上不弱,所以我比其他人持久得多,我以为他会先放弃,结果还是我先撑不住,我扭动着想摆脱,摆脱不掉,我就索性靠近他,双手一松抱在他身上,把他也拽下来,结果大快人心,我在上他在下,他摔了一身泥水。这一次,于情理于事实我都取得了完胜,在整个小学生涯中,大约仅此一次。可麻烦很快来了,第二天,我在路上被二班的申超截住去路,他说“你想怎么着”。我立即明白了,王希刚被我挑了威风,这个申超大约算是他们小团体里的打手,专为大哥出头。这家伙是个大胖子,和他打我肯定吃亏,但我也不甘心认怂。

就在这时候,高老师出现了,问申超想干什么,申超结结巴巴说不出来,只好离去。

我小时候也干过卑劣行径。小学有位姓于的同学,个子很大,但性格却很脓包,人傻呼呼的,我就以欺负他为乐,我喜欢冲上去把他摔倒,他毫无还手之力,另外他跑也跑不快,只要我追他,他就逃不出我的魔爪。终于有一次,我的恶行被他妈妈看见了,那位阿姨说,“如果你再敢动他,就把你的手给跺了”,同时,这件事我妈也知道了。那一次给我的震动很大,或许是第一次,我明确地面对自己内心的邪恶。我非常羞愧,后来,我对待于兄就一直很好了。

打架史其实是浓缩的成长史。我虽然属于“好学生”,但也一直争强好胜。这让我想起纠结的体育。我不喜欢运动会,一年级我参加了50米迎面接力,后来就没再参加过。我的投掷非常差,扔沙包永远不及格,当时老师找了个人陪我练,居然是陈友(我们其实一直没实质的矛盾),他比我矮、瘦,却扔得比我远得多。小学时候,有一项我远比其他人强,那便是4x25米的往返跑,跑道12.5米长,一头放了四个木块,你要跑四个来回,把那四个木块都捡到这头来。我极擅刹车,其他人跑得再快,只要两个来回,我就算小步慢跑他们也追不上我了。印象中,我最好的成绩跑出过12秒4(也可能是12秒04),但跑100米我是绝对跑不出这成绩的。

上小学时,有一项对抗运动介于体育和打架之间,那就是斗鸡(不懂的同学可以搜一下,中央5套曾经播过斗鸡大赛)。这项运动是段雅楠转到我们班时带来的,他本人体格强壮,基本算是斗鸡大神(后来一直到初中,他都是班长,并且是班里最可倚仗的体育健将,几乎在任何项目都是令人放心的冠军)。这个项目是我的天堂,印象中,只有两个人是我需要小心迎战的:段雅楠和张跃峰。其实段雅楠我也不怕,他只是猛,而且后来就很快淡出了。惟一头疼的是张跃峰,那哥们虽然瘦,但平衡极好,极难击败,另外他技巧刁钻,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挑翻。在我吃了他很多亏后,我达到了和他平手的水平,我们常常激战很久,谁也打不败谁,而其他人我们早已不放在眼里。我的平衡似乎不错,这一点在初中再次验证,初三时,体育课为中招考试做准备,有一项训练是单腿跳,通常我跳完全程了,其他人只跳到一半多点。不过我的投掷依然是短板,我们当时投一种叫“实心球”的东西,比铅球稍大,里面填满沙子,双手投。我练了很久,最后还是只考了8.5,满分10分。

我一直喜爱武术,但却吃不了苦。高考完之后去学过一个月跆拳道,直到最后,下横叉还是能跑火车。我想,这背子别想踢后旋了,但当时后踹练得还不错。可惜我的韧带早就恢复了老硬,如果真要踢,我至多比完全不会的人强一点。大学暑假时,我学了一点太极拳(陈照奎传83式的前16式),却几乎没有实战。说几乎,就是还有那么一点,写在这里算是个纪念。

我对拳术多少有点悟性,但下功夫必须有人逼着,所以直到今天什么也没练出样子。那时学拳,老师是位非常渴望向我展现太极之精妙的人(尤其是他知道我是个大学生之后——他只读了初中),平心而论,老师的拳还是不错的,但心态的确有点别扭。他一方面向我展示太极拳的厉害,反复强调他这儿有真东西(也的确有,印象最深的是他打我金丝缠腕,他几乎没用力,我的手腕差点断),一方面却不愿意教给我。其实教真东西的确是个很讲究的事,这是行规,拳师有多方面的考虑:一方面要收高价(我完全理解,也希望大家能理解,拳师也要吃饭,和学琴学画差不多);另一方面,拳师要考虑你学了会不会出去伤人;还有,有些东西是只传磕过头拜过师的徒弟,不传学员的;看家的东西甚至徒弟也要慎传。(所以中国武术就这么给一点一点传没了)

尴尬的是,我一开始没意识到这些,以为他展示了,就都要教我。

现在想来,我们的关系很微妙。见第一面时,老师就想让他11岁的徒弟小明把我摞翻。小明的确不错,但身体发育毕竟有差,那次我通过“撤”没能让他得逞。后来进了班,在下午的“实战时间”里,老师又让我和小明摔,磨蹭了很久,我终于用蛮力很丑地把L弄倒了,小明起来后,我一拱手,意思是不摔了。

这下,老师似乎不大高兴,亲自来摔我。我被他很脆地摔了几跤,都不知道是怎么倒的。现在想来,我的情商在那时表现得相当低,他在摔我时用了些恶心的手法,例如用手按我的后颈,于是我摔一跤起来后,也用手按他的后颈——这当然相当不敬,但我当时想,你是老师,你怎么用我就怎么学。总之,我一直不甘被完爆,此事显然让老师很不爽。

后来通过更多的小事,老师越发不待见我(例如有一次上课前,我出了个算术题,一群小孩子全围着我,老师被冷落了),我追着他问拳,他因为第一次见面时说了漂亮话,没法拒绝,就一直推脱。后来他去东北给师傅贺寿,人跑了,我东问西问,算是凑齐了这十六式的基本用法,但几乎完全没能化进实战。班里几乎都是10岁以下的小孩子,每天下午的实战时间,我基本只能看戏。班里能和L摔的人很少,除了老师的女儿,还有一个13岁的小超是他的对手。小超摔跤不守规则,不让人缠他,我还被他摔倒过一次,囧。

班里有位比我大几岁的“助教”王兄,他和小明一样也是徒弟,也是磕头拜过师的,老师让他协助管理和指导学员。我很快发现,此兄忠诚听话,拳术却很不怎么样。老师去东北前,我们摔过几次,虽然我都输了,但他也很费劲。老师去东北后,全场由老师的一个亲戚H大爷主持。H大爷很憨厚,他会得不那么多,但都演示给我。我那次被小超同学摔倒时,H大爷指出他犯规,我算是挽回点颜面(虽然我不太在乎)。后来,我看着小孩子对抗学了点招法(主要是抱腿+拌),就告诉H大爷,我要再和王兄摔摔。

这一次我非常重视,因为王兄学拳比我久得多,在这拳馆里是老师,但我压根不觉得他有什么真料,所以一定要赢。我们一共摔了三跤,我一胜一负一平,胜的那局并不漂亮,但他手摸了地,我没摸,终归是胜了(他胜我也不漂亮,我们都倒了,只是我先倒)。对这个结果,我还是自豪的。

这便是我所能记起的所有打架经历。事实上,小学之后,我就没再因为和人冲突打过架,大学里惟一一次红脸,也只摔了两个玻璃瓶子(还是酝酿了半天情绪,有一半演戏性质),效果还不错,那哥们再也不在小寝室抽烟了。所以你或许能理解,在看《搏击俱乐部》时,我为什么会痛哭——是真的痛,然后哭。现在,我常常找点热血的话说来找点血性的感觉,但估计也没什么用。饭统网欠了我2704RMB工钱,每次去找赵总要钱时都寻思着关上他办公室的门摔杯子,但看见这一头白发的大叔却又下不了手。这辈子,估计差不多就这个怂样了吧。

(完成于 2013-07-12 21:33:15 ,新发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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