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陟彼景山|前辈学人忆前辈学人

 青木森森 2017-04-10

《陟彼景山:十一位中外学者访谈录》是一本没有腰封的书,十一位学者的名字列在封面上,不需要很大,气场已经足够强。

这本书的读法很多,可以一篇篇地读,也可以诸篇比对,看各位大家对同一观点所持的看法,自可开心明眼。之前聚珍推送过的一篇文章就是这样的读法(点击标题可读  李学勤、章培恒、裘锡圭谈『国学』|重磅。)


今天我们再换一种读法,以『前辈学人忆前辈学人』为主题,看看有哪些精彩的内容。





何兆武忆陈寅恪、闻一多



何兆武:陈寅恪先生的课,我当时是去旁听,因为是高年级的专业课,而且他上课时都是直接引用古书里面的哪一节哪一段,我都不熟悉。去听课就是觉得他名气大,但如兴趣,感觉他讲的东西很有意思,也发挥自己的一些观点,还评论现实,听起来很有意思。那时候是自由听课,有名人的课至少都去听几讲,听听怎么样。闻一多先生是诗人,讲起课来十分投入,很有激情。闻先生上课的时候也是什么都念,并不光是他自己的作品,讲到哪里就念到哪里,不但讲新诗也讲旧诗,讲《诗经》、《楚辞》,也讲唐诗。果要按一九四九年以后的要求,他讲课是不及格的,他上课都是自由发挥,跟他写的文章一样,大概即使作为今天的论文也不太合格。



王水照忆钱锺书



王水照:有次我到钱锺书先生那里去,他跟我说:最近我花了两个星期把“十三经”温了一遍,又发现好多好东西。我当时吃了一大惊,“十三经”两个星期温了一遍是什么概念?我就想起我在大学期间,曾打算紧随文学史的课堂教学把作品读一读。老师讲《诗经》,我想尽可能地把《诗经》的原著读一遍,后来发现这个计划完全无法完成。讲《诗经》课程已经很多了,两个星期吧,但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我怎么能在两个星期里把《诗经》读一遍呢,《国风》还比较快,《雅》和《颂》完全没办法读下去,马上就结束了,讲《楚辞》了。老先生的童子功是“十三经”等古代经典,而且后来我知道,不少老辈学者是有“温书”的习惯的,他们从小就读这些书,到了一定时期是要“温书”的,就是把他们一生当中读过的几部重要的书再来温一遍,叫“温书”。钱先生跟我讲的,恐怕还不是一般习惯的“温书”,而是与他作读书笔记有关的。他们学问的底子就是从大量的经典的文本着手,量非常大,钱先生的集部之学尤其很少有人超过他的。现在不是有人讨论为什么钱先生的著作《管锥编》选择札记样式,当然可以从很多角度去解释,但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他从小读书就这样的。钱基博先生在一九三五年《光华大学半月刊》发表他的《读清人集别录》,在《引言》中说“儿子锺书能承余学,尤善搜罗明清两朝人集”,做了大量日札,如果将他们钱氏父子两个人的日常笔记整理出来,能与钱大昕的史学“后先照映,非夸语也”。他是很自负的。钱穆先生也说他们父子的集部之学没人超越。所以,他是在广泛地阅读原典的基础上从事学术工作的。


现在出版的《钱锺书手稿集·容安馆札记》三大卷,是他日常读书生活情景的生动展示,还未出版的有四十几卷,他恐怕是世界上个人手稿存量最多的一位,有人说这是钱锺书用手写成的一座图书馆。这一点我们这代人已经做不到了。



王水照忆何其芳



王水照:我刚才讲何其芳先生对我的影响,除了写文章以外,还有一个就是怎么安排工作的方法。何其芳先生每年对新进所的同志都要讲话,都要讲研究方法,每年他都要强调“三基”——基本理论、基本知识和基本技能,但每年讲法不一样,用的例子不一样。从我第一次进所听到他讲这个,以后他给新同志讲,我都参加的。他每次讲都写讲稿,他讲的时候是脱稿,但事先都写好的,所以他逝世以后,他的秘书给他整理档案,整理得都哭了,毛主席也说何其芳做事认真。


何其芳哲学系出身,不是搞古代文学的,但他一直有志于要编一部文学史,所以最早成立文学所的时候,古代文学方面有两个研究室组,一个是“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组”,一个是“中国文学史研究组”,他自己兼文学史研究组的组长,是想要写一部文学史的。他开始不是先搞《诗经》么,后来又搞《楚辞》,写过屈原的论文。他经常说自己原来的古代文学基础是不够深厚的,但要是研究哪个问题的时候,比如《红楼梦》,就尽量地把有关《红楼梦》的资料详细占有。他给我们强调什么叫“研究”呢,就是毛主席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中的一句话:“详细地占有材料,在马克思列宁主义一般原理的指导下,从这些材料中引出正确的结论。”他说这就是研究方法。有了写作任务以后,他就尽可能地广泛地搜集、整理资料,一直强调资料的占有是研究的前提与出发点。


他这个方法对我们比较合适,因为我们不可能像钱先生那样,原来的学术积累深厚无比。现在出版的《钱锺书手稿集·容安馆札记》三大卷,是他日常读书生活情景的生动展示,还未出版的有四十几卷,他恐怕是世界上个人手稿存量最多的一位,有人说这是钱锺书用手写成的一座图书馆。这一点我们这代人已经做不到了。何其芳还跟我们说,进所以后要用“四分之三的时间搞研究,四分之一的时间补课”,我觉得也有很强的操作性,要有固定的时间进行“补课”。例如理论修养不够,那么就用这四分之一时间系统读一点,马恩全集不可能全读的,但《马恩选集》、《列宁选集》我都细读一遍的。


裘锡圭忆郭沫若



裘锡圭:我在一九五六年到了历史所,当时我是复旦历史系的研究生,因为导师调历史所工作,就跟着一起来了,还不算是历史所的人。见到郭老在一九五七年反右之前。那时候郭老还兼历史所所长,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所一次,来的时候,所里年老年轻的研究人员,他都要见一下,那时候见过一次。反右以后就没有那个事了。他对年轻人很热情,那是他的一个优点。


戴燕:对他的上古时代研究,您怎么评价?


裘锡圭:那要有历史观点,他写《中国古代社会研究》,写《青铜时代》、《十批判书》,那个时候他的水平肯定是第一流的。


戴燕:是一个了不起的学者。


裘锡圭:当然是了不起的。一九四九年后他有些地方比较粗枝大叶,有些地方有所“迎合”,写了一些学术质量不很高的文章,那是另一码事。但是总的来说,他解放以后仍对学术有真挚的兴趣,也写了不少有学术价值的文章,还是很不错的。一九四九年后,他有了地位,可是对年轻人还很谦和、很热情。



章培恒忆贾植芳



章培恒:贾先生讲“现代文学作品选读”,他选一些他认为重要的作家来讲。一个就是讲鲁迅,当时讲课也不大有计划,所以他的“现代文学作品选读”好像讲了也没有几个作家,都是有代表性的。


戴燕:贾先生上课很受欢迎。


章培恒:是,是。


戴燕:可是他有很重的口音,这是在上海啊。


章培恒:开始的时候不懂,慢慢听也就听懂了。后来他给陈思和先生他们那个年级上课,大家就都不容易懂他,但是贾先生有一个特点,就是他对学生很有亲和力,所以学生到他家里去,大家是从他的家里慢慢听懂他的话,然后才对他所说的内容感兴趣。




聚珍“陟彼景山”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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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书福利】这位复旦教授采访了十一位学界泰斗,结集成书向他们致敬

【编辑说】贾雪飞:和敬重的学者一起工作,是很幸福的事情

李学勤、章培恒、裘锡圭谈『国学』|重磅




>>> 聆嘉声而响和   

 戴燕 访谈

  • 2017年1月

  • 一代有一代之学术、一代有一代之思想。通过戴燕教授对何兆武、李学勤、章培恒、王水照、裘锡圭等十一位从抗战到当下的老一辈中外学人的访谈,使我们了解了那个即将过去的时代中发生过的历史,以及那一代历史中的学人的思考与抉择——他们的政治关怀和学术理想是什么?在巨大的社会变动中,他们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在各自的专业领域,他们又是如何思考历史与未来,如何承上启下的?

    一个个学者,体现了一代的学术、思想的风气。这些学者,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精神的脊梁,是学术文化的灵魂。鉴往知来,当今学人只有充分了解上一辈学人的学术及思想,才能承上启下,继往开来。在这个意义上说,本书也是前辈学者的学人心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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