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叔孙通制定朝仪

 墨香笙樵 2017-04-17

 大师风范

 

--司马光评叔孙通制定朝仪(臣光曰16)

 

 

刘邦嫌秦朝的条条框框太多,不但尽废有秦之苛法,也将朝堂上必要的礼仪约束一并废去。这样一来,朝臣无有规矩管着,就有点乱。比如正经的议事场合,竟有大声喧哗者。宴会场合,喝酒也没节制,有酒必喝,喝则必醉,进而耍起酒疯。有极个别很不自觉的同志,酒劲一上,想起自己的苦劳大大的,受赏却是小小的,感到委屈,竟至于拔剑击柱,肆无忌惮地豪哭。刘邦看看这实在不成体统,又一时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儒生叔孙通乘机说,让我来试定一套朝堂礼仪如何。刘邦同意,但前提是难度易数不能太大,首先我得学得会。

于是叔孙通就去山东招来三十个儒生,连他的弟子,一共百余人,还在朝臣中挑选了一些粗通文墨之士,就开始排练。叔孙通这个体系差不多是照搬秦朝的,而秦朝的宫廷礼仪则是吸纳六国的长处精炼而成。排练得差不多了,请刘邦来看首演。刘邦高兴地说,这个我会。

汉高帝七年(前200),长乐宫落成。叔孙通奉命将排练成熟的朝仪搬上朝堂。于是肃静,众臣按班就部,静候阶陛之下。忽闻一声霹雳--“陛下驾到”,刘邦坐御,由侍卫抬着出现在殿堂之上,并且安座(此时胡床还没出现,也就不会有龙椅)。众臣依次“埋伏”在各自的位置上,只允许头仰着,依次向皇帝称贺。礼毕,上不许喝醉的酒--“法酒”,众臣又依次起身向皇帝称贺。负责监察的御史将有违礼数的官员一律逐出殿外。这样,酒终九巡,大殿上没一人敢吭声,遑论喧哗了。刘邦巡视仆服的众臣,这才体会到当皇帝原来如此之派,不觉龙心大悦,当即提拔叔孙通为“太常”--九卿之一,赏金五百斤。

司马光“臣光曰”第15篇评论了此事,但一开口就批了二个人。一是批叔孙通小器,只简礼的皮毛作文章,只懂得趋时媚俗,弃礼之大用于不顾,以至礼的实质精神没传下来,倒传了“糠粃”,想来都心口痛。二批刘邦不学无术,好好的古典文化不学,却学这没用的快餐文化--他要叔孙通搞简单一点,便是将礼定位在繁文縟节上。要真心诚意请个大儒来当老师,真正学到先王之礼的本质精神,汉初的规模气象,或可还要抬高一个层次。

那么礼真只是繁文縟节吗,或者说礼有什么大作用呢?司马光说:“礼的功用真是太大了。以身行礼,动与静就有了规范,行事也就不会违背法度;家事有礼,内与外就井然有别,九族之间就和睦融洽;乡村讲礼,人人就会遵老而爱幼,社会风俗也就淳正清明;以礼治国,君臣之间就尊卑有序,政治举措就更加得当而有成;以礼来安天下,诸侯就会诚心顺服,法律纲纪就会不偏倚。礼难道只是用在宴会之上、门庭之间维持秩序的吗?

司马光这番话,最能体现儒家的道统。而儒家虽有点理想主义的倾向,但它的最大特点是,培养起民人的敬爱之心,自律之心。诚如司马光所说,人而心中有规矩,自然琴瑟谐和,九族敦睦。出外做事自然也不会乱来,长幼有伦则风俗向好。之后邦国君臣不祸起萧墙,诸侯向化,无有叛逆不臣之心,天下就不会乱。这个工序费时费力,但如果做得好,就能实现最大的政治清明。缺点是以圣贤标准一刀切,因为做不到,容易起伪,比如伪君子伪道学。

而法家的最大优点是务实,强调用高压的手段来强迫民人守法。韩非就主张“罚莫如重而必,使民畏之。”重,就是严酷;必,就是坚决。对臣民的处罚必须心狠手辣、从重从快,使臣民胆颤心惊。它的长处是有利于建立铁一般的纪律,民人服管教、守规矩、听招呼。但缺点是法律管不到的地方,容易钻空子,上下其手,暗箱操作。以至民人尽管守法,但变得麻木,缺乏真情(民免而无耻)。

董仲舒看到儒家的自律精神不能丢,汉武帝看到法家的高压手段不能没有。于是而亦儒亦法,内儒外法,吸纳了两者的长处。中国社会因此兼有儒法的精神。

当初叔孙通来山东一共招了三十二个儒生,有二儒不肯去,并当面指责叔孙通:历仕秦始皇、二世、陈涉、项梁、楚怀王、项羽及刘邦,凡七主,一贯趋炎附势;而目下形势是,天下初定,战死的人还未得到妥善安葬,受伤的人还未得到悉心护理,就急着兴礼乐,有这个条件吗?要兴礼乐也要等积德百年才可以。

原二儒之意,是要先养起亲爱之心,才能兴礼乐。这符合儒家的本质精神,司马光援引扬雄的话,称赞这两位不知名的儒生符合大儒的标准。

所谓“大儒”,就是至始至终心中都有一杆称,不管何时何地遇到何种情况,都不能胡乱让步,扬雄名之曰“规矩、准绳”。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学人,必要坚守自己的学术底限,为趋一时之利而折价出让学术操守的事,决不能干。叔孙通则是媚俗媚到出卖了自己的学术修养,所以“器小”。

有人不同意了,这么说来,孔子为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而周游列国,也是不对的了?不错,孔子确有“待价而沽”的话,但那是待价而沽,不是折价甩卖。当年孔子困于陈蔡之间,师生一起分析四处碰壁、屡屡受挫的原因。子路建议自我反省,看看是否我们还不够仁不够智(意者吾未仁耶,意者吾未知耶)。子贡则直接建议折价出售,“夫子盖少贬焉”。盖,通盍,“何不”的意思。意思是说,标准不要定得那么高,将就些嘛。孔子均不满意这两位弟子的答案。

而得意弟子颜回说了,“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史记·孔子世家》)也就是说,颜回认为,不能见容于世算什么,不能见容于世方见君子是真君子。世有真理而我们士人不能掌握,这是士人的耻辱。而我们掌握了真理,他们不能用,这是当权者的耻辱。

孔子非常高兴,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吾为尔宰。”颜回你怎么这么有出息啊,你家要有钱,我宁愿给你做管家。夫子对颜回的高评价,缘于颜回读懂了夫子的心思,即使连饭也吃不上了,也决不为了求得一官半职,暂时解决生计问题而降低操守。

孔子的伟大不是靠吹出来的。

 

 

 

附:臣光曰16:礼之为物大矣用之于身,则动静有法而百行备焉;用之于家,则内外有别而九族睦焉;用之于乡,则长幼有伦而俗化美焉;用之于国,则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焉;用之于天下,则诸侯顺服而纪纲正焉;岂直几席之上、户庭之间得之而不乱哉夫以高祖之明达,闻陆贾之言而称善,睹叔孙之仪而叹息然所以不能肩于三代之王者,病于不学而已。当是之时,得大儒而佐之,与之以礼为天下,其功烈岂若是而止哉惜夫,叔孙生之器小也徒窃礼之糠粃,以依世、谐俗、取宠而已,遂使先王之礼沦没而不振,以迄于今,岂不痛甚矣哉是以扬子讥之曰:“昔者鲁有大臣,史失其名。曰:何如其大也。’曰:叔孙通欲制君臣之仪,召先生于鲁,所不能致者二人。曰:若是,则仲尼之开迹诸侯也非邪?曰:仲尼开迹,将以自用也。如委己而从人,虽有规矩、准绳,焉得而用之。’”善乎扬子言也夫大儒者,恶肯毁其规矩、准绳以趋一时之功哉。(《通鉴》卷11)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