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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帝:有良心就说几句正经话来

 写乎 2020-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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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丐丏

(嘉庆皇帝)

【作者简介】丐丏,本名张新春,辽宁新民人,1963年11月生人,大专学历,市作协会员,编辑职称,喜爱文史,些有文章见媒获奖出版,现为国企管理人员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清西陵之昌陵:嘉庆皇帝陵墓)

清嘉庆二十年,都察院陕西道监察御史陶澍(谥文毅)被临时充为巡漕御史,将奉命巡视南河漕运。行前,入殿请训,嘉庆帝对陶澍说:“放尔南漕矣!尔尚有良心,肯说几句正经话也。”(徐珂《清稗类钞·陶文毅说正经话》)这话说得很无奈、很勉强,隐含着乏人可用之痛。

有良心说几句正经话——嘉庆帝的话直白得已经不是官方或官场语言了。嘉庆帝所言,一方面表示了信任,同时可能是在给陶澍“戴高帽”;一方面也可能是在激他、勉励他、敲打他:如果你有良心,你就说几句正经话来!

漕运如河工、盐务,这光景也是一个复杂而乱的摊子,百弊丛生。陶澍为谏官“铮铮有声”,嘉庆帝应该是确实看到了他“尚有良心”,所以选了他。

听了嘉庆帝的话,陶澍会作何反响呢?可能会受到鼓舞,体会到皇上的苦心;也可能会感到汗颜!如果是早朝时皇上对众臣这样说:你们若尚有良心,就都说几句正经话给我听听。那大臣们会作何感想?但得有点儿良心的、“尚有良心”的都会汗颜吧!

(陶澍的盐务条陈)

能说正经话的陶澍

什么是正经话?正经话就是良心话,就是实话、真话,就是切中要害的话、出好主意的话,就不是空话、套话、大话、虚话、假话,应该也不是官腔官话。

对皇上而言,说正经话,有两种途径或方式,一种是朝会、朝觐、陛辞、引见、召见时说,有起居注官在场则可能被记录(清诸帝都有《实录》),如果是单独召见则不一定有记载;一种是正规的书面疏谏,也可谓是写正经话。

巡漕回来,陶澍说了哪些正经话呢?不得而知。《清史稿·陶澍传》中记陶澍“巡南漕,革陋规,请浚京口运河”。

之前陶澍做过翰林院编修(嘉庆十年)、江南道监察御史(巡城御史,嘉庆十九年)等,就吏部管理、河工冒滥、外省吏治说过不少正经话,如嘉庆十九年十二月,作为御史的陶澍疏奏:各省州县痼弊日深,皆由该管上司不能正己率属……“从之”。

(陶澍故里:湖南安化)

之后陶澍做过四川川东道、山西按察使、福建按察使、安徽布政使、安徽巡抚、江苏巡抚、两江总督等。以嘉庆帝所言为激励,在接下来的仕途中、在道光朝,陶澍也说过不少正经话。

道光三年三月,作为安徽巡抚的陶澍奏清查亏欠章程十条,“从之”;道光五年四月,奏设省志纂修局获准,至道光九年编成,被“议叙”。道光五年六月,在枯水致漕运梗阻的情况下,作为江苏巡抚的陶澍上奏主张海运,并积极谋划运作,开一代之先,“事竣,优诏褒美,赐花翎”;道光七年八月,与两江总督蒋攸铦合疏陈奏海运章程八条,“格于部议,未果行”。道光十年十二月,作为两江总督的陶澍与户部尚书王鼎、侍郎宝兴奏改革两淮盐法十五条,实施,收效显著;道光十二年五月,又奏淮北票盐章程五项,准行。

在如此重要岗位间周转,陶澍一定没少被引见、召见,一定没少与皇上面对面问答,如有张集馨《道咸宦海见闻录》中那样详细的追记整理将更可观、更珍贵。

(陶澍故里安化)

说正经话有风险

说句正经话会怎样?好的情况是被肯定、嘉誉、采纳,进而获得提拔重用;中间情况是被“冷处理”,不褒不贬束之高阁;不好的情况是被否定、批驳、不采纳,不好中的不好是被治罪,其极端情况可能被砍头;例外的、极罕见的情况是诀别亲朋甚至带上棺材以赴死心态去说(写)的,也有说(写)完即自绝的——之所以这样破釜沉舟,是因为这些人深知自己是在触逆鳞,话一出就凶多吉少。话是正经的,结果却可能极不正经,这种情况是常有的。

(颐和园)

永辉绝食

《清稗类钞·永辉绝粒上书》中记:“颐和园八品苑副(如副园长)永辉,上书监国摄政王(载沣),痛陈四事,切中时弊;先六日绝粒,宣统己酉(元年)六月十六日,卒;书由《爱国报》宣布,见者无不堕泪。”一个八品官的正经话能达天听吗?世(时)已至此,又有何天听可达呢?天不听,何人又听呢?何人听了又有用呢?一个可叹可敬的“位卑未敢忘忧国”典型!

(陕西蒲城王鼎纪念馆)

王鼎尸谏

道光二十一年七月,黄河在河南祥符(开封)溃决,东阁大学士王鼎(陕西蒲城人,谥文恪)奉命驰往指挥塞堵决口;因禁烟事宜“办理殊未妥协,深负委任”被从重发往新疆伊犁效力的两广总督林则徐也改至此河工效力。抗洪前线,王鼎“一见林公,(便)倾诚结纳”。对于林则徐的遭遇,王鼎“愤甚”。决口合龙后,王与林在大堤下惜别,王“言还朝必力荐之”,林则继续发往伊犁。

回京复命的王鼎,“力荐林公之贤,上(道光帝)不听。……明日,复廷诤甚苦,上怒,拂衣而起,蒲城牵裾,终不获伸其说”(薛福成《庸盦笔记·蒲城王文恪公尸谏》)。可怜一七十多岁老臣,匍匐跪行,苦言相争,甚至不惜冒大不敬之罪拽住龙袍……万般无奈,回到家,王鼎决定效仿春秋史鱼尸谏,怀揣拟就的遗疏,凛然自缢。

王鼎之决绝,难说不包含了对朝廷、对皇上的绝望,难说不包含了精忠几十年只欠一死的视死如归的决心,也难说不包含了非死无以驱辱解愤的凄凉心境。王鼎一定认为自己以“尸谏”的方式重复“说出”的正经话这一次不能白说!整整三年半后林则徐才被起用为代理陕甘总督,这难说与王鼎的“尸谏”有关。王鼎之遗疏被最先到场的穆彰阿死党、军机章京陈孚恩收走并交穆,又另假拟遗疏报皇上;真伪遗疏的内容均不得而知。可怜一介老臣王鼎,不仅是白说了,而且是白死了。

(戴熙是个画家,图为他的画作)

戴熙降免

道光二十五年,广东学政戴熙督学还朝,皇上召见,道光帝问:“汝一路由江西、安徽、江苏来,民情何如?”戴熙立即奏对:“盗贼蜂起,民不聊生。”道光帝大为惊骇:“如汝言,尚复成何事体!”便怒问一旁的文华殿大学士、军机大臣穆彰阿天下怎么会是这样,穆彰阿免冠叩首说:“戴某见皇上春秋高,欲以此撼皇上,沽直名,非实也。”(《清稗类钞·戴文节因谏不行而归》)于是,昏聩而不辨虚实的道光帝不再追问,戴熙也不便再多说。由此,道光帝开始厌恶戴熙,年终按例赏赐南书房翰林福字时唯独不赐予戴熙,这让戴熙很难堪。“正经话”在“不正经话”面前灰溜溜败下阵来。

正经人板不住不说正经话,作为兵部侍郎的戴煦又说正经话了:“(道光)二十九年,英人慑于民怒,暂罢议。宣宗(道光帝)嘉悦,以为奇功,锡封总督徐广缙子爵、巡抚叶名琛男爵。会(戴)熙召对,论及之。熙言广东民风素所谙悉,督抚所奏,恐涉铺张,非可终恃。上(道光帝)不怿。”(《清史稿·戴熙传》)又惹皇上不高兴了……看到大势已去,戴熙便以病请辞,这让道光帝更为光火,命降一品退休(原为二品)。

(戴熙的桂林八景册)

咸丰十年,太平军攻克杭州,迎战难功的戴熙(称病未再出仕)带着一腔正经话与弟等投湖以殉,获谥“文节”——死不得其所啊!

报喜不报忧,是因为皇上(上司)愿听喜不愿听忧。时信息渠道已被穆彰阿筛控,不是这样与皇上面对面的实话实说,皇上是得不到国事实情的。但这机会、这正经话皇上并不珍惜,且甘为佞臣所“壅蔽”——徒奈忠良何!这样的机会一般人没有,就算有,“一般人”也不会这样报忧不报喜。戴熙为画家,文人为官,说话“太正经”,往往会伤人及己。

(尹会一故里:河北博野)

尹会一谪戍

同样也是学政,同样也是说正经话,较早前的尹会一的事儿与戴熙的事儿极似,结果却有过之无不及——爷爷乾隆帝对这些不知深浅不知眉眼高低的“戆官”的处理比孙子道光帝的下手要狠得多。《清稗类钞·尹会一言民间疾苦》中记:“高宗六次南巡,尹会一视学江苏,还奏云:‘陛下数次南巡,民间疾苦,怨声载道。’高宗厉声诘之曰:‘汝谓民间疾苦,试指出何人疾苦?怨声载道,试指明何人怨言?’会一至是,惟自伏妄奏,免冠叩首,乃谪戍远边。”这段记载有误。乾隆帝第六次南巡是在四十九年初。尹会一是做过江苏学政,但是在乾隆十一年,乾隆十三年他便去世了,而《清史稿·尹会一传》中也没有其被遣戍的记载;其子、退休的大理寺卿尹嘉铨也早在乾隆四十六年就因为父请谥并从祀孔庙而惹恼乾隆帝被处绞了——其诉求也算是“正经话”,只是代价大了点儿,竟丢了身家性命。

或此尹会一非彼尹会一而另有其人——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位学官说了正经话然后获罪;如果其不识时务地继续正经话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杭世骏的全韵梅花诗)

杭世骏革职

乾隆八年二月,翰林院编修杭世骏(字大宗)在考选御史《时务策》卷中批评乾隆帝用人“重满抑汉”(据戴逸、李文海《清通鉴》),乾隆帝耐心作了批驳后认为其是“怀挟私心”,不知“忠爱之义”,命交部严议,结果以“怀私妄奏,依溺职例革职”。溺职?这分明是称职吗!——典型的颠倒黑白,严重的“好心没好报”,太过讽刺。

《清稗类钞·杭大宗抗论时事》中另记:“……其后官翰林院检讨,上疏抗论时事,谓用兵敛财及巡幸所至,有司一意奉行,其流弊皆及于百姓。疏凡十事,其言至戆激。部议当重辟,上(乾隆帝)仅令罢归田里,不之罪也。”如此“揭疮疤”、如此正经“话”之而没被治罪,乾隆帝真是开了大恩!“出京日,行李萧条,士夫惧召党祸,杭往话别,辄预戒阍者拒之,独刑部司狱某,相与徒步登陶然亭,痛饮竟日而别。”“士夫”不如“司狱”啊!这样的世风真让说正经话的人心寒!

(康熙)

蒋伊万幸

还是一位画家。陕西道监察御史蒋伊(号莘田)在说正经话前画了“正经图”,而且一画12幅,有《难民妻女图》《刑狱图》《寒窗读书图》《春耕夏耘图》《催科图》《鬻儿图》《水灾图》《旱灾图》《观榜图》《废书图》《暴关图》《疲驿图》;图画好后,另拟一疏一并进呈康熙帝。看了疏与图,“圣祖(康熙帝)动容嗟叹,置诸左右”(《清稗类钞·蒋伊绘十二图进呈》)。

看来老一辈的康熙帝还是比较善于听正经话的;之后,蒋又连上五疏,“言切而哀”地论述救济灾荒之策。“逾年(康熙二十一年二月),驾东巡,道多饥民,圣祖顾近臣曰:‘此蒋伊所绘《流民图》(那12图)也。’”蒋伊所画12图的原景在南方,而康熙帝东巡所见亦如此,可见其时国家天下之整体状况。

蒋伊后来做了河南学道(学政),其二子则出于蓝而胜于蓝,长子蒋陈锡官至云贵总督,次子蒋廷锡则文华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父子的如此被信重或说明其时正经话多少还有点儿市场。

(古代的官道遗迹。古代官道也不好走。)

该说的和不该说的

什么情况下说正经话是有学问、有技术含量的,事关说正经话的效率;其学问在于时机和场合的把握、内容及语言的组织等。说正经话是有风险的,而没正经话就不要说,尤其不要有的没的乱说瞎说。

有良心说几句正经话,是为官称职的至少表现、底线官德。有多少官吏是有良心的呢?就算你不说话。“人臣以不争(谏诤)持位,以听从取容。”(《吕氏春秋·任数》)有多少“人臣”是不在乎位的呢?如果竟是些常说的老话、正确的废话、虚伪的好话、漂亮的空话、重复的原话、严谨的套话、违心的假话,就是没有实话,那不说也罢。

皇上(上司)说不说正经话一般没人敢管、没人敢约束。嘉庆帝这句关于正经话的话还是比较正经的,值得深思。

(古代官场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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