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应县佛宫寺释迦塔及附近古建筑探寻笔记

无为zy7ny7trqk 2017-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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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13

2015年7月27日清晨，我与父母一行三人从太原火车站出发，乘K7804次火车赶往应县。

此次前往，唯一目的即是瞻仰应县城中的“天下奇观”，应县木塔，收集第一手资料，用于日后的个人研究，但一天的辛劳却带给了我们另外的收获。

应县木塔即应县佛宫寺释迦塔，是一座八角形纯木结构楼阁式佛塔。对于建筑专业和艺术专业的学生来说，它是朝圣之地，除却建筑本身的之珍贵和震撼，围绕建筑所发生的无数美妙的故事是其较之其他一般历史建筑所独具的。

临行前做了充足的功课，建筑大师陈明达先生所著《应县木塔》中对木塔的历史沿革，构造等有着十分详细的介绍，为我此次朝圣提供了几乎全部知识储备。佛宫寺始建于五代时期后晋天福年间，初建时名为“宝宫寺”，金代时称“宝宫禅寺”，后更名“佛宫寺”（具体更名年代不详）。寺院在辽代于辽道宗清宁二年（宋仁宗至和三年；公元1056年）由辽兴宗耶律宗真之妻，仁懿皇后萧挞里倡议重修。辽代是佛教空前繁荣的一个朝代，仁懿皇后便是一位虔诚的佛教信徒，她出生在应州，即现在的应县，父亲萧孝穆是契丹重臣，两位兄弟萧阿剌和萧撒八，一人封陈王，一人封武宁郡王，官居显赫，姑母萧钦哀为辽朝第六位皇帝辽圣宗耶律隆绪之妃，儿媳萧观音为辽朝第八位皇帝辽兴宗耶律宗真之妃，萧氏一族拥有三位皇后，两位王爷和一位权倾朝野的大臣，家族的显赫加上对佛教的崇拜，使仁懿皇后在家乡应州大力倡建佛寺，迎佛舍利，建舍利塔，名曰“释迦塔”，即应县木塔。金代明昌六年（南宋宁宗庆元元年；公元1195年）完成大规模增建。1933年9月18日，民国建筑学家梁思成、刘敦桢、莫宗江、季玉堂一行考察应县木塔，并对木塔做了建成以来最为详细的一次测绘，1961年，应县佛宫寺释迦塔列入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2年11月，释迦塔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录》。想到稍后就会和如此传奇之建筑零距离接触，心中便自然地悸动起来，也开始幻想，见到木塔的第一眼是何种情景，也深深体会到梁思成先生1933年前往应县考察途中的种种奇妙的心情。

火车从太原到应县大概用了三个小时，途中经过一座座村庄，一组组窑洞，一片片梯田，山西的大城市现代化程度已经很高了，而乡村和山区远望却依然呈现出一派上世纪中旬的景象，田间山头偶尔会看见一些小型的寺庙和哥特式的教堂，虽叫不上名字，但凭借外观判断能够清晰得知，巨大的斗拱，博风板，精美的垂鱼，属于元代之前的朝代，而教堂，则属于晚清，这样的景色，在三个小时的路途中出现了五次，坐拥四百余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山西省，真的名不虚传。

中午12:00左右，火车停靠应县站。若不是站台上赫然竖着“应县站”三个字的站牌，初次来还以为到了西北边陲的某个小站，车站周围一马平川，满目荒芜，车站前停着两三辆小型公交和出租，也是同样的风尘仆仆。我们坐上了其中一辆公交，前往应县汽车站倒出租。途中仍然是一望无际的荒地，农田和村落，仅凭手机高德地图才能感觉到我们离木塔越来越近了。

到达汽车站后，我们搭乘一辆出租车前往目的地。车在村子里穿行，两边是红砖的民房，几分钟后车子忽然开出了村口，而木塔则突然出现在眼前。木塔出现的太突然，让我猝不及防，高大的建筑耸立在一片新建仿古建筑中，天很蓝，可以看到非常多的鸟成群结队地围着木塔盘旋，此时的景象很像是某个寻宝电影的分镜或是风光片中的镜头，一时间一切语言都咽回腹中，只剩下睁大的双眼。

佛宫寺坐落在应县古城中，应县城墙已经消失了，但古城经过重新设计和建设，已经变成了一片有着辽金时期风格的景区，佛宫寺前街道两旁，大大小小的店铺中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木塔模型，我们在“塔前宾馆”寻得住处，解决了有山西特色的午餐后，便直奔主题。

佛宫寺的开端是一座三间木质牌楼，系清代修建，正面横匾上书“浮图宝刹”，背面书“千仞玲珑”，古汉语磅礴的语言气势使牌楼完美完成了伟大的寺院第一道门的震慑和开场作用。佛宫寺门票60元，在山西大多数国宝级建筑中算是比较便宜的，据了解，木塔的清扫和保养工作由当地市民担任义工完成，固定员工数量少，加上木塔本身“老大难”的修缮工作迟迟无法落实，可能是其票价远低于相距不远的悬空寺和云冈石窟的原因之一，不过较为低廉的票价也使更多的人能够近距离感受木塔的风韵，更能让并无收入的专业学生能够方便地研究这座伟大的建筑。

穿过山门，塔院即在眼前。院中除了两座钟鼓楼外，再无其它建筑，只有木塔威严耸立在院子中央，虽已远观多时，但当真正身临其下的时候仍然会感到深重的压迫感，如同面对一位威武的古代将军，令人敬畏。是时正逢木塔简单维护，基座半周架起了蓝色的挡板，稍稍有些妨碍观瞻，但也不会对木塔的气氛有太大的破坏，反倒衬托出木塔屹立千年而不倒的精绝构造。

登上高达四米的台基，仰观木塔，需要把头高高抬起，身子努力后仰，才稍稍看尽全塔，六层厚重的塔檐鳞次栉比，方木，圆木层叠穿插，巨大的斗拱承载着繁复沉重的塔身，稍有微风，也能感觉到木构件之间的巨力咬合，每两个构件之间都在进行着永无止境的博弈，也难怪木塔多年都无法修复，要是人为干扰这持续千年的博弈，谁会猜到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由于木塔年代过于久远，又经历了前后数次大小战役，塔身结构已经严重受损，外观上就可以清晰看到木塔二层西南面已经严重塌陷，故木塔除一层外其余四层已完全关闭，禁止游人登临。木塔一层供奉着金代所塑的巨大释迦摩尼佛像，佛像虽已积下厚厚的灰尘，但难掩其金装所焕发的神圣光芒，佛像四周墙壁上绘有六幅如来佛像和金刚天王，色彩温润，清晰可辨。

木塔北面是佛宫寺的寺院，寺院建在高台之上，是一个由一座石砌山门，一座大殿和两座配殿围合而成的四合院。一进山门，便有号称工作人员的人围上来，边讲解，边引导人向功德箱中捐钱，遂速速游览一番，速速退出，转身回到木塔下继续陶醉了。这时正是下午，阳光尚好，微风阵阵，也甚是凉爽，便顺势拿出画本，就地写生起来。坐在佛宫寺山门下，面向木塔，风吹动塔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清脆又悠长，木塔的生命力在这穿越千年的铃声和成群盘旋的飞鸟中得以充分彰显。写生过程中，不断有人站在身后瞧着，谈论着，有年过花甲的老人，木塔管理员，说说闹闹的孩子还有几波某大学建筑专业的学生，此时的大家或谈论着大辽国萧太后的传奇故事，或探讨着木塔的鬼斧神工，气氛和谐至极，这也便是古建筑的魅力，静静立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仅靠自身散发出的强大震撼力就足以完成教育家苦口婆心所达到的教化和熏陶的任务。

由于第二天一早就要驱车赶往浑源，瞻仰奇绝险怪的悬空寺，加上来一次应县确实不易，遂一出佛宫寺，便花50块钱，雇了一位当地的电动三轮车夫，开车带我们游览应县城，并探寻当地一些其它并不那么著名的古建筑遗存。车夫并不懂古建筑，只是知道我们要找漂亮的老房子或者寺庙，他操着浓重的山西口音告诉我们附近除了佛宫寺外还有两座小寺庙，当地人称其为“南寺”和“北寺”，其它的一些话我们也不能完全听懂，也记不清了，当他带我们来到“南寺”的时候，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仍在建设中的全新的寺庙，寺庙规模不小，有两进院落，山门对面还有一座小型广场，广场南面有一座仿古戏台，戏台屋面上用绿琉璃瓦拼着黑体的“归元寺”字样。“南寺”中的建筑是仿清式的建筑，诸房屋绘制着炫目的金龙和玺彩画，由于油漆过于新，在其中驻足时间稍长视觉上便会有些许不适。据这里主管寺庙建设的女生说，这寺是由应县当地信众集资修建的，由此想来，这寺庙设计虽不讲究，也无什么审美可言，但是工程也算完美，活干的也还算漂亮，毕竟寄托着百姓的心思，算是一座使用价值较高的宗教场所吧。

天色渐渐已晚，“南寺”之后又误入了一所孤儿院，感觉很不适，日落前车夫带我们去他知道的最后一个地方，也就是当地人说的“北寺”。车子渐渐开回了木塔，过了一个路口，穿过一条土路，停在了一个土坡旁，下车观之，土坡旁有一座砖砌门洞，铁门半掩，门前立着一块石碑，刻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净土寺国务院2006年5月25日公布山西省人民政府立”，突然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说是在应县木塔东北方不远有一座“净土寺”，其大雄宝殿的藻井最为独特，称为“八门九星天宫楼阁”藻井，梁思成先生也曾经赞叹过，说应县有三宝，一是木塔，另外两个是净土寺藻井和净土寺石狮子，想不到如此重要的建筑竟被我忘在朝圣清单之外，更想不到如此重要的建筑竟会如此出现在自己眼前。

净土寺没有人守门，车夫带我们推门而入，他直奔院内和管理员打招呼，用方言寒暄了几句并讲明了我们三人的来历，管理员便允许我们随意参观一下。寺院看起来有些凌乱，院中的地面也被挖开，好像是正在进行什么工程，四周只有三座建筑，大雄宝殿和两座配殿，还有一座被铁架架起来的铸铁大钟，一座巨大的香炉和一座貌似由残件拼起来的经幢。大雄宝殿面阔三间，进深三间，单檐歇山顶，四翼角起翘幅度很大，屋面铺以筒瓦，并做绿色方胜纹和剪边，山面有厚重的博风板和精巧的垂鱼，在夕阳下颜色显得很是漂亮，檐下斗拱简洁美观，前后檐补间铺作各两朵，山面补间铺作各一朵，斗拱用材硕大，有着很显著的辽金风格，大殿保存也十分完好，是一座小而精美的辽金殿堂式建筑。正在兴奋地拍着照片的我没有注意到车夫又和管理员聊了一会儿，管理员竟打开了大殿的门，让我们进到殿内参观，这让我们更加兴奋。门一打开，还未进殿的我们却已经被金灿灿的藻井吸引住了，藻井做成了楼阁的样子，结构细密繁复，藻井正中做浮雕的二龙戏珠，模仿天宫的奇异景象，造型之精妙绝伦使人陶醉，大殿供奉三世佛，佛像比较新，已经不是梁思成先生初次发现时的造像了，殿内四壁上还存有完整的壁画，系清代所绘，但画工绝无法与北京法海寺壁画或芮城永乐宫壁画相提并论，姑且把它当做一组稍有历史的文物看待。管理员看到我们认真的表情，默许我们在殿内随意参观，甚至允许我们打光拍照，这让我们更加喜出望外。殿内很黑，借助手电的灯光发现殿内西北角放置着一尊石狮，身形较瘦，面部已经看不清了，但毛发清晰可见，是披散下来的，这应该就是梁思成先生所说的应县三宝之一，净土寺石狮。这绝对是我迄今为止最有趣的一次出行，有什么能比误打误撞碰到一座人烟稀少的国宝级古建筑更令人振奋的呢，即使书中已经将净土寺记录的无比详尽，即使有无数人前来考察测绘，即使它以安然存在了将近九百年。

从殿内出来时已经是黄昏了，站在院中像西望去，有一座巨大的夯土墙，也许是旧应县城的城墙，夯土墙远处则是雄浑壮观的释迦塔，夕阳下成群的飞鸟依然在不住盘旋，木塔是它们世世代代的城堡。晚上回到“塔前宾馆”，窗外的应县木塔静静睡着，铜铃随风摇动，阵阵作响，铃声衬托下的夜晚颇有些“鸟鸣山更幽”的意境，铃声悠悠，渐弱，入梦。

2015年7月28日清晨，准时乘上应县开往浑源的长途车，拜访空中古刹——悬空寺，旅行注定会越来越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