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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志堂经解》经学书韵

 翠谷叠泉 2017-05-11

经学名著《通志堂经解》是清朝徐乾学历时七年,多方搜求古籍秘本,最终编成的一部阐释儒家经义的大型丛书。该著作是中国古代重要的文化宝库,其刊刻还与纳兰性德有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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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康熙年间,大学士徐乾学历时七年,多方搜求古籍秘本,最终编成了一部经学大丛书——《通志堂经解》。书成之后,徐乾学以自己学生纳兰性德的藏书楼——通志堂的名义刻印流传,从而使这部丛书成为清初最为有名的经学名著。

翻开这部经学名著,似乎能在那点划方劲的字里行间感受到徐乾学在搜集典籍时的忙碌,以及纳兰性德那种“我是人间惆怅客,断肠声里忆生平”的淡淡愁绪。

昆山名士 藏书甲天下

清康熙年间,史学大家万斯同写了一首《传是楼藏书歌》:“东海先生性爱书,胸中已贮万卷余。更向人间搜遗籍,直穷四库盈其庐。先生珍奇百不好,闻书即欲探其奥。故此网罗遍东南,犹复采访穷远道。”在这首诗中,万斯同极力赞扬了喜欢访书、藏书的东海先生,这位先生为了使藏书“盈其庐”而四处寻访,以致“网罗遍东南”,他便是清初的学者、一代名臣徐乾学,而闻名天下的传是楼便是他的藏书楼。

徐乾学是江苏昆山县人,字健庵,出生于明崇祯四年(1631年)。母亲顾氏富有学识,生了四个儿子,徐乾学为长子,而他的舅舅便是曾提出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清初学者顾炎武。由于顾氏对孩子们极为严格,“课健庵兄弟尤谨严”,并经常教导和督促他们读书,因此四个孩子从小就能写文章。其中,徐乾学更是“生而颖异,八岁而能文”,十三岁时就能读懂《五经》。清顺治十一年(1654年),徐乾学从昆山来到了北京,进入太学学习。一年后,大内侍卫纳兰明珠的儿子纳兰性德出世。又过了四年,徐乾学的三弟徐元文考中进士第一名,成为当年的状元。清康熙九年(1670年),也就是徐元文考中状元十一年后,徐乾学终于考中进士第三名,成为当年的探花,被朝廷授予宏文院编修一职。三年后,他的二弟徐秉义又考中了探花。从此,进士出身的兄弟三人同朝为官,被誉为“数百年来未有之盛事”,时人称之为“昆山三徐”。

清康熙十四年(1675年),徐乾学升任日讲起居注官,从此,他凭借着自己的学识和谋略不断升迁,仕途上一帆风顺,做到了内阁学士、礼部侍郎等职。当时,“凡国家有大编述,乾学为之发凡起例,以总其成”,因而深得康熙帝的器重。而昔日的侍卫纳兰明珠也是一路升迁,成为权倾朝野的重臣,他的儿子纳兰性德也渐渐成人,因能写出一首好词而名重一时。徐乾学喜欢藏书,也热衷于交游,因而结交了许多名士,如大学者阎若璩、王世祯、朱彝尊等人,而纳兰性德更是拜徐乾学为师,跟随他学习经学。徐乾学曾得到舅舅顾炎武的指点,因此“学问颇有根基”。徐乾学虽然身居高位,但他从未忘记读书,一直手不释卷,不废学问,以致“少壮迨老无一日释卷,自六艺子史百家之书靡不贯穿”。而他对于藏书访书更是乐此不疲,经常购买遗书,搜罗秘籍,久而久之,搜集了大量的珍本秘籍。于是,他在昆山“筑楼于所居之后,凡七楹,间命工斫木为书厨,贮书若干万卷”。书楼建好之后,徐乾学和他的几个儿子登上书楼,并对他的几个儿子说:“吾何以传汝曹哉”,又手指满楼的藏书笑着说:“所传者惟是矣”,于是给此楼起名为“传是楼”。传是楼的藏书量非常大,当时有人进入传是楼后,看到古籍“插架盈箱”,令人目不暇接,“如入群玉之府”,因而被人誉为“传是楼藏书甲天下”。而据《传是楼书目》记载,传是楼的藏书有7500部之多,其中宋元版就有400多部。徐乾学不仅收藏儒家书籍和史书,就连佛经、医书、野史也收藏,收藏的书种类多,范围广。此外,他还特别喜欢收藏明代人的文集,他曾自豪地说:“有明一代古文,吾家独完”。后来,黄宗羲在编辑《明文海》时,所引用的明人文集大半都取自传是楼。徐乾学在建此楼时就希望子孙能够世代相传,可惜的是,后来传是楼的藏书为怡亲王胤祥所得,传是楼也在雍正二年被焚毁,一代名楼就这样消失在昆山的烟火之中。

徐乾学不仅富于藏书,而且著述也很丰富,尤其精通于经学。他曾在为母亲丁忧期间,写下了一部《读礼通考》,此书专讲丧礼,内容分为丧期、丧服、丧具、丧制等八项,考证详备,广征博引,被时人誉为“天壤间必不可少之书”,甚至四库馆臣还给予了“古今言丧礼者,盖莫备于是焉”的极高评价。此外,他还著有《五礼备考》《资治通鉴后编》等著作,而他平生所编辑的最大的一部著作便是《通志堂经解》。然而,鲜为人知的是,这部书还与纳兰性德有一段不解的渊源。

广搜秘本 刻书通志堂

清康熙十七年(1678年),一部《饮水词》在大江南北广为流传,其中的《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更是家喻户晓,被许多痴男怨女所传诵。“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这首词以一个女子的口吻,写了男子变心,将自己抛弃的故事,感情真挚,凄婉哀伤,而这首词的作者便是一代权臣纳兰明珠的爱子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自幼饱读诗书,又勤习武艺,文武双全。在他十七岁时,进入北京国子监学习,深得国子监祭酒徐元文的赏识,于是曾为状元的徐元文就将纳兰性德推荐给了自己的哥哥徐乾学。由于纳兰性德聪颖好学,因此徐乾学对他厚爱有加,纳兰性德看到徐乾学学识丰富,便拜他为师,二人终于有了师生之谊。纳兰性德对经史极为用心,经常和徐乾学探讨学问,慢慢地他的学问与日俱增,且他也十分擅长写诗作词。纳兰性德十分喜欢交游,“好宾好士大夫”,与当时的名流顾贞观、陈维崧、朱彝尊等人皆有交往。清康熙十五年(1676年),纳兰性德在徐乾学的悉心指导下终于考中进士,成为皇宫乾清门的侍卫,这一年他只有21岁。

《通志堂经解》经学书韵

▲ 《通志堂经解》之《春秋左氏传事类始末》卷第一,版心上镌刻纳兰性德堂号“通志堂”字样

就在纳兰性德拜徐乾学为师的同时,徐乾学有了辑刻一部经学丛书的想法。当时,儒家的经学著作主要是《十三经注疏》以及常见的《四书》《五经》之类,而这些著作已经不能满足清代学者的需要,这也令徐乾学发出了“先秦经解至可贵重,其得传于后如是之难也”的感叹。于是,徐乾学历时七年,将先秦以来直到明末的经学著作辑为一编,命名为《通志堂丛书》,“籍以表章先哲,嘉惠来学”,而通志堂就是纳兰性德的藏书楼。耐人寻味的是,徐乾学还特意收取了纳兰性德的两种著作,最终收书140种,卷数多达1860卷。徐乾学的传是楼藏书丰富,他的两个兄弟也藏有不少珍本,再加上诸好友的藏书,这为他编辑《通志堂经解》提供了丰富的文献资料。当时,徐乾学和他的两个兄弟皆已做官,身居高位,因此有一定的财力,再加上纳兰性德的支持和捐助,这就令徐乾学在辑刻该书时免除了资金上的后顾之忧。在该丛书的卷首,徐乾学在序文里说“门人纳兰容若尤怂恿是举,捐金倡始”,纳兰性德也说“请捐赀经始,与同志雕版行世”,并“畀徐健庵尚书费资四十万金”。终于,在清康熙十九年(1680年),这部煌煌巨著刻成,徐乾学将刻书之功归于纳兰性德,在书中题“后学成德校订”,而没有留下自己姓名,成德就是性德,是避讳太子的缘故,而这就让乾隆时期的四库馆臣认为该书“乃乾学所编刊,而让名于性德者”。而当时,纳兰性德的父亲明珠已经成为朝廷重臣,深得康熙皇帝的信任,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明珠为人谦和,乐善好施,经常会笼络朝中的大臣,因而徐乾学自然就成了他的座上宾,徐乾学辑刻的《通志堂经解》冠上纳兰性德的名字也就顺理成章了,而书成的这一年纳兰性德只有25岁。

纳兰性德曾娶两广总督卢兴祖的女儿为妻,婚后两人十分恩爱,卢氏“生而婉娈,性本端庄”,为此纳兰性德为她写了不少诗词。在他的词中,有“忆得双文胧月下,小楼前后捉迷藏”的温存,也有“忆得双文通内里,玉拢深处闻暗香”的甜蜜。然而,仅过三年,卢氏就因难产而亡,纳兰性德无比悲伤,因而写下了许多怀念妻子的悼亡词。在这些悼亡词中,最有名的便是《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细思量。被酒莫醒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当年那些看似平常的事情,如今已经烟消云散,好景不再。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纳兰性德在一次醉酒后不幸离世,年仅31岁,他的英年早逝也令徐乾学伤感不已。于是,徐乾学将纳兰性德平生的诗词歌赋辑为一编,刻成了一部《通志堂集》二十卷。白发人送黑发人,而这部《通志堂集》算是对纳兰性德最大的慰藉,也见证了一段不同寻常的师生之谊。

嘉惠士林 足以表六经

徐乾学辑刻的这部《通志堂经解》是清初最大的一部经学巨著,上承《十三经注疏》,下启《皇清经解》,是清人研习经学的重要著作。该书多以宋元旧本为底本,精刻精印,是清初写刻本的代表作。所谓“写刻本”,是相对于万历时期形成的方体字刻本而言,《通志堂经解》所用的字体就是清初最为特殊的写刻体,该字体点划方劲,有点像南宋浙本和明代嘉靖本所用的欧体字,但是有显著的差别,字体不如欧体字那么方板整齐。徐乾学为纳兰性德所刻的《通志堂集》也是采用这种字体,这种字体“点划精雅,为清初用方劲欧体写刻之典范”。书的版心镌纳兰性德藏书楼的堂号“通志堂”,卷末往往印有“后学成德校订”字样。而在版心下方的左侧镌刻有刻工名,如齐卿、巨甫、子珍等,刻工多达三百人,很多都是江苏一带的刻工。所用纸张多为质量较好的有韧性的竹纸,也有一部分用开化纸。开化纸是浙江省开化县所产的一种极为名贵的纸张,又叫“桃花纸”,它质地细腻,洁白如玉,纸薄而有韧性,摸起来十分光滑。清代内府刻书往往用开化纸,因此开化纸印本也成为内府书的代指。由于《通志堂经解》“仿佛宋椠本,卷帙亦多”,因此书版“亦收贮内府”,被保存在皇宫之中,而这部书也被认为是内府刻书。

到了清乾隆时期,《通志堂经解》的书版有些已经漫漶不清,于是在乾隆五十年皇帝下旨修补书版,该版被称为御定补刊本。早在康熙时期,由于纳兰性德的二女儿嫁给了年羹尧为正妻,年羹尧后来自恃功高,便贪污受贿,作威作福,还结党营私,为雍正帝所不容,最后被雍正皇帝夺职罢官,并赐他自尽。乾隆皇帝即位后,对纳兰性德的人品和才学不以为然,更对徐乾学依附明珠嗤之以鼻,但乾隆皇帝却十分欣赏这部经学巨著,因此他又说:“朕不以人废言,故令馆臣将板片之漫漶断阙者补刊齐全,订正伪缪,以臻完善,嘉惠儒林。”这次的补刊本前印有乾隆皇帝的谕旨,他希望后世都知道“徐乾学之阿附权门,成德之滥窃文誉”一事,使之昭然天下。

《通志堂经解》虽然为内府所重视,但初印本在乾隆和嘉庆以后就很少有全本传世,当时,学者孙星衍和倪模都藏有此书,但“案之皆不得其全”。到了清同治十二年(1873年),两广盐运使钟谦钧鉴于初印本已不可多得,于是便据康熙十九年刻本重新翻刻了一部《通志堂经解》,卷前印有乾隆五十年的御旨,卷末的“后学成德校订”改为了“巴陵钟谦钧重刊”七字。钟谦钧是巴陵(今湖南省岳阳市)人,他在两广任上重新校刻了《通志堂经解》,由粤东书局刻印发行,有竹纸和白纸两种,版式与康熙初印本无异,只是字体不如初印本规矩和精工,略显粗率,纸张也不及初印本,但此本在清末流传极广,也是今天所能见到的最多的版本。清光绪年间的藏书和刻书大家叶德辉曾藏有两部初印本《通志堂经解》,他曾很得意地说:“吾藏初印全本两部,可以睥睨诸君矣”。

《通志堂经解》经学书韵

▲ 《通志堂经解》之《横渠易说卷》,由宋代张载(世称横渠先生)著

《通志堂经解》不仅收罗宏富,而且所收的著作大多是名家的代表作,就连乾隆皇帝也承认该书“荟萃诸家,典瞻该博,实足以表章六经”。清代的读书人最常见的经学著作便是《十三经注疏》,而《通志堂经解》的问世又给读书人提供了一个经学宝库。清末,张之洞在四川任学政时,曾为学子们编写了一部《书目答问》,指导学子们该读什么样的书,他在经学书下面写着“于宋元明人从略”,但在其所列的为数不多的宋元明人著作中,大部分都被收录于《通志堂经解》。如今,《通志堂经解》初印本的零种广泛收藏于北京的各大图书馆中,虽历经数百年而书韵犹存。

徐乾学辑刻的这部《通志堂经解》是中国古代重要的文化宝库,它彰显了历代学者的治学才能和儒家不俗的人生智慧,是中华民族一笔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

文/余闯 标题书法/夏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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