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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知到光,不一定就意味着你看到了真相(本文高能,脑力不足者慎入)

 造就Talk 2020-07-21

2015年2月,在美国社交网站Tumblr发布的一张照片在全球范围内得到病毒式传播,并在无意间,以相当高调的方式引出了知觉主体性的问题。

我们看到的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在社交媒体、电视以及暗自震惊的人群间,引发了数不清的疑问。你可能看过那张照片,也可能没有,但如果你看过,你就会记得,这张照片催生了一种与它同名的现象:“蓝黑白金裙”现象。

这一切始于苏格兰的一场婚礼。新娘的母亲把她要穿的裙子照片发给了女儿:这是一款简单的蓝色长裙,上面有黑色的蕾丝条纹。然而,人们对照片的感知,就绝没有那么简单了。裙子到底是金色条纹的白裙,还是黑色条纹的蓝裙,新娘和新郎的看法出现了分歧。

于是,他们把照片发给了自己认识的人,其中就包括好友凯特琳·麦克尼尔(Caitlin McNeill),她是一名音乐家,按照计划,会在婚礼上表演。后来,麦克尼尔差点儿错过了上台时间,因为照片也让她和同伴发生了争论。

婚礼结束后,她把这张略微褪色的照片发布到了Tumblr上,并附上文字说明:“大家快来帮帮我,这条裙子到底是白色和金色,还是蓝色和黑色?我和朋友们意见不一样,都快被搞疯了。”发布后不久,帖子就获得了病毒式的传播,这张照片“引爆了互联网”。

这条裙子是什么颜色?

接下来的一周中,“蓝黑白金裙”走过了其他大多数病毒式传播现象所惯有的历程,而这种莫名其妙出现的热度本身,也成为了和裙子一样被争先报道的对象。名人们在Twitter上转发并争得热火朝天,Reddit上满是讨论这件事的帖子,新闻媒体也在进行报道。

我们这些研究色彩的人突然被采访请求淹没了,因为似乎每个人都想知道,为什么他们看到的颜色会不一样。就连一向严肃的《华盛顿邮报》也发表了相关文章。然而,抛开这场喧嚣,人们其实是在讨论一个科学问题——更确切地说,是认知神经科学

眼见真的为实?

“蓝黑白金裙”现象暗示,意义是一种可塑的实体,就像我们会通过认知体验,塑造和重塑脑部神经网络一样。这件事让大家感兴趣的地方似乎在于,各人从中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正如演员兼作家明迪·卡灵(Mindy Kaling)所说,“我觉得,这条裙子之所以让我如此抓狂,是因为它冒犯了我所认为的客观真理。”

世界上存在客观的“真相”或现实,但我们的大脑让我们接触不到它,这就是这条裙子让如此多人思考起知觉和自我问题的关键所在。

“蓝黑白金裙”现象不仅让我们探究知觉的工作原理,也让我们明白了它为何如此重要。它展示了我们大脑的反直觉特性。如果我们能够看到真实的世界,那么,相同的东西看起来应该是一样的;类似的道理,不同的东西看起来也应该不一样……对所有人来说,都应该如此。

然而,对光的感知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尽管清醒状态下,我们时时刻刻都在做这件事。感知光需要调动数十亿个相互连接的细胞,这足以证明它的复杂程度。

在生活中,我们依赖这种知觉技能,做出服务于自身的本能决策。然而,“蓝黑白金裙”现象表明,我们感知到了光,并不一定意味着我们就看到了真相。

在图片的上排,两个圆的灰度是不同的,我们很容易辨别出两者之间的差异。不同的东西看起来也应该不一样,确实如此。

再来看看图片的下排。跟左边被白边圈住的灰圆相比,右边被黑边圈住的灰圆看起来要浅一些。两个圆的灰度看似不同,其实不然,两者的灰度完全一样。

这就是客观现实,它与我们的知觉现实截然不同。对我们的所有感官来说,视觉认为真实的东西就是真实。

著名的“橡胶手错觉”实验,就很好地反映了知觉与现实之间的这种“差异”。实验中,被试者坐在桌前,一只手放在自己面前,另一只手被挡板遮住。研究人员会在被试者面前放一只假的橡胶手,取代那只被遮住的手。这样,被试者面前看起来就有两只手,只不过,其中一只不属于他们(被试者当然知道这一点)。

接着,研究人员开始用毛刷,同时轻刷被试者面前的假手和被遮真手的手指。果不其然,被试者马上就把假手错认为属于自己,他们觉得那种触碰感不是来自刷被遮住的真手,而是面前那只好像突然间跟自己有了联系的假手。从知觉上来说,假手变成了真手。

“橡胶手错觉”属于所谓的身体转移错觉,我们的大脑不是直接把现实呈现给我们,而是会经过一番处理,这也会让我们产生其他稍显怪异的感官“混乱”。

举例来说,研究人员已经证实,我们会出现“幻听”。当我们听到无意义的声音时,我们的大脑能够挑出发音相似、但其实在声源中并不存在的词语。此外还有一种“理发店幻觉”:被试者听到剪刀咔擦声的录音时,随着音量的升高或降低,会产生剪刀距离自己或近或远的错觉,而其实,音源的位置根本没有变化。

大多数人认为,我们能够准确地看到真实的世界,甚至很多神经学家、心理学家和认知科学家都这么认为。从表面来想,如果不是如此,那就太糟了。然而,“眼见为实”这一看似符合逻辑的假设没有考虑到生态学的一个基本事实,也没有考虑我们的思维是如何运作的,因而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即我们的大脑不是按照这种方式进化的。

那大脑进化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为了生存,仅此而已。

进化的真谛,一切都是为了有用

从生命起源的那一天开始,适者生存就是我们这个物种(以及所有其他物种)的法则。我们的大脑只是在寻找能帮助我们生存下去的办法,其中一些办法平淡无奇(比如找到食物,吃下去),另一些则是天马行空(用耳朵去“看”)。

这也就是为什么积极尝试显得如此重要:它能发掘对生物学至关重要的神经学资源,并能带来在大脑中有物理基础的感知创新,前提是你知道如何利用它。这样的实验属于神经工程学的前沿。

“磁感知团队”是德国奥斯纳布吕克大学的一支研究团队,近十年来,该团队“利用一种佩戴于腰部、能够指示磁北方向的新型感官增强装置,来研究新的感官形态。”

研究人员所说的是feelSpace腰带,这是一款拓展人类感知和行为前沿的实验装置。腰带中安装了指南针,当佩戴者面向地球的磁北时,它会发出震动,从而让佩戴者获得了某种形式的增强感官以及适应环境的机会。该团队让被试者在七周时间里每天佩戴feelSpace腰带,然后记录下他们的表现。

被试者在空间感知方面,体验到了巨大的变化。他们不仅获得了更加强烈的基本方向感,而且还产生了一种“全世界以自我为中心的方位感”。

这项研究表明,我们可以通过控制大脑神经模型的权变,来增强自己的感知能力,继而改变自己的行为。

为了实现这一点,研究者从生理上改变了受试者的大脑,而且是在短短的两个月内。受试者以新的方式与世界互动,他们解读信息的方式也全然不同。正如团队负责人、同时也是首批被试者之一的彼得·科尼格(PeterKönig)所说,“我们的大脑足够大,我们可以学习任何东西。唯一的限制是,我们需要时间来训练这些感官。”

研究人员所做的一切正是人类一直在做的事:了解我们的感官。不过,我们并不需要一条由实验室造出来的腰带或其他设备来做到这一点。我们的大脑就存在这个进化过程。

你能在上面的图片中找到捕食者吗?有90%的信息是可以看到的,它就在那里。如果你不能在几秒钟之内找到它,你就会成为它的猎物。(向下滚动本文,可查看提示。)

有用的解读意味着,我们得以幸存,它还会作为一种存档保留下来,从而为我们未来的感知提供参考。至于客观现实,充其量只是一种巧合而已。

在学习外语的过程中,你也能感受到大脑对“有用性”的无尽追求,是如何体现在我们的听觉和语言中的。很多以英语为母语的人在学习西班牙语时,很难发出颤音。几乎每个学习外语的人都会有所谓的口音。

一个众所周知的例子是,日本人讲英语时,经常把“Hello”念成“Herro”,因为他们听不出“r”和“l”的区别。倒不是说日语中没有这些发音,而是因为日语中未对它们加以区分。在日本人的感知历史中,区分“r”和“l”并没有什么用,因此他们觉得,准确区分它们并不重要。

此外,我们对颜色的感知也体现了大脑依赖的是“有用性”,而不是准确性。虽然不同波长的光构成了线性的光谱,但我们的视觉皮层感知光的方式是,把它分解成四个类别——红色、绿色、蓝色和黄色——并首尾相连构成一个圆。

由于人脑在感知光时,只能把它归入红色、绿色、蓝色和黄色,这意味着,我们看到的其他颜色只能是这四种颜色之间的有限组合。在人类的感知中,两个极端——短波长的光和长波长的光——被扭曲形成一个圆。

其结果是,在我们眼中,这两个极端很相似,但实际上,它们截然不同。我们的大脑已经进化到可以对光进行分类感知,这很有用,但一点也不准确,因为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感知视觉刺激的方法,能够让我们省下脑细胞用于其他感官的神经处理。

同样,疼痛是一种生理感觉,它从本无意义的信息中产生可以付诸行动的意义,促使大脑发出指令,从而做出身体上的反应,以此作为防御。我们以这种方式响应 “疼痛感受器”的历史,正是人类仍然幸存于世的原因。这让我们了解到一个深刻的真相,我们的每一个行为都可以用它来解释:所有的感知都是大脑对过往有用性的建构。

当我们对一种颜色的感知(比如上面这些圆圈)与一种实际存在的颜色匹配时,那只是一种巧合罢了。

天才是什么?

究其核心,我们的大脑是一种统计分布。因此,我们以往的经验会创建一个关于有用感知的数据库。新的信息不断流入,大脑不断将其整合到这种统计分布中,从而创造我们的下一个感知。如此一来,我们的感知就会受制于概率论中一种名为“峰度”的现象。本质上,峰度意味着,事物的分布态势会越来越陡峭……换言之,就是倾向于一个方向。高峰度(或高倾向性)的东西很难发生转移。

好消息是,峰度可以为我们带来好处。想象化的感知能够自我强化,所以通过掌控它,我们可以改变大脑解释所创造的主观现实。如果你今天保持积极的心态,从统计学上说,明天就更有可能延续这种心态。

这一道理已经被科学所证明。心理学家理查德·怀斯曼(Richard Wiseman)发现,运气好的人往往具备一些共同特征:相信问题最后能得到解决;对新事物持开放态度;不纠结于令人失望的结果;把犯错看成是学习的机会。苹果创始人乔布斯的“现实扭曲力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通过这个道理来解释。

在知觉的这个方面,与之存在重要关联的一个概念是证实性偏见。它是指人们在认知事物时,倾向于去证实自己已有的想法。这种偏见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从如何与人争论,到人际关系中的行为方式,等等。它甚至会建构我们的记忆,让我们按照(往往不正确的)自我认知来塑造记忆。

政党、沙文主义、体育迷和宗教都会受到认知偏见的影响,这样的偏见还会塑造整个民族和性别的历史。从历史上看,西方社会的女性在教育、职业以及政治权利等多个方面都落后于男性,其中的原因不仅是男性在贬低女性,更是女性自身对这种认知的内化。

证实性偏见的存在提醒我们,我们并不能看清现实。我们只是在感知(或者说只是在寻找)自己所熟悉的那个现实……而这样做,通常让我们自我感觉还不错。

比如,有一群通过随机抽样选取的人,你问他们,“有多少人的车技超过了平均水平?”绝大多数人通常都会举手。抱歉,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每个人都高于平均水平。然而,由于意识不到自身的偏见,我们很难注意到这些。

那么,我们如何以不同的眼光看待事物?

质疑自己的假设,这是引发革命的契机,无论革命是大是小,是在技术领域还是社会领域。对大脑的研究让我得知,创造力其实没有什么“创造性”可言,所谓“天才”,其实就是用一种强有力的新颖方式去质疑某种假设。iPhone弥合了现实生活与数字生活之间的缝隙,但创造iPhone的过程中,每一环都是一个微小的步骤,而每一步又都是从一个问题开始的……尤其是“为什么?”这个问题。

看看这张图片,然后回到上图,你会立刻发现其中的捕食者。

一旦开始质疑,你就开始了“追寻”,开始了迈入未知领域的征程。最能带来深刻见地的追寻就始于那句“为什么?”,尤其当你把目标指向自己假设为真的东西时。由于你认定的真相是一群高度关联的假设,改变它们,你就有可能改变整个系统。

这意味着,在那个充满新可能性的空间,你迈出的下一步将是“创新”。选择就从这里开始,在做出这种选择的过程中,你也开始改变自己的未来。

事实上,创新是一个非常基本的过程,它并不难,关键就在于改变你的可能性空间,而办法就是通过质疑那些根深蒂固的假设。

因此,将人群划分成“有创造力”和“没有创造力”,是一种误导性的做法。我们需要摆脱固有的认识,要以问题而不是答案为起点,尤其是“为什么”这个问题。这样,再去质疑假设,就顺理成章了。

翻译:何无鱼

来源:WI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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