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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人说“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用这故事糊他一脸!

 梦的paradise 2017-05-21
大燕威王~扑腾 2017-03-02 12:58:05

有句话总被人们说: “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 说也就说吧,但如果说这话的人,非要从历史的高度证明这是所谓“公理”,那你大可以拿《郑庄公克段于鄢》的故事糊他一脸呵呵哒。

《郑庄公克段于鄢》,是《左传》的第一篇文章,也是《古文观止》的第一篇文章。

念高中时,我第一次读到它,就被它的“扭曲”搞懵逼了。原因很简单:这个记载,等同于在向母爱的绝对性掀起一场挑战——看,原来还真的有不爱孩子,甚至想害死他的母亲。

这里还是有必要同大家讲讲这个故事。鉴于文字太过古老,我会以容易理解的方式转述它。

1.

春秋时代,郑武公娶了武姜当媳妇儿。武姜女士生了两个儿子:郑庄公和共叔段。

生郑庄公时,不巧赶上武姜难产,把她吓蒙圈了。这位母亲因此非常不喜欢郑庄公。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偏偏生共叔段时,武姜顺产。所以武姜非常宠爱共叔段,怎么看怎么比他哥哥像人。爱到深处自然就想给小儿子更好的,武姜便希望共叔段能继承武公的爵位,“亟请于武公,公弗许。”然而这个议案被郑武公一票否决。

“亟”有两意,一为“急切”,二为“屡次”。但无论是哪个,放在武姜身上都够奇葩的。

宫斗史中,想来这样的情节通常而言是标配:年轻妃子生的小儿子受宠,妃子于是可劲儿地想干掉皇后生的嫡子。

然鹅故事在武姜这里神转折了:她身为主君的正妻,帮助小儿子拆大儿子的台——而两个儿子都是她生的。

拆台几乎贯彻了兄弟俩的整段“孽缘”。

先是,郑庄公即位时,武姜为共叔段要封地。最开始要的是制邑(说制邑,不知道;但说虎牢关,大家就懂了)。庄公说那里死过人,不吉利,还是要别的吧。于是共叔段最终得到了京邑,庄公还送了他个绝版靓号,称“京城太叔”。

面子大了,人也就不要脸了。共叔段在母亲的纵容下给自己加高城墙。

大夫祭仲看不下去,就提醒庄公,熊孩子该管管了。但庄公给的回复是:“我妈想这样,咋整?”祭仲差点晕菜,说:“你妈在这个问题上一向没节操,欲壑难填。不早点收拾熊孩子,当心他上房揭瓦。”郑庄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走着瞧!”

修高了城墙,熊孩子共叔段就开始搞土地兼并,把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土地,据为己有。

这回来劝说郑庄公的,是公子吕。他的理由是:“一个公司不能有俩老板。现在你弟弟正在试图冲淡你的资本。你还想当董事长不当?不当了就干脆把公司过户给共叔段,我们去给他打工好了。如果还想接着干,麻烦老板你立刻炒他鱿鱼。”庄公说:“不用炒他,他自己会玩儿完的。”

最终,土地兼并已无法满足共叔段对人生的追求。于是他做了大多数像他这种有追求的人都会做的事:谋反。

庄公终于雄起,出兵讨伐。大军一路追赶,把共叔段赶到了共国,最终逼得他自杀。这还不算,庄公还乘胜追击段的儿子滑,追到卫国,把卫桓公吓尿了,表示“躺枪”并不停谢罪。

不过故事读到这里,我并不同情共叔段。因为在他在谋反时,可是同母亲武姜密谋,由武姜开城门作内应,来端他哥哥的老窝的。这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郑庄公算是同母亲武姜彻底撕破脸了。

他把武姜驱逐到城颍,并且起誓:“不到黄泉,不再见面!”黄泉……母子俩只能死后埋到地底下再碰头了。

传说中郑庄公和共叔段的撕B处

2.

从政治角度看,郑庄公客观上凭借自己精准的判断力,设计除掉弟弟,驱逐母亲,将一股威胁到郑国稳定的政治力量连根拔掉。

一些人对郑庄公的行为不以为然。孔子修订《春秋》,虽然不待见共叔段,但对庄公也颇有微词,觉得:你弟弟是你自己没教好,他熊成这样你也有责任。

而一些眼光独到者,则对庄公大加赞赏。最有名的当属毛泽东。毛主席口味很刁,历史上的大V,诸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在他的评价体系中也不过“略输文采”和“稍逊风骚”;而区区一个小中V郑庄公,却令主席给了他三个字的定论:“很厉害”。

郑庄公厉害吗?当然厉害。且不说国人崇尚“攻人以谋不以力,用兵斗智不斗多”,让弱小的郑国在春秋初年迅速崛起,单就郑庄公落在如此变态的母亲手里,还能不动声色、隐忍多年而没有跟着变态,就非常不简单。

或许大多数人看到的郑庄公,是个隐忍、坚毅、狡猾,必要时冷酷无情的春秋国君。但在我眼中,他却常常是一个渴求母爱而不得,只能在暗中悲伤落泪的缺爱的孩子。

这个孩子一直住在郑庄公心里,或许到他临死,都没有完全走开。

《东周列国志》人物绣像之“郑武公一家子”

3.

造就这一切的,首当其冲便是武姜。

武姜原本是申国国君之女,乃一国之公主。她嫁给郑武公,也不是去当小老婆,而是作为正夫人而存在。可见从小到大,武姜便被养尊处优,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生活从来就没有脱离过她的控制。

换成今天一个流行用语形容,武姜就是一个女“巨婴”。

武姜的人生,只有一件事令她感觉到安全感的骤然丧失:在生郑庄公时遭遇了难产。

要知道,当时是春秋时代,别说黄帝神农是传说,扁鹊华佗没出现,人们往往还以封建迷信来满足医疗需求。“养大一个,死掉一窝”的情形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这一点,无论是对王妃还是平民,都一样。

武姜从生死场上走了一遭,回来了。并且她惊呆了——原来还有不受我控制的事?!

巨婴在遇到挫折时,是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那么一切,就都是别人的错。对武姜而言,一切都是郑庄公的错!

而共叔段的顺产,符合武姜的期望,满足了她的“控制欲”,更是在对比中,加强了武姜对郑庄公的责怪。所以,无论是她屡次向郑武公要求让共叔段继承爵位,还是她帮助共叔段扩大势力和谋反——武姜所做的,不过是想让一切,回归到自己能控制的“正轨”中。

显然,这条“正轨”上,并不包括郑庄公。他早就被生身之母,从心理上,剔除出生活了。

郑氏三公:郑桓公、郑武公、郑庄公

4.

但我感觉到,郑庄公还是受到一定重视的。毕竟,论起变态扭曲的程度来,他母亲和弟弟基本甩他99条街。

武志红老师曾分析过,巨婴家庭往往包含一位缺位的父亲、一位焦虑的母亲、被母亲牢牢控制的巨婴儿子,以及被母亲忽视、缺乏安全感、期待找个像爹一样的配偶的女儿。

郑庄公身处的家庭环境非常特殊:共叔段是巨婴儿子,郑庄公则是那个被母亲彻底无视、厌恶的孩子,但他是个男人。

郑庄公的不幸,在于他一出生,就由于武姜憎恨失控的投射,失去了母爱。婴儿期脱离母亲关怀的人,很有可能会丧失掉生活中的安全感。

当郑庄公得知共叔段谋反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大呼:“可矣!”(时候到了!)第一时间“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我们表面上看到的是一位平叛雷厉风行的国君,但在这个英武形象的背后,我们不能忽视那个一直等待、窥伺、小心翼翼防备的受伤的孩子——平叛的镇静、迅速,恰恰反映了郑庄公的内心有多么缺乏安全感。

然而,郑庄公也是幸运的。因为他有一位理智的父亲。

他的父亲郑武公,富有雄才大略。在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把自己玩死后,是他护送周平王一路东迁到洛邑,并不断将领土东扩,为郑国夺得了大片土地。

郑武公有两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件,是他将女儿嫁给胡国君主,以此麻痹对方,并掩盖想要攻打胡国的真实意图。当大臣建议郑武公讨伐胡国时,他假作大怒表示:伐毛伐,胡国是兄弟之国。在胡国君主放松警惕后,郑武公便偷袭攻占了胡国。这件事的现实主义以及阴谋作风,在郑庄公身上得到了继承。

而另一件事,文章前头也提到了:郑武公顶住了武姜三天两头的“枕头风”,扛住巨大压力,坚持让郑庄公当他的接班人。

小人书封面来一发:骊姬乱政

5.

王家废立,难以只用爱或不爱忖度。我想,郑武公力挺郑庄公的原因,不外乎是废长立幼容易让国家政局变得混乱不堪。

这个决定不但救了郑庄公的命,很有可能也让他看到了生活中积极的一面:原来,凭母亲再不讲理,她始终要听父王的,因为父王是国君——而郑庄公自己,将来也会是国君。

缺乏安全感的郑庄公,找到了保有这份安全感的良药:权力。

郑庄公的幸运,表面看是源于郑武公的理智和冷静;而深层次,也是由于他极力保护住了完整的自我,及早意识到,只有一个强大的自我,才能帮助他摆脱愚孝的桎梏,脱离恶母的操控,真正主宰自己的人生!

《左传》中还记载有一个可以用以对照的故事——“骊姬之乱”。

骊姬受到晋献公宠爱,想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便向晋献公进谗言,说现任太子申生要谋害他。有人劝太子申辩,但太子却说:“父亲若没有了骊姬,会吃不饱,睡不香。我申辩了,骊姬肯定会被判有罪。父亲老了,我不能让他不快乐。”申生的下场,就是上吊自尽(也不要忘记扶苏)。

有多少父母,以爱之名,在心灵上绑架了孩子,以致令孩子面对他们施以的伤害,毫无招架之力,甚至没有自保之心。

郑庄公,拒绝这种下场。

母亲想让他死,他便不要母亲,摆脱母亲!

弟弟想让他死,他便绝不选择以德报怨,而是以直报怨,让熊孩子自作自受,自食苦果!

奉行愚孝的孩子们都死去了,而用权力誓死捍卫自己的生命、地位乃至人格独立的郑庄公,活了下来

陕西榆林的扶苏墓

6.

这个故事有没有遗憾?

有。

郑庄公对共叔段的算计,当然可以解读为“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权谋。

但就像蔡仲说的那样,武姜的贪婪,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封地,她多半还给小儿子索要了很多其他东西和利益。

既然母后贪婪,郑庄公又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满足他?

郑庄公一再纵容共叔段攫取封地的行为中,我感觉,不能完全排除掉这个动机:他多少还是想满足母亲武姜的愿望,或许这样做,他终有一天,会得到一点点来自母亲的爱。

然而,他始终没有得到。

郑庄公或许有一天终于发现,他那位自私的巨婴母亲武姜眼中,永远只有好控制的共叔段,才是她真正的儿子。无论郑庄公怎样做,都不能令武姜满意。又或许,正是共叔段同武姜里应外合的密谋,打消了郑庄公对武姜的最后一丝幻想。

他决定为自己而活!

颍考叔墓位于今河南许昌襄城县颍阳镇,颍考叔墓附近有一座考叔庙。

7.

故事如果讲到这里,我们或许只会看到一个同母亲决裂的郑庄公,只会看到一个活明白,但却没活踏实的郑庄公——他或许独立了,但他的内心可能是冰冷的。

对于赶走武姜,我想郑庄公未必后悔,却觉得内心失去了依托。表面上,他怨恨母亲,发出了“不及黄泉,无相见也”的毒誓。但要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恨有多大,那背后对爱的渴望,就有多么深刻。

君王心事,难以对外人表露心迹。但有一位臣子颍考叔,却敏锐地察觉到了。

颍考叔是管理疆界的官吏,经常会给郑庄公带些边疆土特产。有一天,庄公照例在收了贡品后,请颍考叔吃酒席表示谢意。颍考叔吃饭时,故意将肉羹留着。这勾起了庄公的好奇心,遂问他原因。

颍考叔回答道:“我有个老娘,我吃的东西,她都吃过,只是从未尝过君王家的肉羹,请让我把这份美食带回家给她吃吧。”

庄公感慨道:“你还有母亲可以孝敬,为啥我就没有呢!”

此时,颍考叔才假作询问,引庄公自陈了事情原委,并言说了后悔之情。颍考叔也不失时机地给了庄公一级或许他渴望已久的台阶:不是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吗?那么只要挖一条地道,掘出泉水,母子俩在地道中重逢,那也就不算违背誓言了。

采纳了颍考叔的意见,庄公同武姜终于见面。他走进地道,赋诗道:“地道中相见啊,多么和乐融洽!”而当他引武姜走出地道时,武姜也赋诗说:“地道外相见啊,多么快乐舒畅!”母子重归于好。

有后人解读这段历史,往往说郑庄公是因为不想背上不孝的骂名,才如此做戏;而武姜此时已失势,其余生将仰赖长子而活,不得不妥协;至于颍考叔,他不但自己孝顺,还推己及人,试图感化郑庄公。

然而在我看,尽管武姜之心不太可测,但郑庄公终于放下了。

颍考叔放在今天,可能会是一位出色的心理咨询师吧,他用“共情”打开了郑庄公的心门,让他明白并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爱母亲——即使是爱武姜这样一位母亲,不丢人,更不该为此责备自己。

这不是“孝”,而是郑庄公最终接纳了自己。

这是救赎,救赎郑庄公的,是爱。

成就郑国小霸地位的“繻葛之战”

8.

郑庄公的晚年,发生了一件于郑国是不幸,于他却是万幸的事。

君王很有可能有一堆儿子,郑庄公也不例外,光是养大的儿子,他就有十一个。世子名忽,而他最宠爱的那个儿子名突。

相对于世子忽,突太聪明了。理性告诉郑庄公,如果不能妥善处理爱子突的“归宿”问题,将为郑国留下乱局的隐患。

最是无情帝王家。一劳永逸地解决该隐患的手段,大家都懂。秦二世胡亥为使自己安坐王位,杀掉所有兄弟姐妹;汉武帝为防子幼母壮,外戚当权,杀了宠妃钩弋夫人;就连康熙帝,当儿子威胁到王权时,也会毫不犹豫地圈禁他们……

郑庄公,一位曾计除母弟的国君,肯定比谁都清楚该怎么做。然而他只是送突去宋国居住。他当然明白,这一安排的漏洞——总会有别有用心者利用突干些什么,可他决定放过爱子。

当然,也是同自己说“再见”,同那个认为兄弟相争必要你死我活的自己,说再见。

而且,郑庄公临死哀叹:“郑国自此多事矣!”可他到底是任性了一回:爱儿子,爱就爱了,没什么可难为情的。

单纯就是一幅画……

9.

“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

这本身是个伪命题。

我们不能神化母爱,因为一些母亲会因为偏爱,戕害掉她不爱的孩子(例如郑庄公);而她们以爱为名的控制欲,同样也毒害着她们“爱”着的孩子(如共叔段)。

我总觉得武姜甚至可能连共叔段也没爱过。她爱的,或许只有她自己;满足的,也不过是自己的控制欲。

但爱本身没有错。而且人最需要的,不仅有来自母亲的爱,还有来自于自己的爱——自己一定要爱自己。

尤其是那些从小受到过亲情上的挫折,没有收获多少父母之爱的孩子。你们最需要做的,是情感的独立。而这份独立,并非你急着同父母斩断情感联结,而是你首先要把心中那个跪坐在尘埃中的小孩拉起来,帮他擦干眼泪,平整衣服,然后拥抱他,并带着笑容告诉他:

“一切都会好起来,会有人爱你,而你,也能够去爱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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