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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痧”究竟刮出了什么？ ——电影《刮痧》评论
许锡良 由郑晓龙先生导演，梁家辉、蒋雯丽、霍里斯·豪斯顿主演，首映于2001年的电影《刮痧》，在十多年之后再看还是有一点是值得探讨、值得深思的地方。 很显然，这是一部站在中国大陆立场，反映中美文化差异，宣传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的电影。是通过中美文化差异的冲突，唤醒中国人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的感情的一部电影。 故事发生在美国中部密西西比河畔的城市圣路易斯。许大同来美八年，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在年度行业颁奖大会上，他激动地告诉大家：我爱美国，我的美国梦终于实现!但是随后降临的一件意外却使许大同梦中惊醒。五岁的丹尼斯闹肚发烧，在家的爷爷因为看不懂药品上的英文说明，便用中国民间流传的刮痧疗法给丹尼斯治病，而这就成了丹尼斯一次意外事故后许大同虐待孩子的证据。在法庭上，一个又一个意想不到的证人和证词，使许大同百口莫辩。而以解剖学为基础的西医理论又无法解释通过口耳相传的经验中医学。面对控方律师对中国传统文化与道德规范的“全新解释”，许大同最后终于失去冷静和理智，当庭暴力殴打起诉人……法官当庭宣布剥夺许大同的监护权，不准他与儿子见面。几经曲折，许大同的老板终于通过自己的亲身试验，证明刮痧不是一种痛苦的虐待行为，而是中国古老传统的一种有效的治疗方法，然后亲自去法庭调解，终于在圣诞节这一天让许大同获得了禁令，然而，就在这一天晚上，许大同为了能够在圣诞节晚上与儿子会面，通过外墙爬上九层的自己的家，差点摔下来，最后大家齐心协力，把许大同救下，许大同与妻子、儿子终于团聚在圣诞节的家里，一家人相拥痛哭，情景感人。 电影主题无疑是要中国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自己的根，不要抛弃自己的传统文化与价值观，而“刮痧”这一古老的中国治疗不过是具有象征性的标志。虽然带有不少美化的地方，但是，整个电影看下来，感觉中国传统文化还是有不少值得值得反思的地方。刮痧刮出了中国传统文化值得深思的弊病。 第一，反映在《刮痧》电影里的中国人，常常张口就是假话。明明是许大同父亲替孙子五岁的丹尼斯刮的痧，但是，当刮痧留下的痕迹被拍成照片呈上法庭的时候，作为孝子的许大同为了不牵连到父亲，影响到父亲拿到永久居住美国的绿卡，因此，在法庭上堵住了妻子简宁的口，不让她说出真相，而是自己承担了“刮痧”的责任，这为法庭最后判定许大同有虐待儿童的暴力倾向提供了最重要的依据。在许大同身上深深蕴藏了孔子“子为父隐，父为子隐”的“亲亲相隐”那句话对中国人的影响。四百年前法国思想家孟德斯鸠说中国人是世界上最会骗人的民族确实不假。 第二，当许大同的老板、好朋友昆兰被要求出庭证明许大同曾经当他的面打过儿子丹尼斯时，昆兰在法庭上承认许大同打过。许大同为自己的老板与好朋友没有为自己隐瞒真相而极为恼火，从此辞职并且与昆兰绝交。昆兰说，他们调查极为仔细，证据已经在他们掌握之中，我不能撒谎时，许大同还伤心地说：“我打儿子是为什么？是为了给你面子。”昆兰感觉非常不理解，你打自己的儿子竟然是为了给我面子。孩子之间互相打架，是正常的事情，在美国，大人是不会轻易介入的，一般都是由孩子自己去独立处理好，这本来也是孩子的一个成长机会，是孩子成长过程中不可回避的事情。但是，中国人的思维方式确实不同。而且，中国人的面子文化常常会很害人。面子文化就是让中国人习惯性撒谎的重要原因。 第三，难产事件。许大同妻子简宁当年难产，而且也是早产，因为早产，许大同当时没有心理准备，因此，不在医院陪护，这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是可以说得清楚当时为什么不在医院现场陪护妻子的，但是，当护士证明他在电话里要求保妻子而不是孩子来证明许大同对孩子有虐待倾向的时候，许大同竟然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联想到中国的“郭巨埋儿”式的孝子事件，不难理解，在中国人心中，未成年的孩子由于还没有生产能力，因此，不算人，真正的人就是能够挣钱的人才能够算成人。中国自古以来虐待儿童是非常正常的事件。如果是为父母去虐待儿童，就像“二十孝图”故事那样，还可以作为美德故事流芳百世。这在美国人看来是极其荒唐的、恐怖的。在美国，人们常常怀疑中国人虐待孩子，是有历史渊源的。从实际情况来看，美国人的怀疑也不是没有根据。 第三，美国的儿童福利局，这个机构对于中国人来说肯定是非常陌生的，许大同在美国生活了八年都没有关注到美国的儿童福利局这样一个社会福利机构。这个机构权力非常大，一旦认定哪个儿童缺少合格的监护人，或者儿童受到了虐待，他们就有权力剥夺监护人的监护权，无论监护人是父母，还是别的什么人。美国人的儿童观与中国人不同。中国人对于孩子的观念是哪个家的孩子哪家抱，孩子是家庭的私产，孩子是父母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美国人的儿童观是建立在天赋人权的基础上的，人权天然不可剥夺，儿童一出生就是国家的公民，任何人无权伤害他（她）。但是，从中国人的传统观念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只要在孩子身上加上“不孝”二字，就是打死孩子也不负法律责任。儿童的生命安全毫无保障。至今，中国家庭暴力虐待儿童的事件仍然频频发生，如果虐待儿童的人是孩子的父母亲，整个社会就会高度容忍甚至认同。在学校里仍然是孝道教育，听话、驯服长辈，成为好孩子的标准，个性、自由与主见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是不道的。中国传统文化里缺乏自由、平等、博爱的观念。美国人设置儿童福利局，专门守护儿童的安全，中国人不能理解，也不可能会设置这样的机构，因此，中国到目前为止，每年还有数以百万计的流浪儿童流浪在街头而无人闻问。中国人根本不认为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在现在中国的农村，杀死成年人要负法律责任，而杀死一个儿童，常常只需要私了，赔钱了事，因为中国人还是认为儿童是未成人的人，终究还不算真正的人，因此，不能够认为那是杀了人。至于每年数以百万计的计划生育流产，把婴儿杀死在娘胎里或者刚出生就被虐待而死，更是不计其数。什么时候中国也有类似美国的儿童福利局，中国才算是真正走进了文明社会。
第四，许大同作为一个计算机游戏软件设计专家，取材中国的《西游记》的孙悟空作为游戏英雄主角，控告许大同虐待儿子的儿童福利局的律师在法庭上重新解读《西游记》里的道德与价值观，我觉得也很有意思。虽然中国人不认为孙悟空大闹天宫的那些行为有什么不妥当，但是，在遵守法律秩序、认同规则做事，有深厚契约精神的美国人看来，《西游记》里的许多故事确实值得怀疑。比如，律师解释孙悟空不是什么英雄，而是一个有强烈暴力倾向、血腥残忍、不守规则的流氓时说，孙悟空被派去看桃园，把桃子吃完，被别人批评之后，竟然还把桃园都打烂，偷吃人参果，被人发觉，还一气之下把人家的果树打碎。把太上老君神仙的苦心炼就的仙丹全部吃掉，还把炼仙丹的车间也打碎，这样的人有什么道德？这一番解释让许大同血脉贲张，在法庭上一怒之下要打那个儿童福利局的律师，这一行动又反过来验证了儿童福利局起斥许大同有暴力倾向的嫌疑。据此，客观、冷静、理智的法官也不得不判许大同有暴力倾向，同意剥夺他对儿子的监护权。 刮痧作为中医古老的传统治疗方法，其实并不神秘，更不是西医医理上不能解释的现象。人的身体疾病是完全可以从生理、病理与药理上得到说明的。刮痧治疗其实也完全可以从人的生理角度得到说明。然而，中国的中医目前也确实存在着许多问题。这也是中国的中医目前还不能够完全融入世界主流医学的重要原因。在日本、韩国这些深受中国中医影响的国家，传统医学也面临被西方的科学医学重新解构的问题。中国有百年历史的祖传秘方——云南白药，目前还在产品上打着“国家保护传统秘方”的字样而拒不公开药物成份，但是，最近在美国上市之后，美国人通过药理分析，很快就弄明白了这个药物的成份，包括剂量的多少，负作用是什么，都清清楚楚，只是中国人还在“国家保护传统秘方”字样下糊里糊涂而已。 中药自流传到欧美国家之后，中药成份常常被检测出超标上千倍有害药物，这样的新闻常常不断。最近在国际医学流传的饱含“马兜铃酸”的中草药有几十味，在中药里仍然保留着，许多人服用了含有“马兜铃酸”的中草药得了肾衰竭与尿道癌、膀胱癌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种对肾功能有永久性、不可逆转损害中草药就有青木香、天仙藤、细辛、关木通等等。自北宋就流传下来的中国著名古方——龙胆泻肝汤（丸），历史悠久，早收入宋代《和剂局方》中，但是，现在一验证却是有致命的致癌物质马兜铃酸，可见所谓历史悠久也不一定就是可靠的，不一定就是好的。中国的医学骗子出现在中医领域最多，因为，这个领域，常常靠几个所谓的祖传秘方与一套糊弄人的说法，再利用中国人对传统中医的迷信，就可以成为国内著名专家。应该承认，中国的中医确实有许多宝贵的东西，但是，这些宝贵的东西也仍然要经得住医学科学的检验，要得到生理、病理与药理上的证明才是可信的。 电影《刮痧》所反映的问题其实还很多，挖掘下去就会发现中国传统文化存在的问题所在。但是，电影主题显然是要中国人热爱传统文化，因此，电影的结尾，许大同把孩子的名字也由美国名字改成了中国名字，而且开始让孩子学中国字，在家里说中国话，而不像电影开头那样要求所有人在家里必须说英语。在不涉及科学真相的领域其实有点民族色彩与民族感情都是可以的，但是，这种民族色彩与民族感情不可以替代对科学真理与真相的认识与追求。这个世界上必须承认科学真理的普遍性与人性化的普适价值，才可能获得真正的民族的尊严与人的幸福。在这一点上，电影《刮痧》结尾时的导向性显然是存在着偏差，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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