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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其骧:近代湖南人中之蛮族血统

 無情360 2017-05-31
汉民族自古以来,只以文化之异同辨夷夏,不以血统之差别歧视他族。凡他族之与华夏杂居者,但须习我衣冠,沐我文教,即不复以异族视之,久而其人遂亦不自知其为异族矣。故汉民族同化异族之能力,极其伟大;其血统在世界各民族中,最为复杂。
上异族之与汉族发生同化作用者,以来自北方者为著。盖北方民族之武力特盛,往往能入据中原,创建朝代,垂数十百年之久,其人既具有新兴民族之朝气,又处于战胜者之优势地位,用能建功立业,多所表见,史册煌煌,载甚纂详。北方民族之移入中原者,自以卜居于北部者居大多数,故自来言民族史者皆知今日北部人口中,富有鲜卑、突厥、回纥、契丹、女真、满洲等族之血液。以此为据,或又引而伸之,遂谓中国人血液愈北愈杂,愈南愈纯粹,其说颇为一般人所崇信。殊不知按之史实,则北方人中固多东胡、北狄人之血液,南方人中,亦不少蛮族之血液,北方人之血液固极复杂,南方人之血液,亦不得谓为纯粹,流俗之见,可谓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者也。
北方之异族为客,多以武力入主中原,故其来踪去迹,较为显而易见;南方之异族为主,多为汉族政权所统治,故其混合同化之迹,隐晦难寻。自来治西南民族史者,未必人人皆抱优胜劣败、蛮种日就灭亡之谬见,然而终不肯明言蛮族之已并合于汉族者,亦以苦于史籍所载之不足以证成其说耳。无论史籍上关于此类事实之记载,在北为习见不鲜①,在南为绝无仅有。即以私家谱牒而言,北族也往往肯自认出于夷狄②,十内迁之由来,通婚之经过,历历可按。南方之蛮族,则当其始进于文明,自无谱牒一类之记载,迨夫知书习礼,门第既盛,方有事于谱牒,则或已数典而忘祖,或欲讳其所从出,不得已乃以远祖托名于往代伟人,臆造其徙移经过。易世而后,其讹误遂至于莫可追究,民族混合之迹,荡焉无遗。又如以姓氏推定族系由来一法,在北方亦为人所常用,在南方则扦格难行。盖北方民族之姓氏与汉姓截然有别,读史者见拓跋、长孙、尉迟、宇文,即可知其为鲜卑;见耶律,即可知其为契丹;见完颜、石抹,即可知其为女真;此诸姓不特显扬于北魏、辽、金当世,并能著迹于国亡百年之后,故鲜卑诸族血统之常存于中土,亦昭然若揭焉。而南方民族则不然。南方民族之语言与汉语同为单音系统,以是其姓氏亦属单音,以单音之姓氏,译为汉字,结果除极少数外,自与汉姓完全无异。汉族有张、王、刘、李、赵,蛮族亦有张、王、刘、李、赵,人但知其为张、王、刘、李、赵
,设非语言习俗有异,乌可得而知其是否汉族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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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如唐代、明初,多北族人显功业于中土,《唐书》、《明史》皆明载其族系之由来。
② 作者曩读河北省各府县志,见其中即多有此类记载,惜当时未予摘录。就一时记忆所及,则如永清之贾氏乃金后,新河之脱氏乃元后。
史籍既无记载,谱牒又曲讳而掩饰,姓氏又不足以辨族系,然则吾侪欲于今日一般南方人中,踪寻业经汉化之蛮族遗裔,欲于久已混合之民族血统中,探索蛮族之因子,得非为不可能乎?是亦不然,要在吾侪能善用史料耳。史籍无明白记载,可以侧面以推测之;谱牒而有讳饰之嫌,可因其伪而求其真;姓氏本身虽无从辨别民族,然但须区以地域,证以古今望族、蛮酋姓氏之因缘迁变,则蛛丝马迹,未始无线索可寻也。三者之中,尤以姓氏一端最富于普遍性,其之范围最广。兹篇所述,即为以此种而得之结果,其他史料有可作旁证者,间亦附见焉。
湖南自战国时虽已有中原人生息其间①,然其时蛮多汉少,蛮族所受华夏文化之盖极微,故西汉一代,无蛮事之记载。汉末王莽之乱,中原人士,始大举移殖荆湘②,至东汉时而蛮汉间冲突迭生,“蛮乱”时闻矣。其时接触既繁,蛮族中一部分人口,当已颇染汉化。范书《南蛮传》记东汉一代蛮乱,多有以五里六亭善蛮讨平者,此所谓“五里六亭善蛮”者,盖即后世所谓“熟徭”、“熟苗”也。各蛮族皆有“生”、“熟”之分,而“生”、“熟”之分,初无种族上之根本不同,不过因其汉化程度之深浅,予以区别而已。故生熟随而推移,其始为生,既而进于熟,熟之斯极,遂变而为“汉”矣。是则东汉时之熟蛮,迟至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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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说见拙作《中国内陆移民史·湖南篇》上篇(即本书所载《湖南人由来考》)。
② 见本书所载《湖南人由来考》。
晋、六朝时,当已尽变为汉,惜今所传魏、晋、六朝载籍之涉及湖南人与事者极少,故莫可得而考。自汉而后,迄于隋唐,湖南境内之“省地”日拓,蛮疆日缩,汉族政权之势力愈益深入,蛮族之汉化程度亦愈益增高。迨至唐末,中原方疲于内争,自无力以统制边疆,一时蛮中酋豪渠帅,遂纷纷崛起,斥逐官吏,割据郡县,小者称雄峒寨,大者率仿中朝制度,自署为知州刺史,叙置属吏。朝廷因其成局,往往假于符命,于是湘西一带归于土司统治者,垂数百年。宋熙宁、崇宁间,新党用事,开疆拓土之议兴,章惇辈数用兵以征不服,而南江诚、徽、梅山诸蛮,遂复为王土;独北江因仍未革,历元明二代,至清雍正间始改土归流。湘南衡、永、郴、桂一带,虽无建州立郡传世久远之土司,然自宋庆历以来,变乱迭兴,至清道光间犹然。每一乱定,朝廷辄增置吏司,加意抚治,故州县之名号虽多因旧,而昔之溪峒,今日率成省地。唐末以来史载蛮事渐繁,《宋史·西南溪峒诸蛮传》尤为详赡,蛮中豪帅姓氏,多所著录。今试以唐宋时各地之蛮族大姓与各当地明清以来之著姓对比,其中多有相合者;而同为一地之蛮姓,以著称于唐宋时者与著称于明清时者相较,则转多不同。此其故可熟思而得也。盖蛮姓之著录于史与否,无论为朝廷之顺民或叛逆,皆可为已否与汉族发生相当接触之徵,故其著录于唐宋时者,更历数世,至明清而大率已变为汉;其著录于明清时者,在唐宋时当犹辟处于深山穷谷间,与汉族极少接触者也。①准此以观,则唐宋时逼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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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此指大体而言。亦有族类极繁者,则虽为一姓,其各部分同化时代,往往先后相去颇远。详见下文。
蛮疆之汉,其中必有一部分为著称于魏、晋、六朝时之蛮,而明清以来著称之蛮,又当为异日之汉也。特以史料关系,吾侪今日所可得而考者,仅为此种不断之蜕变过程中间之一段一即唐宋之蛮变为近代之汉——已耳。①
兹请先就近代湖南氏族中秉有蛮族血统者,举其彰彰显著者,一一敷陈如下:
向氏向氏为湖南蛮姓中之最早见于记载者。后汉建武二十三年,武陵蛮精夫②相单程作乱③,相氏疑即向氏,相、向同音,一姓而异译也。相单程之乱,武威将军刘尚发诸郡兵万余人溯沅水入武溪④击之,一军悉没,明年春,单程下攻临沅⑤。又明年,伏波将军马援击破之,援旋即病卒于军,谒者宗均抚降之。此役为湖南蛮汉冲突之第一声,而相氏实为其魁帅。其根据地在沅水中游,即今武陵西南之辰、沅一带也。唐宋以来,向氏遍处于资、沅、澧三水之间。唐乾符六年石门蛮向瓖陷澧州⑥历三十余年至梁乾化二年降于马楚⑦。宋靖康以来,“盗贼”盘踞澧州所属,独慈利县向思胜等五人素号溪峒归明,能保境安民⑧。元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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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此亦指大体而言。实则近代湖南人中亦有汉晋及明清时之蛮族后裔可寻,惟远不及唐宋之多耳.
② 蛮中名渠帅曰精夫。
③《后汉书·南蛮传》。
④ 五溪之一,在今泸溪、乾县。
⑤今武陵县西。
⑥《唐书·僖宗纪》。《五代史·雷满传》但作澧阳人,然《唐书·邓处讷传》亦作石门峒酋。
⑦《五代史·楚世家》。
⑧《宋史》卷四九三《西南溪峒诸蛮传》。
帝至正十四年,澧州峒酋向思永兵劫石门县①,此向氏之见于澧域者也。石晋天福中溪州彭士愁为刘勍所破,遣诸蛮酋长向存祐等纳款于勍②。宋熙宁中招纳誓下州③峒蛮向永胜,以其地归版籍④,此向氏之见于酉(沅水支流)、澧之间,即宋世北江之地者也。宋世辰州所属蛮司分南北江,北江即州北唐溪州之地,南江则州西南沅水南北,北包武溪,南逾沅水,唐锦、奖、叙三州之地⑤。南江溪峒凡十六州,曰富、曰鹤、曰保顺、曰天赐、曰古,则向氏居之。富州故城在今麻阳县东北⑥,在南江诸州中最号富强,其酋通汉,光宪、光普、行猛、永丰、永晤皆受朝命知州事⑦。熙宁中章惇经制南北江,六年,光晤献先朝所赐剑及印来归顺,余州以次降⑧,此向氏之见于沅域者也。宋初梅山峒⑨有舒、向二族,后苏氏居之,数侵夺舒、向二族地⑩,此向氏之见于资域者也。
除北江一带之桑植上下峒、驴迟峒三土司,传袭至清雍正年间始尽革除外⑾,其余澧、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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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光绪《湖南通志》苗防三引《澧州志林》。
②《九国志》卷一一《彭师局传》。
③ 清水顺府一带,详见彭氏条。
④《宋史》卷四九三《西南溪峒诸蛮传》。
⑤大致如此,其详不可得而考。《宋史·溪峒传》曰:南江诸蛮自辰州达于长沙、邵阳。北江当并有湖北旧施南府之地,南江当并有贵州旧黎平府之地。
⑥《太平寰宇记》江南道。
⑦ 又有万通、贵升、光泽三人名见于史.
⑧《宋史》卷四九三《西南溪峒诸蛮传》。
⑨ 详下文扶氏条。
⑩《宋史·梅山峒蛮传》。
⑾《湖南通志》苗防五附《上司考》引《永顺府志》。
一带之向氏,自熙宁以来,盖已渐次汉化,安于耕读,隶于编户。故明清两代蛮中酋豪遂不复以向氏称,而言湘西北显姓望族者,向氏必屈一指焉。据《湖南通志·选举表》①,向氏列名于科第者,以辰、沅、永三府为中心,西至乾州厅,北迄澧州、石门、慈利,南起靖州、绥宁、武冈、城步,东抵武陵、桃源、安化。(自安化以东,宁乡、长沙、湘阴、平江、巴陵、临湘、攸县、茶陵、衡山亦间有之。)其中尤以溆浦向氏为最盛。溆浦向氏在明代有举人二人,副榜二人,恩岁贡生二十二人,阖县中称第一族;清代有进士二人,举人七人,恩赐副榜一人,拔贡四人,恩岁贡二十四人,为全县第二族,仅次于舒氏。按溆浦介资、沅之间,东北接安化,东连新化,以地望测之,则溆浦之向氏,当即宋初卜居于安化、新化一带(即梅山十峒)者,其后为苏氏所侵夺,乃西迁于此也。次于溆浦者,为黔阳向氏,黔阳向氏之进于文明特早,在宋末宝祐年间,已有进士广人,时距熙宁之纳土,约一百八十年。在明代有进士一人,举人三人②,岁贡十三人③,为全县第一族;清代有举人一人,拔贡一人,恩岁贡十四人④,为全县第二族,仅次于杨氏。黔阳,宋南江之地也。此外旧辰州府属之沅陵、辰溪、泸溪,旧沅州府属之芷江、麻阳,明清各有举贡若干人,惟为数不多.永顺一府清雍正七年改土归流新设,自乾隆中叶以来,向氏充贡者,阖府共得八人,道光而后,更有登乡榜者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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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光绪十一年修刊本。此所谓清代仅指是年以前,下文同。凡述近代科举人物而不注出处者,悉据此志。
② 同治《黔阳县志》作五人。
③《县志》作十五人。
④《县志》作十七人。
乾州厅明镇溪军民干户所之上十里地,汉弁与土官并置,犹是羁縻之意;清康熙四十三年,始改土归流,裁所设厅①。自乾隆以来向氏充贡者,得三人。辰、沅、永三府及乾州,皆宋南北江之地也。澧州向氏较之辰、沅为后进,澧州、石门、兹利,清代并有获举贡者。此三州县与上述唐宋之蛮中向氏之地域,适相吻合。此外散在省境各方之向氏,武陵、桃源疑出自澧州一系;靖州、绥宁、武冈、城步,疑出自南江一系;自安化以东,则为后来自西部诸系移去者,中以平江为最盛。
舒氏舒氏亦著称于宋世蛮中。南江、梅山一带,舒、向二族往往连称,惟不见于澧域。梅山之舒已见上述。南江诸州则曰叙、曰峡、曰中胜、曰元,并舒氏居之,其酋德郛(叙州)、德言、君强(元州)、光银(中胜州),皆受朝命。熙宁中,峡州舒光秀以刻制其众不附,六年,富州向氏既归顺,光银、光秀等亦相继降②。四州之地,在今芷江及黔阳县境③,中以叙、峡二州为大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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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同治《永绥厅志·建置》。
②《宋史·溪峒传》。
③叙、峡、中胜在黔阳县境,“元”一作“园”,在芷江县境。可据《寰宇记》、《元丰九域志》、《舆地广记》、《宋史·地理志》参证得之。
④《宋史·溪峒传》张翘之言。
舒氏与向氏情况极相仿佛,不特在蛮中为然,即汉化而后亦然。向氏以溆浦为盛,舒氏亦复如是。溆浦舒氏在明代有举人三人,恩岁贡八人,次子向、李而为全县第三族。在清代有进士一人,举人七人,副榜一人,恩赐举人二人,恩赐副榜一人,拔贡八人,恩岁贡二十九人,其盛况遂超出向氏之上,一跃而为全县第一族。黔阳向宠孙以宋末宝祐间成进士,而同县舒孟桂亦以宝祐四年登科,与文天祥同榜。惟黔阳向氏之盛仅次于溆浦,舒氏则明清二代合计仅副榜一人,贡生三人,犹不及沅州在明代有举人一人,贡生四人,武冈在清代有举人一人,拔贡一人,恩岁贡二人。舒氏分布所及之地域与向氏亦略同,而不及向氏之广,除上述数地外,计辰之辰溪,沅之麻阳、乾州,常之桃源,澧之石门及长沙、浏阳、邵阳皆有之①。
田氏田氏蛮最早著于澧中:东汉元初二年,武陵澧中蛮田山、高少等攻杀长吏②。刘宋元嘉十八年,天门澧中蛮田向求等为寇③。自后不见于史。酉溪④田氏稍晚出,而传世最久。刘宋元徽中,有酉溪蛮王田头拟及其弟娄侯子都之乱⑤.宋建隆四年,前溪州刺史田洪赞归顺⑥.乾德四年,下溪州刺史田思迁来贡⑦。元明以来,田氏世袭施溶州、腊惹洞、田家洞三处土司,降至清雍正五年始纳土⑧。南江田氏在五季及宋世颇极一时之盛,与舒、向二族鼎足称雄,据有奖、锦、懿、晃四州。懿州则万盈、处崇、汉琼、汉希、汉能,奖州则处达,锦州则汉希、汉琼、保全,晃州则汉权,皆受朝命⑨。熙宁六年向、舒二氏先后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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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所谓有无,皆系指列名于方志选举表者而言,下文同.
②《后汉书·安帝纪》注引《东观记》。
③《宋书》卷九七《蛮夷传》。
④ 五溪之一,在旧永顺府及川鄂接壤之地.约当宋世所谓北江。
⑤《南齐书·豫章王嶷传》。
⑥《宋史·溪峒传分。洪贇名见于《九国志》作汫赟,天福中为彭氏部属,降于马楚。
⑦《宋史·溪峒传》。
⑧《湖南通志)苗防五《土司考》引《永顺府志》。
⑨ 此外又有五瀑统军都指挥司田汉度。
独田氏有元猛者桀骛难制,惇遣左侍禁李资将轻兵往招谕,竟为所杀。惇进兵破懿州,南江州峒悉平。遂置沅州,以懿州新城为治所①,即今芷江县治也。其奖州则在今县治之西,锦州在今麻阳县西,晃州即今晃县之地。盖宋世南江三姓,向处东北,舒处东南,而田处其西,故其开化亦较迟于二姓。舒、向宋以后无闻,田氏则虽经纳土,仍世为溪峒土官。承平时颇赖以挟束苗蛮,若郡县力弱,往往引蛮作乱,侵陵省地。宋靖康多故,泸溪县无守御,徙治于沅陵之江口,蛮酋田仕罗等遂雄据其地②。淳熙中沅州仡伶为寇,遣归明官田思忠往招抚之③。元置五寨长官司,明置箪子坪长官司于故锦州之北鄙,并以田氏世官之④。其余辰、沅沿边土指挥、土守备等,田氏亦居其太半⑤。五寨、筸子坪二司,至清康熙四十六年始归裁革,改设凤凰厅⑥。
近代湖南田氏之列名于方志选举表者,以麻阳、凤凰为最盛,锦州蛮之后裔也。麻阳,明代有举人一人,恩岁贡二十二人,为全县第一族;清代有拔贡四人,恩岁贡十九人⑦,阖县中仅次于张、滕二氏,惟张氏恐非一族。凤凰,清代有恩岁贡二十人,嘉庆后有拔贡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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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史·溪峒传》。
②《宋史·溪峒传》淳熙七年前知辰州章才邵言。
③《宋史·溪峒传》。
④ 道光《凤凰厅志》沿革附《废土司考》。
⑤ 参永绥、凤凰等志事记。
⑥ 道光《凤凰厅志》沿革附《废土司考》。
⑦ 据同治《县志》。《湖南通志》清恩岁贡仅九人,相差一倍以上,末识何故。
道光后有举人二人,其中一人光绪初又成进士,为全县第一族。其余南江一带,芷江、黔阳、乾州、靖州、武冈皆有田氏列名科第,中以武冈较盛①。酉溪田氏之后裔,其盛况迥不及南江。永顺、龙山、永绥三厅县清代共有举人二人,贡生四人。辰州四县介南北江之间,除东边溆浦一县外,三县皆有田氏.中以沅陵、辰溪为盛②。澧中田氏蛮虽唐宋以来无闻,然其遗裔安土重迁,至今犹有宅居于故土者。澧州六邑除东端安乡一县外,五邑皆有田氏。中以石门、永定、澧州为盛③,石门即六朝时天门郡所在也。近代湖南田氏除上述数地外,常德之武陵、桃源、沅江,岳州之平江、华容、临湘,长沙之善化、益阳、湘阴、湘乡、醴陵、攸县,永州之零陵、道州、宁远皆有之,惟田姓较为普通,其中能否有半数以上为蛮族后裔,在未知其迁徙从来以前,殊不敢臆测。
彭氏宋世“北江蛮酋最大者曰彭氏,世有溪州,州有三,曰上、中、下溪,又有龙赐、天赐、忠顺、保静、感化:永顺州六,懿、安、远、新、给、富、来、宁、南、顺、高州十一,总二十州皆置刺史,而以下溪兼都誓主,十九州皆隶焉,谓之誓下州。”④唐溪州旧治在今龙山县东南,五代马楚徙治于今永顺县东南,宋咸平后广立诸州,因号旧治曰上溪州,新治曰下溪州。永顺、保静即今县所因。其余诸州,大抵皆在清永顺府境西北,逾省界有鄂之来凤、川之酉阳等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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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明清举人各一,清贡生二。
② 沅陵明举三人,清贡二人。辰溪明贡六人,清贡二人。
③ 澧,明贡六人,清进一人,举一人,拔一人,贡一人。永,清副一人,贡十二人。石,明贡二,清拔一,贡十。据同治《直隶州志》。
④《宋史·溪峒传》。
北江二十州不尽为彭氏所有,然彭氏世袭下溪州刺史,实为二十州盟主,其威力足以侵陵并号令诸州①。其酋豪之见于史载者:唐末有溪州刺史士愁,昆弟强,能诱胁诸蛮,锦、奖诸州皆归之,统兵万余人,数寇澧、朗、辰边境,石晋天福中,为楚将刘勍所破,降于马氏。其子师暠入质长沙,历事希广、希摹,官至强弩指挥使,领辰州刺史,后随希尊归江南,卒于金陵②。末初有知溪州允林、师皎③,其后允殊、文勇、儒猛、仕端、仕羲、师晏相继为下溪州刺史,又有上溪州刺史文庆、师宝,忠顺州刺史文绾,知龙赐州师党等④。熙宁六年章惇经制南北江,誓下州峒蛮彭德儒等先以其地归版籍;九年,师晏遂降。朝廷以其地隶辰州,列置寨戍,令出租赋如汉民。元丰以后,有彭仕诚者复为都誓主,复立保顺、永顺、渭、龙赐、蓝、吉等州,并以彭氏知州事⑤。自是而后,北江弃于羁縻者更数百年。明以其地分属永顺、保靖二宣慰司⑥,至清雍正四、五年始先后改土归流,立永顺、保靖、龙山三县,置永顺府以辖之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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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同上:彭仕羲尝杀誓下十:州将,夺其符印,并有其地,贡奉赐与悉专之。旋以大兵临之,仕羲乃陈本无反状,愿以二十一州旧地复贡奉内属。
② 参《五代史·楚世家》、《通鉴》卷二八二、《九国志·彭师暠传》。士愁,《五代史》作士然,《九国志》作士愁,此从《通鉴》。
③ 其时犹仍唐制但为溪州,末分诸州。
④乾德中又有溪州团练使允足、溪州义军都指挥使允贤,天禧中父有儒猛之子仕汉、儒霸、儒聪,天圣中又有义绾之广儒索,熙宁中又有师晏之兄师彩。
⑤《宋史·溪峒传》。暠降年见《本纪》。
⑥ 又有隶于湖北施州卫宣慰司者。
⑦《湖南通志》苗防五引《土司考》。
永、保二司虽至清代始归版图,然彭氏之读书习礼,接受汉族文化,实远在其前。明成化中许土官子弟入附近儒学①。弘治十六年定制,以后土官应袭子弟悉令入学,如不入学,不准承袭②。正德初永顺彭明辅以辰州府学生嗣宣慰使,从征十余次,颇以礼法自守,诸峒翕然向慕③。足征明代强迫土官子弟入学,在永、保已颇收相当效果。迨夫改流立学,则向之翕然向慕于礼法者,自必能迅即列名于庠序矣。清自乾隆二十五年而后,永顺一府彭氏有岁贡五人④,永顺有拔贡六人,保靖有拔贡一人,光绪初又有中乡榜者一人.
蛮中之彭氏限于永、保,而近代湖南之彭氏则几遍及于全省。按近代湖南汉族大抵宋明时迁自江右,而彭氏世为江右著姓;永、保之彭既迟至清初犹为土官,自不容有外徙之举,则永、保而外,近代湖南之彭氏,与蛮族当绝无关系也。
覃氏覃氏蛮东汉时著于溇、澧之间:建初三年,涹中蛮覃儿健等反.永元四年,淒中、澧中蛮覃戎等反⑤。唐宋时著于五溪:唐开元十二年,五溪首领覃行章乱⑥。石晋天福中,溪州彭士愁为刘勃所破,遣诸蛮酋长覃行方等纳款于勍⑦。宋熙宁中,章惇经制南北江,招纳誓下州峒蛮覃文猛、覃彦霸,各以其地归版籍。元丰八年,辰州江外“生蛮”覃仕稳等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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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明史》卷六九《选举志》。
②《明史》卷三一《土司保靖传》。
③《天下郡国利病书》卷七七《湖广》六。
④ 同治《桑植县志》彭氏恩岁贡六人,此作五人,颇疑此志有脱漏,实数或数倍于此。
⑤《后汉书·南蛮传》。
⑥《唐书·宦者杨思勗传》。
⑦《九国志·彭师暠传》。
内附。元祐三年,罗家蛮寇钞,诏都誓主彭仕诚及都头覃文懿等,至辰州约束之。崇宁中辰州覃都管骂,纳上输贡赋①。元明以来复著于缕、澧间:慈利之茅冈司,石门之添平所,并以覃氏世袭长官千户,降至清雍正十二三年始先后纳土②。明洪武三年有慈利土官覃垦之乱③,清康熙八年又有茅冈覃应昌之乱④。
篓、澧之间蛮中虽在东汉与明清时并有覃氏,然二者时代既相隔如是之久,显然不能属于同一系统。覃儿健、覃戎一系之后裔,盖已久经汉化。至元明以来世官茅冈、添平一系,其起而与汉族发生接触,当犹在向氏、田氏之后。不然则自魏晋以至于唐宋,中间千有余年,覃氏不容不一见于史也。故近代澧州一带之列名于选举表者,其中极大部分,疑当为东汉时缕中蛮之后裔;惟茅冈等土司既废于雍正时,则乾嘉而后,二系之人,亦未始不能并跻于衣冠儒雅之列也。澧州覃氏以石门为最盛,计明代有恩岁贡三人,清代有进士一人,举人二人,副榜一人,拔贡二人,贡生三人⑤。以人数论虽不及同邑张、陈、王、杨、田五姓,然除田氏外,四姓恐皆非一族,且四姓无进士,田则并无举人,是覃氏实为全邑斯文之首族。除石门外,永定、澧州亦有覃氏,永定较盛⑥。又永顺府属之桑植亦有覃氏,按桑植实有故安福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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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史·溪峒传》。
②《湖南通志》苗防五《土司考》引《澧州志林》。
③《明史》本纪、邓愈传。
④《慈利县志》事记。
⑤ 同治《澧州直隶州志》。
⑥ 明举人一人,清拔贡一人,恩岁贡二人。
安福旧与添干并隶九溪卫,因疑桑植之覃即安福之覃,与添平之覃当同属一系也。又常德府属四县皆有覃氏,武陵、龙阳为盛,①当系东汉时涹中蛮后裔之南徙者。五溪覃氏后裔之著闻者,曰沅陵、曰辰溪、曰黔阳,惟盛况远不及褛中。此外全省唯宝庆、靖州二属,清代亦有覃氏。
符氏扶氏符、扶为一姓之异译。符一作苻,惟近代湖南人中有符无苻。符氏五代宋初为叙州及梅山蛮长。后汉乾祐中,朗州马希蕚诱辰、叙州及梅山蛮共击破长沙,府库累世之积,皆为叙州蛮酋符彦通所掠,彦通由是富强,称王溪峒间,刘言、王逵皆畏忌之。其后彦通去王号归于王逵,逵承制以为黔中节度使②。梅山,汉益阳县南鄙地,三国吴置高平县,梁以后省,隋唐为蛮僚所据③。自唐末光启以来,数寇潭、邵二州④。宋太平兴国二年,其左甲首领符汉阳⑤、右甲首领顿汉凌,寇掠边界。嘉祐末,知益阳县张颉收捕其头目符三等⑥。熙宁五年,乃以湖南转运副使蔡煜经制招抚,率兵由宁乡大沩山而入,使人因浮屠往谕其酋扶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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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武,明举二,贡一人,清拔贡一人。龙,明举一人,贡一人。
②《通鉴》卷一九一、一九二。一九一作苻彦通,一九二作符彦通。
③《大清一统志》。
④《唐书·邓处讷传》、《通鉴》、《宋史·梅山峒传》。
⑤《宋史·梅山峒传》作苞汉阳,《翟守素传》作包汉阳,由苻误苞,复由苞误包也。惟《田绍斌传》作符汉阳不误。《通志》兵事二引《旧志》作汉阳人扶氏,扶即符,汉阳人则汉阳之误。
⑥《宋史·梅山峒传》。
遂解发稽首降,传檄而定。析其地为二:以下梅山置安化县,上梅山置新化县。自是鼎、澧可以南至邵,潭、邵间不复有夷僚之患①。
叙州蛮一系,其后裔今皆作符氏,沅州府属三邑并有之,而不甚显著②。梅山蛮一系,今或作扶氏,著于新化、酃县、桂东;或作符氏,著于益阳、宁乡,北由龙阳延及永定、慈利、永顺。新化与酃、桂相去极远,第扶为希姓,理应同出一源,惜中间迁徙之迹未能得其谱牒以证实之耳。酃县扶氏最盛,明代有恩岁贡十六人,清代有举人一人,贡生一人,桂东次之,明清二代共有恩岁贡十人。新化虽为扶氏本土,反不及外徙者,仅清代有拔贡一人,恩岁贡二人。新化全邑凡一百二十七村,中有三村以扶氏为大姓③,益阳、宁乡旧皆与梅山接壤,而益阳特盛,明清二代共有进士一人,举人三人,贡生五人。其北邻龙阳,亦有举人一人,贡生二人。
苏氏梅山旧号称十峒④,其酋长当非止一人。宋太平兴国后有苏方者入居之,数侵夺舒、向二族⑤。自后遂与扶氏并雄于十峒间,熙宁时峒主苏甘等相偕纳土归顺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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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史·梅山峒传》、同治《新化县志》政典二引刘挚《蔡煜墓志》,《湖南通志》杂志二引吴致尧《开远桥记》。
② 芷江清贡一人,沅州府学清贡一人,据《湖南通志》。黔阳明贡一人,据同治《县志》。麻阳明荐举一人,据同治《县志》。
③ 同治《县志》。
④《唐书·邓处讷传》。
⑤《宋史·梅山峒传》。
⑥同治《新化县志》政典引旧《县志》,《湖南通志》杂志二引《宝庆府志》,邓显鹤《楚宝增集》书<蔡煜传>后),并作如是云。苏甘名见《县志》引《东坡文集》。
近代湖南苏氏散处于长、岳、常、宝、衡、永、澧、桂、靖诸属,并无一显著之集中地点。名登选举表者,除绥宁一县有贡生十八人外,其余每邑率不过数人。其中有几分之几当属梅山苏氏之后,殊无从推断。惟新化之苏,本县县志亦自承为蛮裔,自无可疑议。新化各村以苏氏为大姓者,计有六村;清代有举人二人,拔贡二人,岁贡一人①。益阳、邵阳、武陵密迩梅山,绥宁相去亦不远,其苏氏为蛮族后裔之可能性亦多。
杨氏后汉元初三年,零陵蛮羊孙、陈汤等抄掠百姓②,羊氏颇疑即后世之杨氏。杨氏唐末以来繁衍于省境西南隅“溪峒诚、徽州”③一带。五季时飞山④有承磊者,附于叙州蛮潘全盛,为楚将吕师周所杀。既擒全盛,承磊族人再思以其地附于楚⑤。旋复自署为诚州刺史,以其族姓散掌州峒,号十峒首领,值天下乱,再思能保据一方,著威惠⑥。没后民怀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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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同治《县志》.
②《后汉书·南蛮传》.
③ 名见《宋史·蛮夷二·诚徽州传》,今靖州、通道、绥宁、城步、新宁一带。
④ 峒名,在今靖州界内。
⑤《湖南通志》苗防二引《通鉴》,查《通鉴》末见此条,《明一统志》靖州马王城条亦作如是云,当别有所据,待查。再思原作再兴。按再兴南宋时人,其为再思之误可无疑.
⑥再思事迹不见正史。靖州及各屑邑志据杨氏谱牒及当地碑碣载之,其官不尽可信,然再思确有其人,著有威德,当无可疑。其地在唐为溪峒诚州,再思既雄长诸峒,则《志》云为诚州刺史,亦属可信。光绪《靖州乡土志》引胡长新《杨再思墓志》称:再思唐昭宗朝由淮南丞迁辰州长史,结营靖州飞山,与李克用同受昭宗绢诏征兵,道长梗阻。众奉为诚州刺史,威名日著,称令公焉。奉唐正朔。卒于后周显德四年.宋开宝中追封英惠侯.子十二,受土分镇滇黔.按梁乾化元年吕师周擒潘全盛于飞山,明见史载,则是前诚州不容为杨氏所有。受昭宗绢诏奉唐正朔之说,尤悠谬难稽,不足信也.光绪《靖州直隶州志·政绩》,置再思于五代末宋初,大致不误。族姓云云二句,据《宋史·蛮夷二·诚徽州传》。
至今庙祀不绝①。宋太平兴国四年,首领杨蕴始内附。其后通宝、政岩②、政岩子通塭,相继受朝命知诚州事③;通汉及其子光倩,知徽州事④。熙宁八年有光富者,率其族姓二十三州峒昌运、晟情等归附。继有昌衔者,亦愿罢进奉、出租赋为汉民。明年,诚州刺史光僭亦降,于是十峒悉为王土。元祐二年,诚州有杨晟台者乘间起而作乱,朝廷方务省事,遂复以其地予蛮。旋以故隶沅州之渠阳为诚州,命光僭之子昌达及昌等同知州事⑤。崇宁元年,知徽州杨光衔光附⑥。二年,知荆南舒*承蔡京命开复诚州,其酋晟臻等二千余人并纳土;改诚州为靖州,徽州为莳竹县⑦,。莳竹,即今绥宁县境也。既而靖州西道杨再立亦纳土输贡赋。⑧诚、徽州虽经收入版图,然杨氏族类极繁,实未尽隶编户。南宋初杨氏犹为靖州、绥宁等处溪峒首领,迭求入贡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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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湖南通志》卷七六、七七《祠庙》三、四:绥宁、会同、通道并有飞山庙,云祀宋杨再思,城步飞山庙云祀宋杨业,以当地民间称再思为令公而混淆也。在靖州者曰威远侯庙,云祠宋刺史杨再思。据《乡土志》又有飞山宫、渠阳庙,并祀再思。据《直隶州志》州西十五里有再思墓。
② 据《靖州乡土志》引龙极亨《二侯祠记》,政岩系再思之子,通宝系政岩之子,但《宋史》通宝在前政岩在后。
③《宋史·蛮夷二·诚徽州传》。
④《宋史·本纪》庆厉元年、《溪峒传》。
⑤《宋史·蛮夷二·诚徽州传》。
⑥《宋史·本纪》.
⑦《宋史·本纪》.晟臻一句《湖南通志》苗防二引《宋史·本纪》,查《本纪》实无,不知何据。晟臻之名并见于各州县志.
⑧《宋史·溪峒传》。
⑨《宋史·溪峒传》,绍兴十年、十四年。
明洪武四年,绥宁有大寨杨之叛①。其在东偏者,归化尤晚,以新宁、城步为著。新宁旧隶武冈,自绍兴中有徭人杨再兴②及其子正修、正拱之乱,降而复叛,历二十余年始擒斩之③,因其旧地置县,抚治徭民。至明正统十四年又有苗酋杨文伯之乱④。城步于元末有赤水土官杨完者者,原名通贯,能以兵法部勒其众,受行省之招,先后克复湖广、江浙,屡败张士诚兵,仕至江浙行省左丞。已而行省丞相达识帖睦迩忌其专,设计诱破其军,完者及其弟伯颜皆自杀。追赠谭国公,谥忠武,伯颜卫国公,谥忠烈⑤。至明代,先后有杨状子⑥、杨昌富⑦、杨盛松⑧之乱,清乾隆五年又有莫宜峒苗杨清保之乱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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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靖州志·事纪》。
②《宋史》有二杨再兴,一为曹成将,降于岳飞,绍兴十年战死小商桥,英名彪炳,《宋史》有传。《宋史》不著何许人。据《新宁县志》则为县之盆溪里人,至今有杨统制祠堂,确凿可据。此杨再兴亦新宁人,亦著于绍兴中,旧志往往误以为一人者。不知飞将绍兴十年已死,此夫夷洞主则至二十四年始被杀,岂得为一人之改节乎?
③《宋史·溪峒传》绍兴二十四年,《本纪》绍兴十五年、二十四年。
④康熙《新宁县志》沿革,艺文《筑城记》作景泰初,乱起正统,而定于景泰初也。
⑤《新元史》卷二二一本传。同治《城步县志》据杨氏族谱称系出再思之第三子正修,正修分居赤水真良乡,宋太平兴国四年纳款内附,五年敕授正权等兄弟诰十一道,完者其裔也。同完者起兵卒谥忠烈者,乃其叔正仁。
⑥《湖南通志》苗防三引《宝庆府志》永乐十二年.
⑦光绪《靖州志·戎功纪》天顺四年。
⑧同治《城步县志·兵纪》嘉靖十四年。
⑨同上《兵纪》。
至今西起靖州东抵新宁一带,溪峒中犹多杨姓①。
诚、徽州杨氏在宋世有北迁于辰、沅者。淳熙六年,卢阳西据僚杨添朝寇边,卢阳即今芷江。七年,前知辰州章才邵言,沅陵之浦口顷为徭、僚侵掠,民皆转徙,而田野荒秽,守猝无远虑,乃以其田给靖州仡伶杨姓者俾佃作,杨氏专其地将二十年②。仡伶一作“仡佬”,即“僚”之音转。其时辰、沅蛮族不一,而仡伶最著,杨氏实其渠帅也。明以后目杨氏为苗,洪武三十年,有卢溪县苗长杨二赴京师奏准轻赋③。至今湘西苗中犹有杨氏④。
杨氏族类至繁,因而其汉化时期,前后颇不一律。如上所述,有至今仍为峒民,迄未同化者,然亦有在宋世已入登科录者。熙宁中诚州刺史杨光潜既降,乃为其子曰俨请于其侧建学舍求名士教子孙,诏潭州长史朴成为徽、诚等州教授⑤,遂开此邦文教之先河。其孙晟,政和间以岁贡入太学,登会选,曾孙立中,绍兴中继擢甲第⑥。向之蛮夷豪族,曾几何时,竟成诗礼名家。南宋时靖州特置新民学以教养溪峒归明子弟⑦,其中就学者,自以杨氏为多;故靖州之杨开化特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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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靖州志》卷二苗寨,寨长三十七人,中有七人杨姓。《武冈州乡土志·徭种志》爺溪徭里大姓十六,杨居其一。光绪《新宁志》卷三云,今之苗民尚多杨姓。同治《城步志》艺文《峒粮碑纪》呈禀人及首事人有杨氏三人。
②《宋史·蛮夷二·峒传》。
③《湖南通志》苗防三引明侯加地《边哨考》。
④ 同治《永绥厅志·剿抚考》,清代镇筸苗乱,其酋除石、龙、吴、麻、廖外,间有杨、张等姓。
⑤《宋史·蛮夷二·诚徽州传》.
⑥ 宋嘉定间钟兴撰《新书院记》,见《靖州直隶州志》艺文。
⑦《宋史·本纪》绍兴十四年。《靖州乡土志》载有新民学古迹。
陶冶既久,降至明清而掇科第、历仕宦者遂不绝于途,靖州四属,杨氏并为甲族,族望之盛,湘西南无出其右者。计靖州,明代有举人二人,拔贡二人,恩岁贡生十四人;清代有拔贡一人,优贡一人,恩岁贡二十人①。绥宁,明代有进士一人,举人二人,恩岁贡十四人;清代有拔贡一人,恩岁贡十二人②。通道明代有举人一人,恩岁贡十八人;清代有副贡一人,拔贡二人,恩岁贡二十人③。三邑在明皆为第一族;在清皆为第二族,靖次于储氏,绥次于黄氏,通次于吴氏。会同,明代有恩岁贡十二人,次于梁、唐而为第三族;清代有举人二人,恩岁贡九人,次于梁、唐、林而为第四族④。城步之杨,自元末完者以武职起家,其苗裔尤多显贵。明颖国公杨洪正统间镇宣府,立功边陲,为一时名将最,史称乃六合人⑤,据《县志》则实为县之大竹坪人,完者之后,谱名忠洪,至今治北杨氏世勋墓犹巍然存,确凿可据。弘、正间有分居荆州者,其三世孙逢时登万历丙子解元、壬辰进士。即居邑里者,郎官刺史,代不乏人云⑥。计明代有举人二人,恩岁贡八人;清代有举人三人,拔贡二人,恩岁贡二十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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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光绪《靖州直隶州志》。
② 据《湖南通志》,以《州志》有清无明也。《州志》清代恩岁贡有十七人,仍不及黄氏。
③ 据《湖南通志》。明举人一人原作会同人,依《州志》考。《州志》清代拔贡四人,恩岁贡二十四人,仍不及吴氏。
④ 据《湖南通志》。《州志》清代恩岁贡十二人,同治《县志》清代恩岁贡十四人,与梁、唐、林相去仍远。
⑤《明史》卷一七三本传。
⑥ 同治《县志》人物。
并为全县第一族①,且远在他族之上②。新宁之杨于诚、徽各邑中最为晚进,其盛况亦迥不相及。明代虽有举人四人,然贡生只二人;清代仅贡生一人。武冈邻接新宁、城步、绥宁,其杨氏亦当出自诚、徽,计明清二代各有举人二人,明贡一人,清贡六人。辰、沅及三厅杨氏之盛,转在新宁、武冈之上。泸溪、黔阳、芷江、凤凰四邑皆列第一二族,其他各县亦稍有之,独溆浦无。计泸溪明举二人,贡三十九人,第一族;清贡九人,第三族。黔阳明举二人,贡十六人,第二族;清举三人,拔四人,贡十一人,第一族。芷江明举一人,贡十五人,第二族;清举一人,拔二人,贡三人,仍第二族③。凤凰清举三人,贡十五人,第二族。麻阳、辰溪明代皆有举人,沅陵、永绥清代皆有举人,乾州、辰溪清代皆有拔贡,余不俱列。此外省境各县大抵皆有杨氏,长沙、常德、澧州所属较盛,未敢断言与蛮族有无关系。
上述诸氏,皆在唐宋时为蛮中酋豪显姓,而明清以来又为各该当地及其附近之望族。若谓今日之望族,皆系唐末后自他方移来,而适与当地往日之蛮姓相合,衡以古今天下事理,当无如是之巧。故吾侪固不得遽谓今日各该地此渚姓之每一个人皆系蛮裔,特至少其中有极大部分秉有蛮族血统,此则可以断言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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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据《湖南通志》。同治《县志》明贡牛作十人,清贡生作二十五人.当有例贡在内。
② 城步僻陋,明清二代合计仅有举人三人,而杨得其二。各族贡生率不过四五人,清代至多不过十二人。
③ 次于张氏,然张氏恐非一族。
或颇以此说与诸家谱牒所载相左为疑。殊不知谱牒本不可轻信,而此诸姓之自言其所从出,尤属荒谬无稽,断不可信。有识者试稍一复按其说,实不难立验其伪。今考诸家假饰之词,大体不外乎二类:其一,为征蛮而来,事定卜居,或殁于王事,子孙留家,如麻阳之田①、会同之杨②是其例;其二,自承为土司之后,但谓土司系出汉祖,如永、保之彭、溆浦之舒、城步之杨是其例。前一说所称之始祖姓氏及其征蛮事迹,大抵可信,然必为土著而非客籍,而此土著,实为蛮族之已经归化者,亦非先时从他方移来之汉族也。饵“熟蛮”以利禄,使征“生蛮”,此为历代常用之政策,初无足奇,而后世子孙之所以奉此人为始祖者,亦以其前不过为蛮中一小民,至此而始致身通显,肇开阀阅耳。不然则何以征田氏蛮者适为田氏,征杨氏蛮者适为杨氏耶?其为事理所不可许,勿待辨也。至后一说则其事在他省或他姓虽非决无,特在湖南之彭、舒、杨,则可证其必伪,分别论列如下:
一、永、保彭氏谱称其先永顺有老蛮头吴著冲者,延江西吉水县彭氏助理,彭氏以私恩结人心,日渐强盛.至唐末彭*[王+咸]遂逐走著冲,据有其地;梁开平间归顺,署为溪州刺史。碱没,子彦晞袭,彦晞即晋天福中率奖、锦诸蛮降于楚,名载于《五代史》之士愁也③。今按彭碱名见《九国志》、《通鉴》,乃庐陵④土豪吉州刺史矸之弟。梁开平三年,吴兵下袁、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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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同治《县志·宦绩传》田德明。
② 同治《县志·选举表》附入籍杨景五。
③ 同治《龙山县志·土司考》彭氏世系表.
④ 据吉州《彭氏谱》则实为吉水人,见《十国春秋补遗》引。
矸率宗族部曲奔于楚,楚王殷表矸为郴州刺史,为子希范娶其女①。是则彭氏为楚国戚,家世荣显,安有屈身为蛮头助理之理?且开平四年(开平之末一年)碱犹在吉州,为吴将敖骈所围②,更焉得同时又分身为溪州酋帅,与吴著冲争雄长于蛮中乎?吉州之彭与溪州之彭既并著于一时,使其固为同宗,何以五季诸史,竟无一言提及乎?汉乾祐末,唐师灭楚,马氏旧臣皆入朝金陵,溪州之彭师暠,仕唐为殿直都虞侯③,而史称彭玗宗族耻于事仇,独留楚不去,亦可证师暠非彭*[王+咸]之后也。窃意唐末溪州蛮中有吴、彭二氏,曾一度发生争战,结果彭胜吴败,彭氏自此遂得世为诸蛮首领,或为史实;特其人为彭矸兄弟,则殆如风马牛不相及,断乎为绝无关系者也④。
二、溆浦舒氏谱称系出唐舒元舆,元舆遭甘露之祸,其弟元道、元褒等皆编管远州,后多为土刺史⑤。今按《唐书》元舆本传,元舆三弟,元褒已先卒,元肱、元迥并及诛,安得更有诸弟编管远州乎?
三、城步杨氏称系出关西杨震伯起之后,屡传至再思,徙靖州之飞山⑥。伯起与再思渺不相及,其出于假托,尤显然可见。且飞山之杨初不始于再思,说见上文杨氏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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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通鉴》卷二六七,《九国志》卷一一本传。
②《通鉴》卷二六七。
③《通鉴》卷二九0。
④彭氏冒称为彭碱之后,府县志皆信以为真,雍正五年永顺彭肇槐纳土,诏安插江西吉水县原籍,甚至朝廷功今,亦直认无疑,故不殚辞烦,特据史传以驳斥之。
⑤《湖南通志》杂志十九引《溆浦县志》。
⑥ 同治《县志·人物》。
抑尤有进者,上述诸蛮姓每不仅为湖南一省所独有,中如向、田、覃,湖北旧施南府一带亦多有之①。舒氏、彭氏亦见称于四川之黔南、夔州蛮②,杨氏尤为贵州苗巨姓③。诸姓族类分布如是之广,足证其自上古以来,必已定居于国境西南部,曾历数千年之长养滋息,故堪臻此。若谓唐宋后始徙自他方,人非蚁蝼,繁衔安得有如是之速乎?即此一端,吾侪但须细一体会之,则诸家悠悠之说,可以概置不论矣。
诸家假设其祖籍所在,往往归之于江西,如会同之杨,永、保之彭之托始于金溪、吉水是也。又溆浦舒氏,诚、徽杨氏之另一说亦谓出于进贤、泰和④。此其故盖以江西移民本占湖南今日汉族之绝大多数,为适应环境计,自以托籍江西为最有利,且最可见信于入耳。实则历代征伐四裔者,宋以前以北方人为多,明代以淮域人为多,江右自来罕闻焉。
除上述诸姓外,又有其蛮族之祖不甚显称于史籍,或虽显称而不在省境之内,而其汉化之裔,实繁衍于今日省境之内者,亦胪举之如后。上述诸姓其祖籍皆在湘西,兹所举者,则亦有在省境东南部者。惟湘南诸蛮之宗族既不如湘西之大,且其姓氏又往往为汉姓中之极普遍者,故吾人以姓氏推断今日之汉出于昔日之蛮,在湘西之可信成分较多,在湘南则瞠乎不及,今虽一体论列,然览者幸勿等量而齐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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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史·溪峒传》、《明史·土司传》。
②《宋史·溪峒传》。
③《明史·土司传》播州杨氏.
④ 诚、徽杨氏见《靖州乡土志》人物类,余见前注。
梅氏冉氏南北朝时蛮中大酋豪多梅氏:魏泰常八年,蛮王梅安率渠帅数千入朝①。宋封酉阳蛮梅虫生为高山侯,梅加羊为扦山侯②,升明初,晋熙蛮梅式生起义师斩晋熙太守③。核其滋蔓之地,当在今豫、皖、鄂三省境内。《魏书·南蛮传》称又有冉氏、向氏者,陬落尤盛。明代冉氏世长四川之酉阳宣慰司④。近代湖南省境北边之石门、安乡、武陵、桃源、沅江等县并有梅氏,石门又有冉氏,颇疑澧域蛮中本有此二姓,特未尝见称于史乘,或系自川、鄂等省移来者。石门冉氏在明代有举人二,岁贡九,除张氏外,全县各族莫能及之。入清颇衰微,仅有岁贡一人⑤。
鲁氏刘宋时雍州蛮帅鲁奴子掳龙山,屡为边患⑥。北魏景明三年,鲁阳蛮鲁北骛等聚众攻逼颍川⑦。元至元二十八、九年,叉巴桑木溪鲁万丑及其兄三代舟入寇辰州⑧。盖自南北朝以来,鲁氏久滋育于豫、鄂西境蛮中。明代湖南省境北部洞庭左右澧州、桃源、华容、平江各县皆有鲁氏,桃源尤盛,疑中间不少蛮裔也。入清颇衰微,仅华容见岁贡一人。
文氏 南北朝时荆、雍、豫州蛮中又有文氏。宋大明四年豫州蛮文小罗等讨擒司马黑石徒党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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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魏书》卷一0一《蛮传》。
②《南齐书》卷五八《东南夷传》。
③《宋书》卷九七《豫州蛮传》。晋熙,今安徽怀宁、潛山一带。
④《明史·土司传》。
⑤ 同治《澧州直隶州志》。
⑥《宋书·荆雍州蛮传》。龙山,今河南宅丰县东南。
⑦《魏书》卷一0一《蛮传》。鲁阳,今河南鲁山.
⑧《湖南通志》苗防三引《辰州府志》。叉巴,今湖北宣恩县境,桑木溪当在其附近。
⑨《来书》卷九七《豫州帟传》。《南中》作文山罗。
齐建元二年黄蛮文勉德寇汶阳①,魏兴光中蛮王文武龙降,诏拜南雍州刺史。正始四年梁永宁太守文云生六部自汉东遣师归附。正光中梁义州刺史边城王文僧明等率户万余举州内附②。其地大约在大江以北,西起沮、漳,东至大别山南北。然《宋史》庆历七年,衡、永徭乱既平,诏补唐和徒党文运等为峒主③,是则湘南蛮中实亦有文氏,惟不甚著称耳。近代湖南文氏遍于衡、永、郴、桂、长、常、岳、澧、辰诸属,惟西北及西南部罕见。北以桃源为盛,明清二代合得进士二人,举人五人,贡生十四人。东以醴陵、攸县、衡山为盛,醴陵共有举人三人,贡生十五人;攸县④共有进士二人,举人十五人,贡生十二人;衡山共有进士二人,举人一人,拔贡三人,贡生十人。南以东安为盛,元代有进士一人,明清有举人三人,贡生十一人。在东部南部者,疑当与宋代本省境內之蛮徭文氏有关,在北部者,疑当与南北朝时之荆、雍、豫州蛮有关。
龚氏宋淳熙中,泸溪诸蛮龚志能等占据县治故地⑤。明正德四年,宜章莽山徭酋龚福全叛,攻陷郡县,数年之间,湘、赣、粤三省边境千里之内,悉为波及⑥。此龚氏之见于本省蛮中者。此外宋代有黔州蛮首领龚行满,夔州蛮首领龚才晃,明代酉阳宣抚司所属有部长龚俊⑦,则在今川、鄂边境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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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南齐书》卷五八《东南夷传》。汶阳,今湖北远安县北。
②《魏书》卷一0一《蛮传》。
③《宋史·溪峒传》。
④ 攸县文氏在宋世已有进士二人,其邻县茶陵亦有一人。
⑥《湖南通志》苗防三。
⑤《宋史·溪峒传》。
⑦《宋史·溪峒传》,《明史·土司传》。
近代湖南龚氏几遍于全省,而以澧属诸县及武陵、泸溪为较盛。澧州明清二代合计有进士二人,举人九人,拔贡二人,贡生八人;慈利有举人二人,贡生五人①;武陵有进士一人,举人五人,拔贡一人,贡生二人;泸溪有贡生十人。在常、澧一带者疑当与黔、夔二州蛮有关,在泸溪者自当为宋代当地蛮族之裔。衡、郴二属不见有龚氏一人列名科第表,足见龚福全之后人,犹未完全汉化。
奉氏明洪武十八年,宁远“土贼”奉虎晚等流劫村市②。崇祯九年,广西富川长塘源徭“贼”奉四等犯永明③。十年,江华徭奉天爵父子倡乱④。奉氏甚稀见,明代宁远有贡生二人,清代江华、祁阳各有贡生一人⑤,当与奉虎晚、奉天爵等为同宗。近代湖南之奉氏以新化为最盛,明代有举人二人,贡生四人,今境内有奉家、锡溪、龚塘三村,皆以奉为大姓⑥。据《县志》称奉家及江东二村在明代尚有未尽同化之徭⑦,足证奉家村附近,实为历代徭人聚居之地,惟奉氏之变蛮为汉,则当在明代以前。今之溆浦徭有七姓,奉居其一⑧。溆浦与新化接壤,:二地奉氏盖属于同一宗派,只以文野有别,世人遂目之为异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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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同治《澧州志》。
② 道光《永州府志》徭俗。
③ 同上,事纪。
④ 同治《江华县志》兵防、寇变。
⑤《府志》。
⑥ 同治《县志·舆地》。
⑦ 同上,学校。
⑧《湖南通志》苗防五引《溆浦县志》。
粟氏粟氏为广西蛮巨姓,东北延蔓于省境之沅、靖、城步一带。宋淳化二年,晃州管砂井步蛮人粟忠获古晃州印一钮①。元祐二年,渠阳蛮杨晟台结西融州蛮粟仁催为寇②。清乾隆五年,城步横岭峒苗粟贤宇作乱③。近时通道县有苗里四,其一日粟家④。近代湖南粟氏长沙、武冈、常宁、沅陵、黔阳、桃源、华容等县皆有之,而每邑不过二三人。独会同甚盛,明清二代有进士三人,岁贡十三人,见于县志人物传者,有十二人。会同在靖属北端,距晃州不远也。通道粟氏尚未得列名科第,仅清代有例贡一人⑤。《沅陵志》称沅邑皆江右来者,北河粟姓一户独系老籍,今其家腊犹从秦时令,族丁甚蕃⑥,可证粟氏实为湘西南之土著民族。
雷氏蛮中雷氏湘北著于朗、澧:唐中和元年,武陵蛮雷满袭破朗州,诏以为朗州留后;天祐中满卒,子彦恭自立,梁开平三年为马氏所灭⑦。宋绍兴初澧州有雷德进之叛⑧。湘南著于九疑、夫夷:明洪武初九疑徭乱,雷姓等皆被胁从⑨;十八年,发兵剿平之,余党未绝,命招主雷琯等人峒招降之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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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史·溪峒传》。
②《宋史·诚徽州传》。
③ 同治《城步县志·兵纪》,《湖南通志》苗防五及《靖州志》并作绥宁徭。
④ 光绪《靖州直隶州志·疆域》。
⑤《靖州志》。
⑥ 康熙《沅陵县志·杂记》。
⑦《通鉴》二五四《僖宗纪》,《五代史·雷满传》。
⑧《宋史·本纪》绍兴五年,《溪峒传》绍兴七年。
⑨ 光绪《宁远县志·人物》.
⑩ 道光《永州府志·徭俗》。
清道光二十七年,新宁有黄背峒雷再浩之乱①。至今武冈徭峒中,雷氏犹为大姓②。湘南雷氏中有开化极早者,道州、郴州、蓝山、临武四邑,南宋晚叶已有人成进士。明清二代雷氏布在衡、永、郴、桂、长、常、澧、岳各屆,而以与九疑接壤之桂属四邑为最盛。蓝山明代有举人五人,贡生三十人,为全县第一族;入清衰落,有举人一人,拔贡一人,贡生一人。嘉禾,明崇祯十二年始置,清代有拔贡一人,贡生十一人,为全县第四族。桂阳、临武,明清二代合得进七一人,举人二人,拔贡二人,贡生十五人③。王闾运云:州境诸族,大抵从宋元至今宅田相承,惟雷氏盖自汉以来④。夫以习见于蛮中之姓氏,又为自汉以来之旧族,则其为蛮裔也可无疑矣。次于桂属者,即为新宁及永属各邑,夫夷、九疑之地也。新宁有举人一人,贡生八人。永州阉府共得进士一人,举人二人,拔贡四人,贡生二十八人。湘北各属盛况远不及湘南,中以澧、岳为较盛。
蓝氏清道光十七年,新宁徭蓝正樽为乱⑤。今武冈徭中以蓝为大姓之一⑥”。二县虽有蓝氏,但犹未开化。其已开化者,其东零陵、祁阳、宜章有之,其两城步、绥宁、麻阳有之,其北新化、茶陵、醴陵、长沙、巴陵、桃源、慈利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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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光绪《新宁县志·事纪》。
②《武冈州乡土志·徭种》。
③ 同治《桂阳直隶州志》。
④ 同上卷一三《礼志》。
⑤光绪《新宁县志·学校》。同治《城步县志·武备》,道光十六年,新宁苗蓝沅发作乱;光绪《靖州志》作李沅发,以下见于本县志,孰是待考,
⑥《武冈州乡土志·徭种》。
而以城步为著。明初功臣凉国公蓝玉,据《县志》实为邑之扶城峒人。其先昌见,为杨再思之部族,玉,昌见之十四世孙也。祖某徙濠州,遂为定远人。其后玉既族诛,有妾匿西平侯沐春家,遗腹生子昌建。蓝氏之居扶城者,惧祸皆改姓秦氏。至成化初禁锢已解,沐氏乃使昌建率其眷族归原籍扶城,于是城步始复有蓝氏,至今蓝秦二氏不通婚①。自今视之,昌建果为玉之子与否殊不敢必,惟凉国及近代城步蓝氏之为蛮裔,其先曾为再思之部属,则可信也。清代城步蓝氏有贡生一人,列名《县志》人物传者二人。其西邻绥宁有拔贡一人。
骆氏宋绍兴九年,宜章峒民骆科作乱②。近代湖南骆氏以宜章之紧邻临武为盛,明代有举人一人,贡生五人,清代有贡生二人。此外宁远、新田亦有骆氏,距宜章不远。
潘氏梁开平中溆州蛮酋潘全盛寇扰楚边;乾化元年,吕师周擒全盛于飞山峒③。宋政和初“贼”潘宗嵒犯沅州④。明洪熙元年,蓝山“贼”潘康生等诱众作乱⑤。清咸丰中,靖州南路八峒潘通发反,八年剿平;同治三年,潘老帽勾结降苗复反⑥。近代湖南潘氏以安乡、黔阳为盛,黔阳一系疑与蛮族有关,以其地即唐之叙州所治也。计明清二代共有举人一人,拔贡二人,贡生十四人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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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同治《城步县志·人物》.
②《宋史·溪峒传》。
③《通鉴》卷二六七《梁纪》,飞山在今靖州界.
④ 《湖南通志》苗防二引《沅州府志》。
⑤ 同上苗防三引《明大政记》。
⑥ 光绪《靖州志·事纪》。
⑦ 同治《黔阳县志》。
靖属潘氏开化较迟,仅靖州、通道各有贡生二三人,而苗寨犹多潘氏为寨长①。
梁氏宋淳熙中徭蛮梁牟等寇沅州,劫墟市②。近代靖属各邑及武冈、城步一带多梁氏,疑与此有关。会同紧邻沅州,尤称极盛,计明代有贡生十九人,清代有举人一人,拔贡七人,恩岁贡二十七人,为阖县首族。
吴氏 龙氏 石氏 麻氏 廖氏吴、龙、石、麻、廖五姓为近代湘西镇筸一带苗中巨姓。镇筸苗,明以前无闻,明永乐三年辰州招抚筸子坪生苗廖彪等,十二年,有筸子坪“贼”吴者泥、吴亚麻等之乱③。宣德中有镇筸苗吴毕即、石计聘、龙三、吴不跳等之乱④。自弘治、嘉靖而后,镇筸苗乱几岁岁不绝,辰、沅沿边各邑,备受其患。降至清乾隆六十年而有石柳邓、石三保、吴半生、吴八月、吴陇登之巨变,动七省大兵,历时三年,国库为之亏竭,仍乃荡平。道、咸时又时有举动,同、光以来,始告平静⑤。镇筸苗中除间有李、刘、孙、杨、侯、白、黄等姓外,其什之八九,皆系此五姓⑥。大抵明初以吴姓为盛,弘、正后以龙姓为盛,清康、乾间著闻者多为吴、石二姓,道、咸以来,吴、石、龙并盛,麻、廖视三姓稍逊焉。明及清初苗疆土官大率为田氏,至咸丰而吴、龙、麻亦为土官矣,其间演化之程序,大略可睹。清白康熙后题准苗、徭一体应试,旋又于民籍正额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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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光绪《靖州志》,靖州苗二十四寨,寨氏三十七人,潘居其十。
②《宋史·溪峒传》淳熙十年李大性言。
③《明史·土司保靖传》。
④《湖南通志》苗防三引《辰州平苗考》。
⑤ 详见《湖南通志》苗防及沿边各府县志。
⑥ 诸志或即称镇筸“生苗”为五种苗,五种即五姓也。
另为苗、徭定专额,号曰“新生”。嘉庆初既定镇簞,朝廷加意教化,于苗疆增设义学书院;十二年又奏定永、乾、凤三厅苗生乡试另编字号,满十五名即额外取中一名①,于是登乡榜者亦接踵矣。永绥截至道光末苗籍举人凡十九人,石氏九人,龙氏四人,麻氏一人,此外张、杨各二,田氏一人;凤凰截至嘉庆末凡二人,吴、龙各一;此乃见于永、凤《厅志》者。《通志》汉籍与苗籍不分列,姑认凡属此五姓者皆系苗籍,则永绥石氏又得一人,凤凰吴氏又得四人,龙氏又得一人,又麻氏新得二人。乾州独少,仅石氏一人。盖历次镇箄苗乱首领以吴、石、龙为著,而三厅科第人物,亦以此三姓为多云。清制新生乡试另编字号,而出贡则与民籍一体办理,故有苗举人而无苗贡生。以新进之吴、石、龙等姓与久经汉化之田、杨等姓较量,自不免相形见绌,故三厅贡生吴氏仅五人,龙氏三人,廖氏一人。
镇簞苗汉化特晚,故五姓之在三厅境内者,虽已读书应试,人皆知其为蛮,彼亦自认为蛮。三厅而外,其邻近一带亦不乏此五姓。如泸溪西接乾、凤,县多石氏,明代有举人四人,明清各有贡生九人,为全县第四族;又廖氏清代有举人一人,拔贡二人,贡生二人;亦有吴、龙而不多。麻阳北连凤凰,县多龙氏,明代有举人一人,贡生七人,清代有拔贡一人,贡生十人,为全县第六族。泸溪之东曰沅陵、辰溪,沅陵石氏,明清共有举人十人,拔贡二人,贡生五人,为全县第二族;辰溪麻氏,清代有举贡各一人,虽不多,然此姓在湖南全省除永、凤而外,只见于此邑。辰溪之南曰黔阳,黔阳多廖氏,明进士一人,清拔贡一人,明清贡生共六人。麻阳之南曰芷江,芷江多龙氏,清恩赐举人二人,拔贡一人,明清贡生共七人。乾、永北接永、保,永顺全府皆有吴氏,保靖又有石氏而不多。凡此者,其人皆已列名民籍,自以为汉族矣,然以地望测之,其先世自当以蛮族为多,且与近代之镇箪苗,血统关系必不甚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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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详见各志艺文、奏议及学校门。
吴、龙二氏不特为镇簞苗大姓,又为靖州苗巨族。吴氏尤甚①,且自宋以来,即著闻于辰州迤南一带。宋淳熙十一年,沅州生界仡伶副峒官吴自由率峒官杨友禄等谋为乱②。元延祐二年,辰、沅峒蛮吴于道为寇③。明洪武中叶,靖州有吴面儿、吴朝万之乱④;嘉靖二十年,城步有吴光亥之叛⑤。清康熙五年,通道又有吴老潘之祸。而吴氏实为通道清代科第首族,龙氏明清二代,并盛于绥宁、会同,靖州、城步及其近邻武冈,亦皆有此二姓。通道在明代以杨氏为首族,吴氏仅贡生一人,至清代吴氏激增,计有举人一人,拔贡四人,贡生二十三人,遂超越于杨氏之上。窃尝闻人种学常例,凡新兴民族当其始进于文明,其能力特强,每能发扬于一时,久而渐衰,然则通道杨、吴二族科第人物之盛衰嬗递,岂由于二族之开化,本有先后之别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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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光绪《靖州志》苗寨寨长三十七人。吴居十四,龙居其三。
②《宋史·溪峒传》。
③《元史·仁宗纪》。
④光绪《靖州志·戎功纪》。
⑤ 同治《城步县志·兵纪》。
张氏张氏唐宋时见于湘西蛮中。唐元和六年,辰、溆州首领张伯靖反①。宋熙宁中,章惇招纳誓下州峒蛮张景谓②。张氏为天下最普遍之姓,吾侪自不得据此便谓今日湘西之张,多出于蛮族;然今日虽全湘皆有张氏,而以湘西为特盛,如芷江、麻阳及乾州三邑皆以张氏为首族,除乾州以开发未久人数不多外,芷、麻但以贡生计,皆有四五十人之多,则吾侪实亦不敢不怀疑今日湘西之张,其中为绝无蛮裔也。反观湘南蛮中自来不闻有张氏,故近代湘南张氏,其盛况亦远不及湘西,桂阳属四县贡生但得十六人,郴属六县但得二十七人,永属最多,八县合计亦不过六十人。
陈氏 李氏 邓氏 唐氏 黄氏此五姓为湘南蛮中著姓。陈最先见,后汉元初二年,零陵蛮陈汤等抄掠百姓③。李次见,南齐永明三年,湘州蛮陈双、李答等寇掠郡县④。邓、唐、黄皆始见于宋庆历中蛮徭之乱,其中首领有邓文志、唐和、黄文晟、黄士元诸人⑤。自后此五姓蛮酋迭为乱于衡、永、郴、桂一带,屡见不鲜,历南宋及元,至明代稍衰,入清始罕闻⑥。此五姓中之李、陈为天下习见之姓,邓、唐、黄亦习见于湖南全省,然以湘南为特盛,其情形恰似湘西之张氏.今试以郴、桂、永与辰、沅一一对比:则李氏贡生,郴州得二百人,桂阳亦几二百人,永府最少,亦百八十人,而辰屑仅八十人,沅属仅六十人;陈氏,永府百六十人,桂阳几九十人,郴州最少,亦六十人,而辰属乃不及十人,沅属三十余人;邓氏,永府七十余人,桂阳四十人,郴州五十余人,而辰属仅十二人,沅属二十余人;黄氏,郴州百三十人,永府九十人,桂阳五十余人,而辰属仅十二人,沅属三十余人;独唐氏,辰属三十余人,沅属几二十人,郴、桂皆仅十余人为例外,然永府百八十人,是其繁衍中心点终在湘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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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唐书·宪宗纪》。
②《宋史·溪峒传》。
③《后汉书·南蛮传》。
④《南齐书·蛮传》。
⑤《宋史·溪峒传》。
⑥ 湘南各府县志。
湖南蛮姓之见于记载者甚多,除上所举述者外,又有高、詹、宋、昌、刘、魏、王、杜、万、伍、皮、夏、何、贞、姚、孟、白、墨、谋、苗、观、蔡、曹、周、房、盘、罗、熊、谭、蒋、区、莫、欧、蒙、赵等姓,以其后裔不甚显著,兹不备述。然今日湖南人之属于此诸姓者,虽未可确指,其中要不无有蛮裔在也。
即以上所举述者而言,已可见蛮族血统在今日湖南全部人口中所占之成分,殊不在少数。试据方志选举志为湘西各县作一统计,则蛮姓人数占全县人数少或五、六分之一,多至三分之一以上。此所谓“蛮姓人数”,其中自必有汉族分子参杂其间,然此所谓非蛮姓人数之中,亦当有一部分含有蛮族血统,双方对消,则此比数距事实或非过远也(列表如下)。
湘南蛮姓较为隐晦,不便统计,以意度之,此部分之开化较湘西为早,则其人口中所含之蛮裔或亦较少。至东北长、岳各属,自属更少。但兹篇所论因以姓氏为线索,故所谓蛮裔,仅限于父系方面;使吾人能得母系方面材料而并计之,则今日湖南全省人口之中,其可确保为纯粹汉族者,恐绝无仅有矣。世有惑于优胜劣败之说,以为蛮族日就于消灭,今日南方人为纯粹汉族者,读此文其可以知其谬乎!且清季以来,湖南人才辈出,功业之盛,举世无出其右,窃以为蛮族血统活力之加入,实有以致之;然则蛮汉之不同,不过因其开化有先后之别耳,在种族本质上固无优劣之可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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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其骧:秦郡界址考
谭先生的这篇文章出自《长水集》上,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3—21页。该文最早发表在《真理杂志》(1944年3月)上。本电子版为PDF文档,winrar压缩,内容仅供参考,转载以原刊文本为准,并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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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儒及近人考秦郡者夥矣,纷纷聚讼于郡目之出入,建置之先后,独于界址,辄略而勿及;然二千年来郡县界划,实肇基于斯,岂可置之不究?杨守敬《嬴秦郡县图》一准《通典》,自序曰:以君卿之说较古也。余考君卿之说既不合于同时之《元和志》,且与马、班记载亦多显相剌谬者,是未必确可依据。窃谓汉制袭秦,其间增损离合之迹,往往可寻,与其轻信《通典》,孰若推本班《志》,究其因革,为差可近于事实也。爰本斯旨,悉心钩稽,详加厘订,既著之图,复为之辨,以俟世之大雅君子教焉。
  内史杨图东尽今豫陕省界,关中之地为秦王业所基,断不能割以隶外郡;秦函谷关在今灵宝县西南里许,是则豫境自灵宝以西,亦当在内史界内。杨图东南抵今陕、鄂省界,按《秦本纪》、《楚世家》,秦败楚丹阳,遂取汉中之郡。武关,应劭以为秦之南关,京相璠以为楚通上洛阨道。是自关以南,丹阳之地,亦当属汉中。
  汉中 北界辨见内史,又东北今郧、郧西、白河诸县之地,杨图以隶南阳,按其地汉属汉中,秦亦当属汉中。
  蜀郡杨图西尽临邛,南不逾大渡,按《司马相如列传》:邛莋冉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是邛莋冉駹之地,皆在郡界内。西有邛则不止于临邛,南有莋则兼有大渡内外之地矣。邛于《汉志》为邛崃山北,邛水之域,青衣、徙二县;莋于《汉志》为邛崃山南,至于旄牛之地。(《续汉书·郡国志》划昭注引常璩曰:邛崃山本名邛莋,故邛人、莋人界也。)汉武帝收邛莋以为沈黎郡,虽郡治在大渡水北,然罢郡而后,都尉乃在水南之旄牛。常璩《蜀志》:周赧王三十年,秦蜀守张若取笮及其江南地。江即大渡矣。则旄牛之内属,不始于汉也。汉越嶲郡治邛都,属县多以笮名,知其地亦为邛莋人所居;然距蜀遥远,相如镂灵山、梁孙水始得通之,非秦之故壤矣。
巴郡杨图东尽今川、鄂省界,按《秦本纪》:昭襄王三十年,蜀守若伐楚,取巫郡及江南地,以为黔中郡。《水经·江水注》:巫县,故楚之巫郡也,秦省郡立县,以隶南郡。是巫县地初入秦当属黔中,后属南郡,未尝属巴。巴郡东界,但当东至鱼复,与汉制同。常璩《巴志》:巴子之地,北接汉中,南极黔涪。秦置郡当因巴子故封,是江南自今涪陵以东黔江下流之地,亦不得在界内。
三川西界辨见内史。南境鲁阳、犨、叶阳,当属南阳;东南境昆阳、应、父城、襄城、郊、阳城、负黍,纶氏,当属颍川。汉制如是也。《高祖纪》:与南阳守龊战肇东,破之,略南阳郡,齮走保城守宛。可确证犨为南阳边县。新郑、苑陵、尉氏,疑亦当属颍川,故郑地,韩所都也。尉氏,《汉志》属陈留,陈留,梁之分郡;顾《孝王世家》言其西界至于高阳。高阳,亭名,《续志》属圉县,尉氏更在其西,则汉初不属于梁也。东境圉当属陈郡,《汉志》如是也。自大梁以东,当属砀郡,汉属陈留。《秦本纪》:庄襄王元年,韩献成皋、巩,秦界至大梁,初置三川郡。其时大梁犹在界外,至始皇二十二年,始获大梁,魏王请降,尽取其地,以为砀郡,此为大粱属砀之明证。自河以北,河内之地,于三十六郡当属河东,后自为郡。(详本书《秦郡新考》)楚汉之际为殷,全祖望曰:太史公序十八王曰“魏分为殷”,则不属三川矣。按河内入秦,在昭襄王时,时三川之地,犹为周、韩所有也。
颍川 西北界辨见三川。东界,南界略依汉制,旧不知秦有陈郡,故以汉之淮阳、汝南为颍川旧壤也。
河东秦初并天下时,郡东境当有河内之地,辨见三川。河内当北尽安阳,安阳故魏邑宁新中。《秦纪》:昭襄王五十年拔之,更名。时邯郸犹为赵有,自邺以北,始为赵境,战国赵魏之国界,大抵即秦之郡界矣。汉河内郡界亦北包隆虑、荡阴,安阳汉为荡阴县地。其后别河内为郡,二郡当略依今豫晋省界为界,汉制固如是也。
东郡东以济水为界,济东谷城秦属济北,见《留侯世家》,寿良汉初属梁,《孝王世家》北猎良山,即其地。于秦当属薛郡(辨见砀郡)。东北自茬平以外,亦当属济北,汉初之制如是也。(《汉志》高唐属平原,《王子侯表》茬平为济北王子国,《郡国志》茬平属济北。)《汉志》济阴郡及山阳之成武,亦当在界内。据《秦纪》,《穰侯传》,昭襄王时,穰侯封陶,蒙武伐齐河东为九县,竈攻齐取刚寿。盖其时所下齐地,并以属陶;穰侯既卒,秦复收陶为郡;迨始皇五年,定酸枣、燕虚,明年拔濮阳,遂并陶于卫,以置东郡;其后汉收项羽梁地东、砀二郡,自取东郡河、济之间以通齐,而以砀郡及东郡济、濮以左王彭越,都于济阴之定陶,济阴自是属梁,迄于粱孝王不改。后人以济阴为梁之分国,因谓秦属砀郡,未尝深考也。《高祖纪》、周勃、曹参、樊哙诸《传》:二世三年,攻破东郡尉于成武。知成武为东郡属县,济阴介在濮阳、成武之间,益知其属东而不属砀矣。(成武汉初属济阴,《外戚侯表》邛成侯下注云:济阴邛成,在成武之东南也。《续志》邛成省入成武,成武还隶济阴。)
砀郡西界至大梁,辨见三川。北无济阴,辨见东郡。西南柘、苦二县当属陈,《汉志》如是也。南界当有《汉志》沛郡西北诸县之地。《梁孝王世家》:武帝元朔中,平王襄有罪,削其八城。(《汉书·文三王传》作五县,钱氏大昕已证其不可信。)《王子侯表》,孝元以后梁王子分封属沛者又八国。以地望准之,自郸、谯北至芒、栗,则所削八县也;自栗以西北,则分封别属之八邑也。(见《汉志》者六。)沛与山阳、陈留皆邻接梁国,所以知削县入沛者,以《汉志》三郡领县之数,沛为特多也。(沛三十七,山阳二十三,陈留十七,沛属县得自其他王国分封者仅二县,而山阳领县中,已有八县得自梁、东平之分封。)故吴、楚之反,先击梁棘壁,足证其时砀南之地,犹为梁有。(棘壁即《睢水注》之棘亭,在芒县西南。)汉之东平及东郡之寿良,虽亦在梁孝王封域内,地近齐、鲁,似不得属砀,山阳自泗以东亦然。全祖望曰:东平本宋地,宋亡,齐得之,本不属梁,其属梁自封彭越始,秦属齐郡,楚汉之际,属楚国也。今按项羽自王粱楚地九郡,而齐地别为齐、济北、胶东三国,东平若秦属齐郡,则羽不得有之,当从《元和志》作属薛郡。迨羽亡而分其楚地王韩信,梁地王彭越,楚大梁小,故割东平之地以畀梁耳。
辽东东南当逾今鸭绿江,有朝鲜半岛东北隅之地,南近大同江。《太康三年地记》:乐浪遂成县有碣石山,长城所起。《晋志》:遂城县,秦筑长城之所起。<>
上谷南界循汉制,旧不知秦有广阳郡,故举蓟南之地亦以属上谷也。<>
南郡北界自今襄阳以北,抵豫鄂省界,邓、山都、筑阳、阴、酂诸县,于汉属南阳,秦亦当属南阳。诸县中山都最偏南,旧为南阳之赤乡,秦以为县,见《沔水注》。东界自邾、鄂以东,初属九江,改属衡山;邾,楚汉之际为衡山王吴芮所都。南与长沙、黔中接壤,其界当在今湘鄂省界之北,汉制如是也。西界缘江应包有巫县,同汉制,辨见巴郡。其南清江流域,为故楚黔中郡地(参《责善》半月刊二卷十九期严耕望《楚秦黔中郡地望考》),秦亦当属黔中。于汉亦属武陵,不属南郡;武陵,黔中之更名也。
泗水北界循汉制沛郡、楚国之界,不得有滕而有傅阳。汉楚国即秦泗水郡,沛者楚之分郡也。又不得沛郡之公丘、广戚,而有东海之阴平,前者本鲁壤,后者本楚壤,由孝武以后,王子封侯而改隶者也。西北界见砀郡,西南循汉制沛郡界,包有下蔡。自下邳、凌东傅海,于汉为东海、泗水、临淮三郡国之地,于秦当属东海。汉之临淮,据《晋志》系析沛、东阳二郡所置。淮北下相、取虑、徐,则沛分也,秦属泗水。自盱眙、淮陵以南,渐于江海,则东阳分也(盱眙、准陵,并江都王子之封国,江都,东阳之更名也,《汉志》曰广陵),秦属东海。
薛郡东界当有《汉志》东海之郚乡、合乡、昌虑、建阳、承,故鲁境,由王子封侯而别属者也。南界辨见泗水。自傅阳东渐海,旧亦以属薛,以不知有东海郡也。西界辨见砀郡,而《汉志》山阳之瑕丘,实鲁之分封也。北界凡《汉志》泰山属县斗入鲁、东平二国之间者,悉当在界内,其改隶盖亦由于王子分封,乘丘、宁阳、桃山、桃乡、富阳,皆载于《侯表》,刚、巨平故亦鲁地也。自亭亭、梁父而北,当属济北,汉初之制如是也。杨图几尽举泰山以属薛,非是。
九江江北东界辨见东海,西界辨见南郡,其在今豫境者,循汉制江夏之界。江南皖境当有今青弋江流域以西之地,汉丹阳郡境,旧以为秦属鄣郡者也。按鄣非三十六郡之一,乃秦末或楚汉间诸侯王所增置,清儒已有定论。鄣郡析自会稽,然方其建置之初,非得全有《汉志》丹阳郡之地,今青弋江于《汉志》曰庐江,江在汉初庐江郡界内,故郡以水氏,而庐江者,九江之分郡也。孝武元狩初,衡山国除,更立六安国,但有衡山故境东北之地,其南则并人庐江,西南则立为江夏,庐江既得衡山之地,遂割其江南诸县以隶于鄣(始改称丹阳)。自是郡境悉在江北,而庐江遂名不符实。赣境自汉之安成以西当属长沙,汉制如是也。汉武帝时,以宜春、建成、安平为长沙王子封国,疑其先亦当属长沙。九江西境后分为衡山(详本书《秦郡新考》),衡山北不得有六;六,楚汉时九江王英布所都,南有今潜、霍诸山,即秦汉所谓衡山矣。
会稽西界当有《汉志》丹阳之东境,辨见九江。南界杨图从《通典》、《通考》,全有今浙江省境,而《元和志》、《寰宇记》则并以旧台、温、处三州为秦闽中郡故壤。考《史记·东越列传》,秦已并天下,闽越王无诸及越东海王摇皆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明闽中兼有东海之地,东海实当今浙江南部,都东瓯,即今永嘉。是李、乐之说,较杜、马为可信也。
长沙北界辨见南郡。东界辨见九江。南界据《南越列传》当有粤境阳山关以北,桂境汉零陵县以西之地,湘境自九疑西南,汉属苍梧,于秦当属桂林。
邯郸秦初并天下,分太行以东赵地为邯郸、巨鹿二都:邯郸当有西部山丘地带,《汉志》之赵国、魏郡、常山、真定、中山;巨鹿当有东部平原地带,《汉志》之巨鹿、广平、清河、信都、河间。《通典》以南北剖分二郡,邯郸但有南部赵、魏、广平之地,较之巨鹿,不过四分之一,广狭悬殊,毋乃不伦。况广平为巨鹿之分郡,《郦注》、《续志》具见始末,邯郸犹不得有之乎?全祖望以常山、中山、真定属诸邯郸,虽未有明证,却合情理。其后析邯郸北部为常山。(详《秦郡新考》。)常山得战国中山故地,自房子以北属常山,白鄗以南属邯郸,鄗,赵之王子侯国也。《汉志》巨鹿之象氏、柏乡、广平之张,皆赵之王子侯国,其初亦当属邯郸。东北当有《汉志》涿郡之樊舆、广望,中山王子之封国也。而中山之北新城,志末刘向论十二国分域,以为涿郡属县,盖后来益封中山者,于秦当属广阳。南界辨见河东。
巨鹿西界辨见邯郸。东北有《汉志》勃海郡之地而不全;北则安次、文安当属广阳。《武五子传》:燕王旦坐藏匿亡命,削其三县。此其二也。东则自浮阳、章武以南,当属济北,战国齐之北地,其间侯国,皆齐所分封。惟居中大河左右之地,据《王子侯表》,汉初属广平、清河、广川、河间诸国,秦属巨鹿。《通典》举易、滱以南,呼池以北,沧海以右,《汉志》涿郡、中山、河闻、勃海之地,并以属秦之上谷,最为疏谬。
齐郡齐之西境,秦自昭襄王以来,已稍蚕食之,后分隶于东、薛二郡。始皇既举全齐,遂裂其地以为齐、琅邪二郡。齐南括泰、岱,北临渤海,有今鲁北之平原地带,琅邪西起沂沭,东迄荣成,有今鲁东之半岛丘陵地带。琅邪于秦地为极东,故《始皇纪》二十八年东巡狩,登琅邪,刻石颂秦德,言四迄则臼“东有东海”,言东土则曰“至于琅邪”也。杨图从《通典》,齐郡东逾潍胶,至于海;琅邪但有高密以南沂沭上游;如是则琅邪东界,转不及齐郡之远,显与史实背缪。二郡分界,据《王子侯表》考之,滨海略以《汉志》北海郡之丹水为界,水西故甾川之分壤,甾川齐之分国;水东故胶东、胶西之分壤,二国皆析自琅邪者也。内陆略以菑、汶与潍、沂之分水为界,《汉志》琅邪郡之西北隅当属齐,汉初属菑川;泰山郡之东边诸县当属琅邪,汉初属城阳。齐郡后析为齐、济北二郡(详《秦郡新考》)。齐得《汉志》之齐、菑川、千乘,兼有北海之地。济北得《汉志》之平原、济南、泰山,兼有勃海、东郡之地。自汉文帝析齐郡为齐、菑川二国,齐但有故郡之西半,而《三王世家》武帝立子闳为齐王,犹曰:关东之国无大于齐者。齐东负海,天下膏腴地,莫盛于齐者矣。故知齐兼有千乘十五县之地也。千乘当济、漯人海之口,《河水注》引伏琛日:河海之饶,兹焉为最。郡属县被阳、繁安皆齐王子之封国,使齐无千乘,则《汉志》齐郡仅十二县,断不足以当关东大国之目。滨海之县惟台乡,又为成帝时析自菑川者,焉得有负海膏腴之誉乎?王氏国维《汉郡考》据《史记》讹字误以汉初千乘之地为属于胶西,辨见拙著《汉初封建图说》。《史记》集解引徐广曰:济北分平原、泰山。此指汉初之济北而言,秦之济北于汉初为济北、博阳二郡,自吕后以后,有济南而无博阳,济南即博阳之更名也,故知济南实济北故壤。
琅邪西界辨见齐郡。西南当有《汉志》东海之费、南城、即丘、利成,本城阳王子之封国。其后析其东北境为胶东。(详《秦郡新考》。)琅邪有《汉志》之琅邪、城阳,胶东有《汉志》之东莱、胶东、高密,而琅邪自今胶州湾以东,亦当属胶东;其中皋虞一县,明为胶东王子之封国。郡名胶东,而地跨胶西者,犹济北之兼包济南,辽东之辖有辽西也。
黔中北接汉中,有峡江两岸及清江流域之地,辨见巴郡、南郡。杨图从《通典》悉以摈之界外,盖由误以汉武陵郡为尽得秦黔中郡之故境也。西北今四川东南隅黔江流域之地,郦元《江水注》以为乃昭襄王时司马错取楚黔中地所经由,疑亦当在界内,汉初始割属巴郡。西界无可确征,《汉志》武陵郡西界包有今贵州东部旧思南、思州等府,此殆武帝经营西南夷所增辟,杨图径以为秦黔中之故界,非也。
陈郡郡境于《汉志》为淮阳国、汝南郡。《始皇纪》:二十三年击荆,取陈以南平舆,虏荆王。陈为淮阳,乎舆则汝南也。惟汉之汝南有期思、弋阳二县,在淮水以南,盖孝武元朔间削自淮南者,于秦当属九江。(《侯表》六安王子有终弋侯,下注汝南,疑即在弋阳境。)
象郡旧说郡域限于今越南境及粤省西隅,未得其全。按《海内东经》,沅水出象郡镡成。镡成,《汉志》属武陵,在今湘省西南隅,此郡之北界也。《淮南子·人间训》:尉屠睢五军,一塞镡成之岭;明其地在秦越界上。《海内东经》又云:郁水出象郡,而西南注南海。而《高帝纪》臣瓒注引《茂陵书》谓象郡治在临尘,水及县于《汉志》悉属郁林,今桂省之西部也。《昭帝纪》,元凤五年,罢象郡,分属郁林、牂柯。是郁林而外,郡境又兼有《汉志》群柯之地。惟界址无可确征,依地势推之,则今黔省东南隅介在镡成、郁林之间,滇桂接壤地带距临尘近而距且兰、夜郎远,或足以当之矣。
东海郡境全有《汉志》之泗水、广陵二国,东海、临淮二郡有之而不全。泗水,汉武析东海所置,非秦之泅水。广陵,故楚汉之际东阳郡,盖分东海南境所置,其地介在江淮间,右九江,左大海,旧不知秦有东海郡,遂以为九江之分壤;不思九江自是南楚,安得有东海滨之地?故自楚汉之际下迨汉初,九江及其分郡衡山、庐江、豫章则为淮南国,东阳及其南北滨海之郡东海、吴、会稽则隶荆、楚,虽君主数易,疆界固判然不变也。汉之东海西北接于泗、祊,于秦当分属薛郡、琅邪、泗水,辨已见前。临淮,汉武析沛,东阳二郡置,其在淮北者,故沛地也,秦当属泗水。
(原载《真理杂志》第一卷第二期,1944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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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其骧:秦郡新考
三百年来学者言秦郡者无虑数十家,聚讼纷如,莫衷一是。陈氏芳绩(《历代地理沿革表》)、洪氏亮吉(《卷施阁文甲集·与钱少詹论地理书》)稍有所见,王氏鸣盛(《十七史商榷》)、杨氏守敬(《历代舆地图·秦郡县表序》)都无足取,金氏榜(《礼笺》附录《地理志分置郡国考》)、梁氏玉绳(《史记志疑》)、刘氏师培(《左盦集·秦四十郡考》)因仍旧说,略无创获。钱氏大昕考经证史,深邃绵密,古今殆罕其匹,于此独执泥于《班志》三十六郡目,置史汉纪传于视若无睹,啁嘐再四,终难自圆其说(《潜研堂文集》《秦四十郡辨》、《秦三十六郡考》、《答谈阶平书》、《再与谈阶平书》、《答洪稚存书》,《廿二史考异》)。姚氏鼐识解最为通达,所言皆中肯綮,惜未能勤搜博采以证实之(《惜抱轩文集·复谈孝廉书》)。全氏祖望所得綦多,惟限于初并天下时之三十六郡(《汉书地理志稽疑》);王氏国维乃推而及于嬴秦一代所有之郡,而不免好奇穿凿(《观堂集林·秦郡考》)。近人或宗全,或宗王,皆凭臆进退,非能确证其所宗者为无误无遗也。余早岁治舆地之学,于此亦未遑深究。六年前,为浙大史地研究所编绘《中国历史地理图》,更事参订;始知前贤论辩虽勇,稽考犹疏,王固未足深信,全亦实有未尽;辄以所见,著之该图所附《图说》。诚非敢谓三百年来所聚讼者,至是遂获定论,要于旧说或不无补益。《图说》全书既久久弗克杀青,因先以有关奏郡者辑为斯篇问世。其诸郡界址,则别有《秦郡界址考》(载《真理杂志》第一卷第三期,《长水集》第l3页),览者可参阅焉。
内史 《汉书·地理志》,本秦京师为内史,分天下作三十六郡。
以上内史。内史体制与外郡迥异,不在郡数内。裴骃《史记集解》误入,陈芳绩始别出。
上郡 《史记》《秦本纪》、《魏世家》,秦惠文君十年,魏尽入上郡于秦。
巴郡 《华阳国志·巴志》,周慎王五年(秦惠文后九年),秦取巴,执王以归;赧王元年(惠文王后十一年),置巴郡。
汉中 《秦本纪》、《楚世家》,秦惠文王后十三年,攻楚汉中郡,取地六百里,置汉中郡。
蜀郡《秦本纪》、《张仪列传》、《华阳国志·蜀志》,惠文王后九年,伐蜀,灭之,贬蜀王更号为侯,以陈壮相蜀;十一年,公子通封于蜀;十四年,陈壮反,杀蜀侯通;武王元年,复伐蜀,诛陈壮。《水经·江水注》,成都,秦惠王二十七年(后十四年),遣张仪与司马错灭蜀,遂置蜀郡。盖谓陈壮反后,改国为郡也。惟据常璩《蜀志》,则壮诛后公子恽及绾又相继为蜀侯,其时盖国郡并置;至周赧王三十年(秦昭王二十二年)绾诛,始但置蜀守。
河东 《秦本纪》,昭襄王二十一年,魏献安邑。《秦始皇本纪》,始皇即位时,秦地已北收上郡以东,有河东、太原、上党郡。
陇西 《水经·河水注》,狄道,汉陇西郡治,秦昭王二十八年置。
北地《匈奴列传》,秦昭王时起兵伐残义渠,于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拒胡。按北地介陇西、上郡之间,为义渠戎故地,义渠既灭,秦始得筑长城西起陇西东讫上郡也。秦灭残义渠,据《范雎列传》事当在昭王三十五六年之际。
南郡 《秦本纪》,昭襄王二十九年,攻楚,取郢为南郡。
南阳 《秦本纪》,昭襄王三十五年,初置南阳郡。
上党《秦本纪》、《韩世家》、《赵世家》、《白起列传》,韩上党郡以秦昭襄王四十五年降赵(《秦本纪》作四十七年,《韩世家》作四十四年,并误;此据《赵世家》、《白起传》),四十八年入秦。
三川 《秦本纪》、《蒙恬列传》,庄襄王元年,初置三川郡。
太原 《秦本纪》,庄襄王四年,初置太原郡。
东郡《始皇本纪》、《魏世家》、《蒙恬列传》,始皇五年,拔魏二十城,初置东郡。王氏国维据《穰侯列传》,穰侯卒于陶,而因葬焉,秦复收陶为郡,因谓秦初并天下三十六郡中有陶郡。今按《始皇本纪》五年所拔魏二十城中南有雍丘,东有山阳;《曹相国世家》、《绛侯世家》、《樊哙列传》、《汉书·高帝纪》并云二世三年攻破东郡尉于成武;陶地介在濮阳(东郡治)、雍丘、山阳、成武之间,是知东郡既置,陶必遂即并入,三十六郡中已有东郡,不得别有陶郡也。
云中 雁门 《匈奴列传》,赵武灵王置云中、雁门、代郡。《河水注》,云中,秦始皇十三年立云中郡;此盖入秦之年。
颍川 《始皇本纪》、《韩世家》,始皇十七年,秦虏韩王安、尽入其地为颍川郡。
邯郸 巨鹿《浊漳水注》,巨鹿,巨鹿郡治,秦始皇二十五年灭赵以为巨鹿郡。按《始皇本纪》,十九年,尽定取赵地东阳;《王翦列传》,十八年翦将攻赵,岁余,遂拔赵,赵王降,尽定赵地为郡,是二郡当置于始皇十九年,郦注误。
上谷 渔阳 右北平 辽西《匈奴列传》,燕亦筑长城,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圣水注》,秦始皇二十三年置上谷郡;《鲍丘水注》,始皇二十二年置渔阳郡、右北平郡;《濡水注》,始皇二十二年置辽西郡;皆指入秦之年。按《始皇本纪》、《燕世家》,秦定燕蓟在二十一年,此作二十三年、二十二年并误。
砀郡 《始皇本纪》、《魏世家》,始皇二十二年,秦灭魏,尽取其地以为郡县。《睢水注》,睢阳,秦始皇二十二年以为砀郡。
泗水 薛郡《始皇本纪》,二十三年,击荆,取陈以南至平舆。张守节《正义》,楚淮北之地尽入于秦。《睢水注》,相县,秦始皇二十三年以为泗水郡。《泗水注》,鲁县,秦始皇二十三年以为薛郡。
九江《淮水注》,寿春县,秦始皇立九江郡,治此。按《始皇本纪》、《楚世家》、《王翦列传》、《蒙恬列传》,秦灭楚取淮南地在始皇二十四年。
辽东《始皇本纪》、《燕世家》,始皇二十五年,秦拔辽东,虏燕王喜。《大辽水注》,襄平县,秦始皇二十二年灭燕置辽东郡,治此;二十二当作二十五。
代郡《始皇奉纪》、《赵世家》太史公曰,始皇二十五年,秦破代,虏代王嘉。《氵纍水注》,高柳县,旧代郡治,秦始皇二十三年,虏赵王迁,以国为郡;二十三当作二十五,赵王迁当作代王嘉。
会稽 长沙 《始皇本纪》,二十五年,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湘水注》,临湘县,秦灭楚立长沙郡。
齐郡 琅邪《始皇本纪》、《齐世家》,始皇二十六年,虏齐王建,灭齐为郡。《淄水注》,临淄,秦始皇二十四年灭齐为郡,治临淄;二十四当作二十六。《潍水注》,琅邪,秦始皇二十六年灭齐以为郡。
以上三十二郡,名见《汉志》,核实为始皇二十六年初并天下时所有。
黔中《秦本纪》、《楚世家》,秦昭襄王三十年,拔楚巫、黔中郡以为黔中郡。《汉志》缺,《续汉书·郡国志》补出,裴解列为三十六郡之一,清儒除钱氏大昕、钱氏坫、王氏鸣盛外皆因之。
广阳《氵纍水注》,蓟县,秦始皇二十三年灭燕以为广阳郡。《汉志》缺,清儒顾氏炎武主《班志》以驳郦注,全氏祖望、梁氏玉绳主郦注以补《汉志》。全氏曰:燕之五郡皆燕所旧置,以防边也,渔阳四郡在东,上谷在西,而其国都不与焉。自蓟至涿三十余城,始皇无不置郡之理,亦无反并内陆于边郡之理。且始皇之并六王也,其国如赵之邯郸,魏之砀,楚之江陵、陈、九江,齐之临淄,无不置郡者,何以燕独无之?郦道元之言,当必有据。王氏国维采全说而谓郡之果名广阳与否不可知,又列之三十六郡之外,了无理据。惟郦注二十三年系二十一年之误。
陈郡《陈涉世家》,攻陈,陈守、令皆不在。按《始皇本纪》,二十三年,取陈以南至平舆,虏荆王;陈郡当置于是年。秦于六国故都多置郡,且自陈以至平舆,实得《汉志》淮阳、汝南二郡之地,果优足以置一大郡。《汉志》缺,姚氏鼐始补出,而不详其年。王氏国维谓郡名始见于《陈涉世家》,其置年当在秦之末叶;以意揣度耳,盖未尝取证于《始皇本纪》。又《楚世家》,王负刍五年,秦灭楚,名为楚郡云。全氏祖望据此谓秦有楚郡,治陈,《陈涉世家》中陈守即指此。按秦以庄襄王讳子楚,故称楚为荆,《世家》云云,当从《集解》引孙检说,名字连上读,盖谓灭去楚名,以楚地为秦郡也,而楚郡之楚,则为衍文。是治于陈之郡,仍当从《陈涉世家》作陈郡为是。
闽中《东越列传》,闽越王无诸及越东海王摇者,其先皆越王勾践之后也;秦已并天下,皆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汉志》缺;《晋书·地理志》补出,而与南海等三郡同列为既并天下后所置,唐宋以来诸家皆因之。洪氏亮吉始谓秦并天下在二十六年,是闽中之置,尚在南海等三郡之先。王氏国维又谓《始皇本纪》系降越君于二十五年,则闽中郡之置,亦当在是年,《本纪》但书降越君置会稽郡,文有所略也。今按《王翦列传》系南征百越之君于二十六年尽并天下之先,可证成王氏之说。陈氏芳绩谓闽中在秦未见有县,安得有郡;不知闽中秦县之所以不见记载,实由汉武定东越后徙其民江淮间而虚其地,建置中绝,后世遂不复可考,非秦世果无县也。
以上四郡,补《汉志》之缺,连上合得三十六郡。《秦本纪》,秦王政立二十六年,初并天下为三十六郡;《始皇本纪》,二十六年,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即此是也。裴解释三十六郡有九原、鄣、内史而无广阳、陈、闽中,《晋志》因之,唐宋以来无异说。陈氏芳绩、洪氏亮吉、金氏榜始别内史于郡数外而补以东海;全氏祖望始退九原、鄣而补以广阳、陈;王氏国维始退东海而补以闽中,然王氏又退广阳、陈而补以陶、河间,是其失也。
南海 桂林 象郡《始皇本纪》,三十三年,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三郡既置于已并天下后七年,自不当在三十六郡数之内,自裴解以来无异说。独钱氏大昕以《汉志》所载秦郡适得三十六,而三郡在其中;又以班氏东汉人,其言当可依据;遂谓秦一代建置止于此数。史公记事,皆言其大者,三十六郡非必二十六年所有,以二十六年初并天下罢封建为郡县,此秦变古一大端,故特于是年大书分天下为三十六郡。不思班氏志西汉地理犹多讹漏,岂言秦制反能无?且班所脱载而明见于《史记》纪传之秦郡亦夥矣,钱又焉得一一曲容之于三十六数之内乎?
九原《始皇本纪》,三十二年,使蒙恬北击胡,略收河南地;三十三年,西北斥逐匈奴,自榆中并河以东属之阴山以为三十四县,又渡河取高阙陶山北假中。《匈奴列传》叙事略同,惟三十四县作四十四县。此役史但言立县,不言置郡,盖文有所略,不然,不应以三(或四)十四县之多而不置郡。陈氏芳绩遂谓榆中必是一郡,即《汉志》金城、安定二郡;不知金城乃湟中羌故地,安定乃北地分郡,除濒河二三边县外,不得为匈奴故地。全氏祖望始以《汉志》之九原当之。其言曰:《匈奴传》赵有雁门、代郡、云中三郡以备胡,而九原特云中北界,未置郡也。始皇三十三年以前,其于边郡,多仍前之旧,不闻增设。三十三年,蒙恬辟河南地四十余县,盖以四十余县置九原。何以知之?徐广所谓阳山在河北,阴山在河南者,刘昭以为俱属九原之安阳,则九原统属河南四十四县可知矣。然则九原不当在始皇二十六年所并三十六郡之内。王氏国维因其说,又曰:始皇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自是九原之名,始见于史;故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归幽北边,自上郡入,至三十七年始皇崩于沙丘,其丧乃从井陉抵九原,从直道至咸阳,明始皇三十二年以前,未有九原郡也。今按纪传明言三十三年先收河南地,又渡河而北,知拓地跨河套内外;河套内外于《汉志》为五原及其分郡朔方,而《汉志》又于五原郡下明言秦九原郡,是全氏之说,断无可疑。前人皆以九原列于三十六郡之内,至是乃别出。
以上四郡,名见《汉志》,始皇三十三年开胡越置。
东海(分薛郡置)《陈涉世家》,陈王初即位,陵人秦嘉等皆特起,将兵围东海守庆于郯。《绛侯世家》,项籍已死,因东定楚地泗川、东海郡,凡得二十二县。《汉书·楚元王传》,汉六年,立交为楚王,王薛郡、东海、彭城三十六县;《高帝纪》六年记此事,东海作郯郡。东海治郯,楚汉之际亦称郯郡也。《汉志》、《续志》、裴解并脱此郡;惟《汉志》东海郡下注引应劭曰:郦元《沂水注》、魏收《地形志》皆曰秦置郯郡,《元和志》又谓秦分薛为郯,东海之称转晦。陈氏芳绩始据应说以驳正裴解,别内史于郡数外而足以郯;洪氏亮吉、金氏榜、黄氏廷鉴(《第六弦溪文集》)、刘氏师培因之。姚氏鼐、全氏祖望始正名为东海。王氏国维始断为既并天下后所析置,其言曰:秦以水德王,故数以六为纪,二十六年始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六之自乘数也,次当增燕齐六郡为四十二郡,六之七倍也,至三十三年南置南海、桂林、象郡,北置九原,其于六数不足者二,则又于内陆分置陈、东海二郡,共为四十八郡,六之八倍也。按王氏以东海为后置而不当在三十六郡之内可信,惟其秦置郡必为六之倍数,因谓东海与南海、九原等同置于三十三年之说则殊嫌无据。汉以五数为纪,百三郡国何尝为五之倍数乎?秦置东海之年,史无明征;《始皇本纪》,三十五年,立石东海上朐界中,以为秦东门,疑即在是年也。
常山(分邯郸置)自来言秦郡者皆不知有此郡。今按《张耳陈余列传》,二世元年,武臣王赵,使韩广略燕,李良略常山,张黡略上党;李良已定常山,复使略太原;其明年,王离围赵于巨鹿,陈余北收常山兵得数万人。兹所谓常山者,既非故国名,则必与上党、太原同为郡名;其后张耳王赵,更名常山,实本于此。《张苍列传》,陈余击走张耳,耳归汉,汉以苍为常山守,从韩信击赵:明常山之称,非仅国名矣。其时汉未有常山,置守盖遥领耳。《汉书·高帝纪》,三年,韩信东下井陉,斩陈余,获赵王歇,置常山、代郡,常山入汉始此,或径以为置郡之年,误也。赵代之地非只二郡,史特举此以概其余。常山迤南为邯郸,则别将靳歙自河内出北击降之(本传);据此亦可证常山国虽为赵之更名,而常山郡之与邯郸,固二而非一。
济北(分齐郡置)《项羽本纪》、《田儋列传》,故齐王建孙田安,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兵降项羽;羽定天下,立安为济北王,都博阳。《留侯世家》,下邳圯上老父谓良曰:后十三年,孺子见我济北谷城山下。自来以为楚汉之际所增置,独姚氏鼐、王氏国维以为秦郡。姚氏仅引史文而未能证其为郡名,王氏但据《汉书·高帝纪》六年以齐地七郡立子肥为齐王,中有济北,遂谓此汉初之郡,当因秦故。夫济北或系泛指济水以北,汉初之郡,亦有因于楚汉之际所增置者,是二氏之说,恐不足以传信。今按博阳、谷城,地皆在济水以南,而史系之济北,则济北非泛指济水以北而为郡名可知;田安下济北,在秦末六国初起时,则济北之为秦郡又可知。至《曹相国世家》,从韩信破齐,遂取临淄,还定济北郡,则已在楚汉之三年矣;盖齐并济北,仍以为郡也。
胶东(分琅邪置)《项羽本纪》、《田儋列传》,徙齐王田市更王胶东。姚氏鼐曰:此或秦置耶,或楚汉置耶,举未可知。按项羽封建诸王,率因秦郡之旧,则以秦置为是。王氏国维曰:今以秦四十二郡还之六国,则除六郡为秦故地,六郡取之胡越外,楚得其八,赵亦如之,燕得其五,韩、魏共得其七,齐得其二。夫齐地之大,虽不若楚、赵,以视韩、魏,固将倍之;且负海饶富,非楚、赵边地之比也。今举全齐之地仅置二郡,其不可解一也。又曰:余以为三十六郡之分,在始皇二十六年,时齐国新定,未遑建置,故略分为齐与琅邪二郡,其于区画,固未暇也。迄于疆理既定,则齐尚有五郡。何以征之?曰,《汉书·高帝纪》曰,以胶东、胶西、临淄(即齐郡)、济北、博阳、城阳郡七十三城立于肥为齐王,此汉初之郡,当因秦故;加以琅邪,共得七郡,为田齐故地,如此则秦之疆理列国,庶得其平。今细加推寻,王氏悉举汉初齐地七郡以为因于秦故,殊未敢信。胶西名不见于楚汉。博阳据《项羽本纪》、《田儋列传》乃济北王都,是楚汉之初,其地犹属济北,安得谓秦世已分建为郡?《田儋列传》,田荣反,击项羽于城阳;王氏执此以为秦有城阳郡之证。不知此城阳乃《汉志》济阴之属县,城通作成,非郡名也。《项羽本纪》,项梁使沛公及羽别攻城阳,屠之,四破秦军濮阳东。济阴之成阳邻接濮阳,若《汉志》之城阳国,则去濮阳六百里而遥矣。城阳一名数见于汉初诸将列传,皆指此地。惟济北、胶东立国于楚汉之初,得王说益可以证其为旧都矣。齐分济北,琅邪分胶东,齐七十余城,分隶四郡,平均郡得十余县,秦之疆理齐土,已可得其平,勿庸多至七郡也。
河内(分河东置)《项羽本纪》,赵将司马卬定河内,数有功,故立卬为殷王,王河内。姚氏鼐曰,盖秦有河内郡也。准以济北、胶东建国因于故郡之例,其说可信。《高祖本纪》,二年,虏殷王,置河内郡,此入汉之年,非始置之年也。河内西阻王屋、析城诸山,本与河东隔绝,自成一区;昭襄王三十三年魏入南阳,秦始有其地,时东不得邢丘、怀,北不得宁新中,地狭不足以立郡,率以并属河东;其后壤地虽拓,军机倥偬,未遑建置;始皇既并天下,始依山川形便,更加区画;此衡情度势,可推而知者。《张耳陈余列传》,二世元年,耳、余说赵王武臣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二年,章邯引兵至邯郸,徙其民河内;事皆在司马卬定河内之前。又《樊哙列传》,击秦军,出亳南,河间守军于杠里,破之;王氏国维以为秦郡有河间之证。然杠里数见于《高祖本纪》、《樊哙列传》、《曹相国世家》、《灌婴列传》,迹其地望,当在东、砀之间,非河间所部,全氏祖望已辨其为误文。全疑为三川守之军,自今观之,则河内更为近是。间、内一字之讹,且密迩东、砀。若夫河间则既名不著于秦末楚汉,且远在勃海之滨,齐、赵隔于其间,焉得南军于中原乎?
衡山(分九江置)《项羽本纪》,立番君吴芮为衡山王。其建郡之年,姚氏鼐以为未可知,今从前例亦断以为秦置。《始皇本纪》,二十八年.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衡山与南郡并举,盖其时已建郡矣。
以上六郡,《汉志》缺,始皇二十六年后析内郡置。
秦一代建郡之于史有征者四十六,备列如上,然非得谓秦郡必止于是数。《续志》以丹阳为秦鄣郡,裴解、《晋志》因之;而清儒多以鄣郡与东阳、吴郡皆不见于秦记而始见于《汉书·高帝纪》六年以封荆王,因一概断为楚汉之间所增置。夫《史记》既不立专篇以志地理,秦一代之郡,自无由悉数见于一代之史,然则马彪之言,未必遽是,亦未必定非。且项羽之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中间已有鄣与东阳二郡(姚鼐见《项羽王九郡考》、钱大昕《二史考异》、刘文淇《楚汉诸侯疆域志》),是吴果后置,鄣与东阳,更安见其必非秦旧耶?又《黥布传》,项籍死,天下定,布遂剖符为淮南王,九江、庐江、衡山、豫章郡皆属布;四郡除九江外前人亦目为非秦郡。今按郦元《赣水注》,南昌,秦以为庐江南部(即庐江郡之南部都尉);是豫章果后置,庐江亦未必非秦旧也。夫考古之事,竭其能事耳。生千百年之后,上究千百年前之典章经制,史文阙略,焉得必无遗漏?多闻阙疑,庶几其可;若必欲断言为三十六或四十八,徒见其牴牾凿枘,是亦不可以已乎?(原载《浙江学报》第二卷第一期,1947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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