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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不堪的岁月,反而更加热爱狗日的生活:苏东坡,他的美食他的命

 扫地僧一一 2017-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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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感到深切迷茫的一个问题是:既然凡高一生都过得那样悲惨,那样不堪回首,为什么欧文·斯通却将这位疯子天才的传记命名为《渴望生活》?一个人难道会在如此这般的逆境里反而更加热爱更加渴望那狗日的生活吗?
  苏东坡当然与凡高不同,但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却完全一样。不管是春风得意的顺境(这样的顺境所占比例少得可怜),还是身陷小人群狼般的包围,这位智者总有办法让自己快乐而达观。
  如果不是对生活有着炽热的爱意,我们很难理解,为什么大师在狼狈不堪的日子仍然活得一丝不苟。考察苏东坡的食谱,尤其能曲折地解读出苏东坡的人间情怀。
  贬居黄州监视居住时,生活清贫,物质匮乏,苏东坡却意外地发现:黄州猪肉很便宜,可惜当地人不懂得烹调方法。
  苏东坡的有意思之处就在于,他既上得厅堂,可与当朝皇帝和首相讨论国家大事,也能下得厨房――他本身就是一位少见的美食家。
  在黄州,苏东坡实践出真知,总结出了烹调猪肉的好办法,后来演变为了东坡肉――那是一种肥而不腻,入口化渣的好饮食。苏东坡为此写了一首打油诗,有几分自得地向人宣布原本属于他的“专利”:
  “净洗锅,少著水,柴头罨焰烟不起。待它自熟莫催它,火候足时它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明朝的浮白斋主人所著《雅谑》中有“东坡肉”一则:陆宅之善谐谑。每语人曰:“吾甚爱东坡。”时有问之者曰:“东坡有文,有赋,有诗,有字,有东坡巾,汝所爱何居?”陆曰:“吾甚爱一味东坡肉。”闻者大笑。
  一千年后的今天,南来北往的旅人来到小城眉山,除了要到三苏祠看看那三位已经化为我们头顶星辰的大师外,选一家街头小店吃上一份东坡肉,也许会把我们对东坡先生的怀念握得更加坚实。
  黄州地处长江之滨,鱼虾丰富。这点与老家眉山相似,岷江绕眉山而过,同样是水产之乡。苏东坡在老家时就练就的那手烹调鱼虾的手艺在黄州也派上了用场。
  苏东坡在黄州时,曾写有《煮鱼法》一文:“在黄州,好自煮鱼,其法:以鲜鲫或鲤鱼治斫,冷水下。入盐于堂法,以菘菜笔之,仍入浑。葱白数茎,不得掩半,熟入。生姜、萝卜汁及酒各少许,三物相等,调匀,乃下。临熟,入桔皮片,乃食。”
  这种烹鱼方法,就是至今仍被眉山一带老百姓所保留的“水煮鱼”,或者又叫“江水煮江鱼”。具体做法是:把鱼去鳞剖腹,掏出内脏,再用刀在鱼肋两边各轻划五刀,然后放入沸水锅内文火煮,煮时锅里加入姜、葱、桔皮等作料,起锅时再放盐。
  这种文火煲出的鱼汤又酽又白,如同牛奶,而鱼肉则又嫩又滑。这同样属于苏东坡拥有专利的吃法,人称东坡五柳鱼,或是东坡鱼。
  此外还有一种鲜为人知的东坡汤,这纯碎是一种穷人的饮食,后来苏东坡把它推荐给了口味清淡,不食荤腥的和尚朋友。时至今日,在眉山和四川的许多地方,一直还保留着这种青菜汤的吃法:
  蒸饭的时候,用一只两层的锅,或者是一块蒸格把锅分为两部分,上面蒸米饭,下面则用清水煮白菜、青菜、萝卜等适合做汤的菜蔬。等到饭熟时,下面的菜也熟了,既节约了柴火,也节约了做饭时间。
  等到进一步贬居到更加遥远的、如同化外之地的惠州时,生活条件更加恶劣――黄州虽然是个穷乡僻壤,但毕竟还有价格便宜的猪肉。
  惠州城小,很少有猪肉卖,惟一的一个市场上,每天只杀一头羊,僧多粥少,要吃上羊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成想,这种艰难的条件,竟迫使美食家苏东坡发明了烤羊脊:
  全惠州每天只杀一头羊,苏东坡说他“不敢与在官者争买”,于是叮嘱屠户,把羊的脊梁骨卖给他,这些脊梁骨之间有没法剃尽的羊肉。苏东坡把羊骨煮熟,然后用热酒淋一下,再蘸上盐巴,放到火上烧烤,烤熟后就用竹签慢慢地挑着吃。羊骨的肉很少,因此得“终日摘剔”,好像吃螃蟹一样。
  苏东坡给他的弟弟苏子由写信,详细地介绍了烤羊脊的制作方法,末了还调侃一句:“但为众狗待哺者不悦耳。”――把骨头里的肉渣渣都吃得一干二净,狗们当然不高兴的了。
  我没去过惠州,不知道今天的惠州是否有这道烤羊脊?窃以为,如果哪家餐馆能够照东坡所说的方法去制作,末尝不是一道好菜。为了和东坡肉、东坡汤相对应,这道菜可命名为东坡烤羊骨。
  荔枝是苏东坡到惠州才第一次吃到的南方佳果。这种据说当年杨贵妃十分喜爱的东西,苏东坡早已知其大名,只是在温和的中原无法一饱口福。
  在惠州,苏东坡不但吃到了荔枝,还看到了成片的荔枝林。荔枝林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苏东坡戴着竹笠走在林子里,睁大了孩童般渴望的眼睛看着还没完全成熟的鲜红的荔枝。
  等到夏季来临,荔枝终于成熟了,苏东坡坐在荔枝林里,品尝这种最具南方特色的水果。苏东坡为它写下了一首著名的诗: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生活总是不可捉摸。僻居惠州的苏东坡恐怕做梦也没想到:在不久的未来,他还得被他的敌人以圣旨的名义驱赶着南迁。这一回,天之涯的海南进入了他的生活。
  那个时代的海南,无疑比今天的非洲原始部落更令人恐惧。但是,天性豁达的苏东坡又一次和艰难的生活握手言欢。
  在岛上,他和原住民――黎族人――友好相处,无事可做时,他常到黎族村子里走走看看,天真的黎族儿童吹着葱叶欢迎这位头发花白,身披竹笠的老人。
  黎族父老对这位贬谪天涯的大师当然缺少理解,但他们以质朴的笑容接待他,还教会了他如何烹制牡蛎。起初苏东坡不敢吃,但品尝之后,就尝出了海味之鲜美,不但要吃,而且常常自己烹调。
  他甚至写信给朋友介绍牡蛎时不忘调侃一笔:“无令中朝大夫知,恐争南徙,以分此味。”――不要让朝廷里那些达官贵人知道,以免他们一窝蜂地跑来,把我的美味分走了。
  缺少酒食,苏东坡屈指算着时日:明天是邻居祭灶的日子了,他一定会给我端来祭品,可以一饱口福:“明日东家当祭灶,只鸡斗酒定膰吾”。
  椰子是海南的特产,如同在惠州饱食荔枝一样,在海南,苏东坡饱食椰子。有一次,他喝完椰汁后,把椰子壳制成了一顶形状古怪的帽子。出门时,苏东坡就戴着这顶椰子帽,沿路的人都停下来看稀奇,苏东坡不以为然。他据此作诗,诗中借题发挥说自己“东坡何事不违时”。
  令苏东坡完全意想不到的是,这种高桶短檐的帽子后来流入京城,士大夫们竟争先恐后地仿效,人称子瞻样。只是,这些附庸风雅的士大夫们制帽的材料,不再是散发出海风味道的椰子壳,而是上等的布料。
  有一天,苏东坡背着一只酒壶――说不定也是用椰子壳制作的呢――独行在城外的田野里。他喝多了酒,兴高采烈地唱着歌,那样子不像离乡万里的谪居之人,倒像一位出巡的君主。
  一个在田间劳作的老妇人,平素与苏东坡相识,她向苏东坡打趣说:内翰昔日富贵,一场春梦。苏东坡连连点头,还送给她一把扇子,从此就称她是春梦婆。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对每一个人来说,逝去的往事难道不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春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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