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十年代末期的高考录取比率很小，我们一个县的重点高中高三毕业六百多人，考的本科加上大专再加上高中专一共七八十个人，还算是全市各县中考的好的，我们都说高考是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这说法非常形象准确。我们学生对本科专科没有概念，反正都是大学，只知道大学和中专有区别。考上大学的人兴高采烈，考上中专的人也喜气洋洋，因为当时学生的大部分来自农村，考上大学和中专就等于端上了铁饭碗。居民户家孩子考不上学还可以招工招干，当干部也罢当工人也好，都是吃轻巧饭的出路。但对于农民的孩子，除了考学可以改变祖辈父辈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苦生活，再别无选择。所以许多农村学生比城里居民户学生学习用功得多，也有一些农村学生为了考上学摆脱农村生活复习几年的。那时还实行高考前预选制度，可能是为了后期复习更加集中有效吧，大概在高考前五十天学校要进行一次选拔性考试，也就是预选考试，考完后按成绩从高到低留下将近三分之一的学生，其余的一律回家，提早结束高中生活。想想真是残酷，十几年苦读，许多人连参加高考的机会都没有。预选上的还有一半多的人考不上，所以得更加努力才行。 我属于学习中上等的学生，顺利通过预选，但应届没有考上大学。我毕业时爸爸早已调到县城工作，家里也早成了居民户口，考不上学可以招工招干，但我脑子里时刻装着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给我说的一句话--你长大了要当工程师。我很不甘心，决定去复读。高中生活本来就辛苦，复读的日子更不好过。我们八十多个文科复读生坐在当时学校唯一一个还在用的青砖黑瓦木格窗的教室，其他学生则坐在新修的教学楼上宽敞明亮大玻璃窗的教室里。冬天天气冷，同学们把门窗紧闭，教室空气污浊，从外面一进去的人感到要窒息，但在里面的人都忙于学习并不觉得。到夏天，天气燥热，加上旧式窗户又小，通风效果很差，教室里简直就是蒸笼。现在高中三间房的教室里一般有六个电风扇，天热了全部打开都感到不解决问题，而那时的我们还很保守，男生没有穿中裤的，女生没有穿裙子的，都穿着厚厚的长裤子，能有件的确良短袖就算很不错的啦。可想而知，这样装束的我们整天坐在在闷热的教室，常常是汗流浃背，到晚上睡觉时，衣服上满是汗腥气。白天还稍好些，每每到晚自习时，因教室旁边有许多树，树下还有绿草，蚊子非常多，教室里灯一亮，蚊子就成群结队冲进教室，来看望辛苦忙碌的我们，我们头上、背上、腿上常常被叮出大包。学习的辛苦还不算什么，精神的压力才真正让人煎熬。应届的时候想着能考上最好，考不上了可以复习，但复习了就没有退路，要么上大学要么回家，思想压力很大。走在校园里，也能听到应届生和低年级学生的指指点点，“那个破旧教室是复习班的教室”“那个人我认识，是我们村子的，今年是复习生”。每听到这样的议论，再坚强的人心里都难免自卑。还好有同样想通过自己努力去改变命运的同学的陪伴，有知识渊博细心呵护我们的老师的教导，我们终于走过了艰难的复读一年，实现了自己上大学的梦想。不过我没有像爷爷期盼的那样成为真正的工程师，而成了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但爷爷照样很开心。当我拿上大学录取通知书回老家告诉爷爷，他脸上乐开了花，不住说：“不错不错，你是咱们靳家三个村子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娃，听你爸说还是本科，你是我们的骄傲。” 想到高考那年，我要感谢几位我的老师。首先是我的班主任，他是个低个子的瘦男人，教我们历史。他说话声音不大，而且底气不是很足，但他知识非常渊博。他虽然不大声批评学生，但班上最调皮的学生也很服他，不敢犯事。他讲课时常常眼睛向上翻，似乎看着天花板，给我们的错觉是老师目空一切，让我们感到自己很浅薄很渺小，因此对学习不敢有一丝马虎。我们大家最喜欢的是英语老师，她年轻漂亮，才刚刚结婚。她中等个子，气质很好，绝对的女神级别。她留着长长的披肩发，常用自己织的白色发带束着，显得非常纯净。她手很巧，有自己编织的好多毛衣，有时纯色毛衣上用其他颜色毛线织个小鸟或一朵小花，非常精致非常漂亮。她英语课上的也很棒，我们都很喜欢上她的课，我们班的英语成绩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我们许多女生私底下都把她作为偶像，暗暗努力将来一定要成为她这样的人。女生都把她作为偶像，更别说男生了。 最让我终生难忘的恩师是袁老师，她以前代过我语文，尽管复读那年她没有给我代课，但依然对我关怀备至。她关心我学习，关心我生活。那年我们在城里已经有了家，但爸妈、妹妹和我四个人住在一间房子里。这间房既是放了两张床的卧室，又是放了一对沙发和四个凳子的客厅，还是安置了许多锅碗瓢盆的厨房，非常的拥挤。袁老师知道后，把学校分给她的半间屋子让我住，让我晚上下自习后有个安静的学习环境，还节省了晚上回家早上到校的时间。袁老师是个干练细心的人，她常在下午下班时把她整理的一些系统知识资料放办公桌上，便于我查找复习。我有时也叫上好友雪去那半间屋子里学习，她很羡慕我有如此关心我的老师。袁老师教导女儿很有方法，她女儿毕业考上重点大学，后来还读了研究生，在上海工作也在上海安家，把爸妈接了过去，袁老师现在和女儿一家生活在上海，很幸福。 我复读时最好的朋友当属雪了，我们都来自观尔岭初中，原来就很要好，高考的落榜又让我们同病相怜。我们一起努力学习，一起互诉心事，又相互安慰相互鼓励。她比我心细比我敏感，非常关心我。高考前两天雪给我说：“我考试时要穿那件红格子衬衣，虽然有点厚，但我很喜欢那件衣服，穿着考试心情好。你一定要穿你那件白底碎花的的确良衬衣，那件看着淡雅，考试穿着清爽，更利于答卷。”我听后泪流满面，只为她对我的那份情谊。如她所说，考试时雪穿着红格子衬衣，我穿着白底碎花的确良衬衣，不知是衣服的作用还是友情的激励，那年高考我们一起榜上有名，而且都是本科。高兴了一阵，当我们几乎是同时拿上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又一起如落冰窖，一起在中学大门前的文明桥上发了一下午楞，因为录取的学校都不是我们想去的。最后我们还是决定去上，相约要开心度过大学四年，我们俩几乎都用了一学期的时间才走出了自己的沮丧心情。大学毕业后雪去了南方，我回了家乡，我们一直联系着，她在那里工作生活都很好。很巧的是，雪的儿子比我女儿出生刚迟一个月，其他同学朋友都打趣说：“你们不愧是好友、闺蜜。” 我高考那年，我爸妈对我付出的很多，妈妈既要上班又要给我们做饭，那时没有电饭锅更没有煤气灶，只有煤炉子。既要做米饭，又要炒菜，常常忙的妈妈团团转。等我们吃完饭，她收拾完锅碗又要急忙赶着去上班，常常是跑趟子。爸爸虽然工作忙，但也不时关心我的学习情况。高考的前几天爸爸胃溃疡住院，却让妈妈给我说是出差几天，绝对不要告诉我他生病的事，怕影响我开始，考完试后我才知道。高考那几天，我让雪在我家吃饭，午饭后，妈妈为了让我们不受打扰能睡一会，端个凳子坐在外面楼梯口，让上下楼的人脚步轻点，不要吵了我们，而七月份外面是很热的。正是有了爸妈的支持和关爱，我才能走过艰难的复读一年，顺利考上大学。 想起九零年高考那年，我常百感交集。努力不会白费，命运靠自己掌握。感恩那年耐心教导我的恩师、默默为我付出的父母、陪我一起奋斗的闺蜜和同学，高考那年成为我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一年。 又到一年高考时，我衷心祝愿苦读的学子们金榜题名，梦想成真。 作者：靳红铃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