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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的色泽很淡，即便是粉色的，也极淡。想起红楼梦中素淡之人宝钗的诗句：淡极始知花更艳。虽是说秋海棠，其实也可以比荷。荷无论开得多么娇艳，你都不会认为她骄奢、张扬，更不可能将什么风骚这些词儿安在荷的身上，甚至连风流，都怕是亵渎了它。“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确乎如此。否则，就是暴殄天物。人之所以爱荷，盖因见了荷，你就要低到尘埃里去。她的美丽，她的不动声色，她的婷婷玉立，她的拒人于尘世之外，她的安静，她的粉面朱唇，都是别一种天然妩媚。你只能想到美好，想到远离尘俗，想到佛，想到温暖，想到光明，想到慈悲。如果你要摘一支荷在手中，也未尝不可。也未必真有哪支荷会拒绝。但是，你不觉得与它从此有了疏离么？它不应该是你手中之物。它原本在水中，也只合在水中。在水中生长，在水中沐浴，在水中经风经雨开花结实，在水中优雅老去。一切，都那么安静无声。 第一次见到大规模的荷花，是七年前，在我们县黄湖水面上。千万朵荷花绽放，香气与静气，让我们都静寂无声，凝神敛气。只能坐在舟子里安静地听。听那香气，静气，升腾的水汽与透明的雾气。当然，或许，雾也并不存在。而我分明看到，听到——雾在升腾。我们一行十几人，原本下水时，都喧腾不已，笑的笑，大声说话的大声说话，开玩笑的开玩笑。甚而带着酒气与傻气、豪气，却全然没有清气。还有人大声朗诵易安的句子：“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分坐两只舟子。一只是快艇，一只是木头舟子。我坐的是木头舟子。有很大一会，我们都寂然无声地听着这天地之间的大静与大寂寥。湖水幽幽。我们似沉入了远古。也许，是真的远古。我们的手拂过湖水，柔柔的，厚厚的，像是一钵浓汤，而又无半点腥气与粘性。不知道湖水洗去的是我们的喧嚣呢，还是尘埃，总之，到荷花深处，就都不作声了。生怕一动，就惊扰了其中的一支荷。 那一刻，荷花在唱歌，在跳舞，在写诗作词，衣袂飘飘。也可能在写一篇极美丽极雅致的散文。全都是平平仄仄的好句子。在静寂中，都不忘记举起相机，拍摄下那永恒的一瞬。斯时，我们都头顶荷叶，只是开不出一朵花来，也作不出一句诗来。 后来的每年六月，都要固执地去看一次荷。却总是零散的荷。再也没有去过浩瀚的黄湖水面上看过。记得那时正是汛期，没有荷的水面水势汹涌，浩浩荡荡，横无际涯。城区有几个公园，都栽着些零散的荷。不单是六月去看开了的荷，于秋后，也会去看枯萎了的荷。下雨的日子，要去证实李义山说的：留得残荷听雨声。荷，或许从不曾萎去。即便是它的花没有了，梗子还是立着，袅娜着一支支清香的歌。佛踏莲花赴极乐世界，这总是对的。世间总没有哪一种类的花，如荷安静，如荷的气息纯正清雅。它是摒弃了一切尘俗的东西，年年岁岁生长。在东方，在西方，在所有能生长的水域里与广大的心灵。婆娑世界，一切皆佛陀。或许，每一朵花，都承载着尘世一个人的灵魂。它，带着我们去往一个圣洁澄明的国度。是尘世的人，在举着一只心灯，照亮在迷津里苦渡的航程；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一朵转世的荷，只要你愿意，尘埃只是表象，你内心里不染尘埃，贮满月光，那就是荷。 本期责编：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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