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普水
“我的百子千孙的儿啊~”“我的长命富贵的儿啊~”
小时候的冬天似乎特别漫长,也特别寒冷。在那寒风刺骨的冬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冷不丁传来一声悠长的哭声,年幼的我听来是那样格外刺耳。
哪里哭?我心里猛的一激棱。我那时睡觉很机灵,稍有风吹草动就惊醒了,且不是倒头就睡挨着枕头就打呼噜那种。
“我的脚踏楼梯步步高的儿啊~”“我的长财发富的儿啊~”
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我头发竖起来了,尖起耳朵仔细听,啊,是我的母亲在哭。
“我的勤劳麻利的儿啊~”“我的得人痛的儿啊~”“我的作格儿啊~”
我有点害怕,却更好奇,干脆把头探了出来。
哭在继续着。
“我的灵醒剔透的儿啊~”“我的画眉儿啊~”“我忠厚老实的儿啊~”
似懂非懂。
“儿啊!娘家一柯落(‘一柯落’即一大家子人)啊,你跟着娘啊,吃着苦啊,受着累啊~”
“儿啊!婆家头上三层大,脚下三层小啊~你要谨开口,缓眨眼啊~”“儿啊!你要早早起,晚晚歇,见事做事,勤俭麻利啊~”
母亲哭声清晰,高亢,节奏不紧不缓。
“儿啊!娘手长衫袖短啊,牛尾巴遮不倒牛屁股啊,有心(星)不能照月啊~没办什么嫁妆东西啊,出不得朝,ge(拿)不出手啊,对不得我的好儿啊~~”
母亲一个人哭,继而姐姐们也跟着小声哭。
哭声还在继续。想睡,把头缩进被窝,却睡不着。哭声钻进耳朵。
“儿啊,娘一天天老啊,你爷(父亲)刀子嘴豆腐心啊,莫记恨啊,莫挂怀啊~没事常来看看他啊~”
“儿啊!你跟兄弟姐妹吵嘴各孽,打着你啊,骂着你啊,莫记心啊,莫挂怀啊~”
“儿啊!你的老弟是一个懵虫啊,孩子气啊,不懂事啊,你莫受他的气~!”
哭声在继续。节奏紧凑而语气舒缓,宛转而又凄凉,如泣如诉,如歌似哭,如拉家常。
啊,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懵虫”大约是指我。在家中,我是老小,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我永远占有优势,骂姐姐,给姐姐们起绰号。听着听着,我也哭了。
我兄弟姐妹六人,只要父亲不在家,我们经常吵嘴,父亲多是骂姐姐们。后来知道,父亲他骨子里永远喜欢男孩,尽管他后来也骂我,更刻薄的骂我二哥。
姐姐出嫁的那个黄道吉日,哭嫁到达高潮。照例是母亲先哭